但那又有什么用? 于这洪水般的恶言面前,他不敢说话,于是就好像全世界就只有当前那一种声音。 忽然,被弹幕簇拥着的画面一变。 视线落了下来,落入流动的神光边缘,变成约莫人高的视角。 从高处俯视时,虽然看得全面直观,但因为飘得够远,对于地上种种看得不够震撼。 可当留影珠坠下地面,近距离看着灵爆过后的一片狼藉时,方才让人觉得触目惊心。 【影像怎么突然变了?】 【开门开门开门开门开门!清明书院是想独占地宫灵气吗?】 【开门开门开门开门开门开门开门开门!】 【什么东西那是?】 只见一片折木残枝中,一团血糊糊圆墩墩的东西正跌跌撞撞朝留影珠的方向跑来。 【好像是……鹿?】 没错,那是一只鹿。 大抵在清明的森林中生活修行许久,它已经半只脚踏入玄门,恐怕不日就能引气入体。 因此,比起其他没有灵性的飞禽走兽,它在这浓郁到有些窒息的灵气中能坚持更久。 留影珠也向它飘近。 于是灵璧前的众人便清楚地看见,这只鹿像个吹起的水囊一样鼓胀成一个圆球。 本来紧致的鹿皮被灵气撑得纸薄,甚至能看见其下粗张的血管。 “嘭!” 下一刻,它整个炸开来。 皮肉稀碎,血像三月江南的濛濛细雨一样团起又散去,落在地上发出窸窸窣窣的轻响。 又因为留影珠离得太近了,爆开的血肉皮屑糊了整颗珠子。 留影珠的操纵者像是毫无所察一般继续向前推进着。 有大块一些的碎肉从珠子上滑下来,却又有更多还残留在上面,把灵璧中的画面糊得血肉模糊。 那么近,像是挂在睫毛梢一样。 撕裂的皮肉,连一条条肌理都纤毫毕现。 【我草!】 【呕,不行我要吐了……谁管事的,快擦擦不行吗?】 作为留影珠的操纵者,薛羽自然是不理他们的。 他继续推进那颗留影珠,恶趣味地从地上那一片片血污碎肉上扫过。 不仅是爆炸的鹿尸,混杂着血污的尘土之中还有各式各样小动物的尸体。 留影珠上还挂着未凉的鹿血,将每一幕影像都蒙上一层残酷血腥的赤色。 就好像正无声地告诉灵璧外的众人: 你们想来吗? 那一地爆体而亡的尸体就是后果。 灵爆之地从来不适合修炼。 就像氧气只占空气成分的21%,多了只会氧气中毒一样,灵气同样过犹不及。 薛羽不相信这种修真界常识大家都不知道,只是别有用心的聪明人撺掇着一群贪心的傻子。 这群人过来就只能当个气球,装起来又炸一下。 除了污染环境以外没有别的作用。 留影珠继续往前推。 越靠近联通阵的方向,灵气便越如液露般粘稠。 留影珠的运转同样依靠灵力,灵露渗进珠子中,只听“嘭”地一声脆响。 留影珠也炸了。 灵璧再次暗了下来。 只不过这次只过了片刻,影像便重新出现。 依旧是熟悉的俯瞰视角。 比之刚才,流动的神光肉眼可见地又向外蔓延了一圈。 飞禽走兽们倒是逃得差不多了,但草木可没长腿。 神光所到之处,郁郁葱葱的树木一瞬繁茂,又一瞬枯死,只留满地爆裂开的枝木。 不过经过了刚才的敲打,再一次看到这满地的灵流神光时,那些由于煽动而蠢蠢欲动的小人之心倒是偃旗息鼓了稍许。 都是修了几十几百年仙的人了,谁也不是真傻。 稍理智点的都能看出此地灵气过盛,也并非吉地,也就一群乌合之众能被当傻子一样溜着跑了。 ……所以,要怎么办? 只能眼睁睁看着灵流浸满整个清明,百年基业毁于一旦吗? 忽然,有一朵小小的漩涡,在灵光边沿浮现出来。 那是一个逆流而上的人影。 他缓缓向里走着,不是让经脉丹田被动地接受空气中的灵气,而是运转心法,将四面八方的灵气都朝自己吸来——! 与源头处那个泛滥的巨大“泉眼”相比,他带起的漩涡显得毫不起眼。 却真的卷动起所在边缘的灵流,让本来顺滑的边缘向内微微凹陷! “——兔球!” 有捧着灵璧的清明学子忍不住叫出声来。 那个人影当然是容秋! 即使留影珠离得再高远,守在灵璧前的朋友们也一眼将小兔子认了出来。 急速流动的灵气在容秋周身卷起狂风。 他站在狂风中心张开双臂,全身筋骨有的胀大、有的扭曲,几乎不成人形,却因不是真正的血肉之躯,没有一滴血流出来。 因果课教所的真身一下子翻倒在床上,容秋全身心都扑在灵流飓风中的秘宝半身上。 ……痛! 好像十万只填鸭的东西都塞进了容秋的喉管里。 耳边是轰隆隆的风声,或许还有自己抑制不住的尖叫、以及全身筋骨皮肉噼里啪啦的炸响。 就像自己无法掐死自己,自己也无法憋死自己一样。 在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时,对于死的恐惧以及本能地求生意识会控制躯体不断挣扎。 但……挣不脱! 灵气并不是与小兔子玩闹的父母,也不是撒一声娇就不会再欺负他的颜方毓。 它们不由分说地挤进容秋的经脉,只是眨了下眼睛的功夫,小兔子那个浅浅的丹田便被填满。 