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阳闻言眼神一亮,颠颠地冲我小跑过来。 所谓变魔术。 就是双手疯狂摩擦,然后左手猛地往天上一抓,趁小孩注意力跟着左手往上看的时候,右手直接从兜里掏出一根棒棒糖来。 这糖村里小卖铺一毛钱两根,糖精兑色素,小孩都爱吃。头两年我家穷掉底的时候我经常以批发价拿货,用来从村里小孩家骗鸡蛋给我爷蒸鸡蛋糕用。近些年家里养鸡能自给自足了,但平时还会在兜里揣几根没事逗逗小孩。 二阳一见我真会变魔术,收下那根破糖时兴奋得都不行了。鸡爪子似的小手紧握着糖棍,又大又圆的眼睛崇拜地望着我,激动地都要哭了的样子。他没像别的孩子那样立刻撕开包装纸将糖塞进嘴里,反而咧开少两颗门牙的嘴结结巴巴地问我:“你、你、你是岚哥不?” 我惊奇道:“你认识我?小结巴。” “嗯呢,你、你可出名了,姆们都知道你。”他捂着胸口说完,又憨憨地解释道,“我不是结巴,我就是太、太激动了。” 我被这小孩捧得都找不着北了,露出一个自认为最迷人的笑容,学着杜奉予深沉的男人嗓音故作无知道:“哦?我……为什么出名?因为外貌还是才华?” “因为你会变棒棒糖,还会跳大神!”二阳崇拜道。 我差么点没直接把糖抢回来。要不是这小子嘴甜,开口一声哥,这糖他今天说什么也吃不着了。趁那家人注意力都在爷爷身上,我悄悄指着杜奉予问二阳,“你刚才盯着他看啥?” 二阳嘴唇抖了抖,小声说:“那叔叔咋……” 神他妈叔叔。我沉痛地教育二阳,“那是我弟弟,别叫差辈儿了。你说他咋了?” “他好像有很多手,一会能看见一会又看不见。”二阳挠了挠脸,有点不会形容自己的所见。 “什么手?什么叫一会能看见一会又看不见。”我一愣,顿时想起王海龙的话。 “就是手……刚才能看见,这会又有点看不清了。”二阳稀里糊涂道。 “啥样的手?你能给他画出来吗?” 我听得云里雾里,只得指着杜奉予试探一问。二阳点头,领我往旁边没铺砖的地方挪了挪,麻利地在地上画了个火柴人,又在其上加了四笔。 “……” 地上的儿童画一目了然,甚至不给人误解的机会,让我看完陷入沉默。 二阳看看我,又看看自己的画,忽然露出个恍然大悟的表情悄悄问我:“他是你的护法吧!你俩一起抓鬼是不!你们今天是来我家抓鬼的不?!” “……”我回头打量杜奉予。 他也正望向这边,似乎想看清我们在地上鼓捣什么。 “二阳,干什么呢?回屋呆着去!”二阳他妈发现自家小孩正蹲在地上和我说悄悄话,一边沉着脸走来,一边出声呵斥道。 二阳见状连忙小声问我:“岚哥,你要徒弟不?我想去你们村给你当徒弟!我吃的不多,会干活!” 我回过神,用脚抹掉地上的画,冲小孩挑眉坏笑道:“……可以啊,记得带个鸡蛋过来,哥还给你变糖吃。” 二阳被他妈扯走时还急促地问我:“岚哥,你家在哪?” 我也没当回事,随手指了个方向答道:“就在你家南面,你们村这条河下游的岸边就是我家。”