下一刻,溢满丹田的灵气再反扎进每一条经脉! …好痛。 ——好痛啊!! 得益于分神期的秘宝,让容秋的半身有着超乎寻常的耐受力。 但其内里却还是那只脆弱的小兔子。 不知凡几的灵气钻进他的经脉丹田,即使再痛,也不能像吴用当时那样在刹那间就失去意识。 反而被拉得很长。 痛苦到极致的一瞬间,容秋忽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远处的真身? 好像感觉不到了。 疼痛? 好像也感觉不到了哦。 ……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 有什么不安生的小东西在他皮肤、血肉下蛄蛹。 是钻他经脉的灵气吗? 还是他死在了这里,腐烂的尸身已经生了蛆呢? 他没为自己收尸吗? ……那是谁? ……哥哥。 对了,哥哥……颜哥哥,自己的漂亮老婆。 老婆肚子里还怀着他的兔崽,之前还说为自己留下给他的嫁妆。 自己死之后,他的嫁妆赠给了谁呢? 话本里都说后爹常会苛待继子,他的兔崽有没有受欺负? 又或者…… 自己死后,老婆根本就没把他们爱的兔崽生下来呢? ……啊啊不可以啊! 想到以后会有另一个人抢他的嫁妆睡他的老婆打他的兔崽,容秋就连死都不安生! ——振作起来啊!为了兔崽!!! 漩涡本来已经几近消散,突然又一个激灵绽起一朵巨大的浪花。 灵流的边缘已经被他蚕食出一个明显的缺口,向外蔓延的速度肉眼可见地慢了下来。 容秋朦朦胧胧地眯缝着眼皮。 凝实的灵力托着他,仰面漂浮在离地一尺高的半空。 迷蒙的神光在他眼角余光处流淌,忽而天光一暗,一道巨大的影子投在他眼底。 一声清越好听的啼鸣。 “兔球——!” ……那是,岁崇山峻岭。 重明鸟翼一展,仿佛能遮蔽天地。 “兔球!我们也来了!” “我们来帮你!” 数道人影从重明鸟后背上向下落,乳燕归巢一般投入灵流里,泛起一朵朵水花。 蔓延的灵气立刻被逼退三丈。 容秋只觉得全身猛然一轻,涌进他半身中的灵力减少了稍许。 容秋浑噩的头脑清明一些,周围五色的神光中,他看到朋友们若隐若现的人影。 ……不,或许称之为“人影”,并不太合适。 异修们的道体并未维持太长时刻。 在这样高压的灵爆中,大家陆陆续续化为原形。 有如山峦般巍峨的,又有能卧在掌心中的渺小。 重明鸟降落在地,巨大的翅膀朝自己一拢,灵流剧烈震荡,被他羽翼拂过的地方,连本来凝实的神光都虚幻了一层。 留影珠高高悬挂在半空中,成千上万的修士透过它们,俯视着被灵爆吞没的清明土地。 他们看到,边缘那个漩涡卷起灵流的速度缓缓减慢,似乎之中的人已临近极限。 然而下一刻,一个又一个漩涡在灵流边缘旋起,以最初那个漩涡起始,像大小不一的珍珠串起的珠链,将逸散的灵流圈了起来。 仿佛激流拍击在堤坝上,本来还算平静的灵流漾起剧烈的水花,向外逸散的势头却立时被遏止住了。 但对于绵延数里的灵流来说,不过两手之数的异修还是有些少了。 更别提他们没有秘宝分神期的境界,肉身不甚强横的几个异修在一个照面间就败下阵来,被冲向外侧边沿,直接失去了意识。 停滞了片刻的灵流,又从漩涡与漩涡之间的缝隙重新缓缓逸散。 “草草草草草!到底是谁想进来游水的!” “怎么没人告诉老子这玩意儿这么疼的啊——!?” 灵流中响起异修们的痛嚎和谩骂。 又有异修支撑不住,被灵流弹飞出去。 摔落在地的疼痛并没有来,那人只觉得身子一轻,被一陌生面孔接了下来。 “没事吧?” 异修下意识应了一声,睁开眼睛才发现,接住自己的竟是个人修。 也许是前者的目光太直白,那个人修挠了挠脸,有些不自在地说:“没别的意思。只是……大家都是清明学子,没道理只有你们异修上。” 异修愣了一下朝旁边看去,只见有清明学子三三两两结伴而来,踏入这片尘沙血沫的赤土。 有的陌生、有的眼熟,都是昔日的人修同窗。 “那、那你们小心点。”异修有点呆愣愣地说,“其实里面很凶险,没有弹幕那群人说得那种好事儿。” “我们也没那么傻。” 越来越多的清明学子从寝舍赶了过来,其中大半光是远远感受那阵灵风就觉得身体不适,难以近前。 清明学子群里也迅速有人警告,筑基五层以下不要过来,恐有性命之危。 清明书院的毕业生标准只虚要筑基的修为,因此还留在书院中的学子大都是练气期。 他们只得继续坐在寝舍中,看着灵璧里一朵朵代表同窗的漩涡在神光辉辉的灵爆中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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