第41章 掉魂14:矛盾的夫妻 === 潘氏夫妻将我们请进偏屋,做了一桌好菜招待。有炖鸡肉,酱牛肉,俩炒菜,一个拌菜,算是过节才有的丰盛。潘立军说不管咋的,我们大老远跑一趟就是客,要好好招待。十分上道。 “你们家这收拾得太干净了,老大你看人家这家具!”爷爷看着刮了白墙的偏屋和新款式的被橱,羡慕地都坐立不安了,“我看那房子外头都贴了砖,得挺贵吧?” “……”夫妻俩沉默地笑笑,随后催促我们多吃肉。 二阳不知被他妈训了还是咋,上了饭桌畏手畏脚的。眼睛看着肉,手却只夹离自己最近的拌凉菜吃。我看着奇怪,以为孩子太怕生或者太懂事,不敢吃给客人做的肉菜。就夹了两片牛肉放二阳碗边,最嫩的鸡翅也撕下来给他。 “……”二阳看着碗里的肉,看看我,又回头看看他妈,依旧没敢动筷子。直到我出声催促他,他爹妈也没出声,才冲我弯了弯眼睛低头作势要吃肉。 我看小孩夹着鸡翅,馋得口水都顺着下巴流出来的憨样儿笑得不行。 “潘二阳。”二阳他妈忽然道,“给你你就吃啊?” 二阳妈长着双丹凤眼,看得出年轻时颇有姿色。但此时目光一横,表情凶极了。 二阳一愣,带着满下巴的口水茫然地扭头看他妈。发现母亲面色不善,立刻转手把自己碗里的肉都夹到他妈碗里嗫嚅道:“……妈妈吃。” “别夹来夹去的,脏死了……”二阳妈啧了声,却依旧吃了二阳夹给她的鸡肉和牛肉。 我张嘴看着二阳妈,一时间有些难以理解。 客人给小孩东西,是想看小孩高兴的样子。做父母的怎么能当着客人的面拿走东西,不是打客人的脸吗?即便人家不说,心里也会觉得扫兴的。 “吃饭的时候你少说两句行不?”潘立军嚼着拌菜里的花生米,不耐烦地对他媳妇道。他下巴很宽很结实,嚼东西时十分用力,有股虎豹那种大型食肉动物的狠劲儿。 “你成会做好人了。”二阳妈一听这话,顿时像被戳中了什么痛点,故作云淡风轻实则阴阳怪气地哼笑一声。说完抬头时才发现我脸色不好,连忙又给二阳添了块肉,冲我赔笑道:“姆们家孩子打小就孝顺!” 二阳闻言也眼睛一亮说:“岚哥,听说你、你特别孝顺,我要向你学习!” “呵呵。”我没好气儿的笑了一声,“我孝不孝顺取决于养我那人咋对我。他对我好我就孝顺,他要对我不好……那就不好说了。” 我这一句话给一屋子人都呛没动静了,这反倒让我觉得自己小题大做。便换上笑眯眯的面孔,对二阳说:“二阳,吃完饭哥带你出去玩啊?”顺便再从你身上套点杜奉予的情报。 二阳胆怯又期待地冲我笑,又扭头看他妈。 他妈连忙出声道:“他都玩一上午了,一会吃完得、得赶紧写作业去!” “哦?”我眨眨眼,对二阳说,“鹅,鹅,鹅——” “…………”那一家三口像看傻子一样看我。 “鹅鹅鹅!”我又叫了一遍,二阳依旧惊呆地望着我。我和他对视几秒,自然地继续刚刚的话题,“一会要写什么作业啊?” 二阳忽然沉默了,被他妈怼了一下才磕磕巴巴地回答我:“写……写算数的作业。” “那敢情好。”我一听更有兴趣了,恨不得现在就带他写作业去,“正好你哥我的数学是第二大强项,会好几种速算法,什么特拉亨伯格的,吠陀的,一会我全教你,让你未来十年打败全校无敌手——” 二阳妈尴尬地打断我,“让他自己做吧,姆们家二阳傻,没那学习的脑子。” 二阳闻言没闹脾气,反而冲我扯出一个安抚的微笑,随后继续低头像小猫一样吃饭。作为孩子而言,脸上的失落已经藏的很好。 我则在爷爷和潘立军又聊了一会,饭桌上的气氛再次热烈起来后,状似不经意地问:“二阳今年几岁?六岁了是吧。” “五岁。”潘立军笑着更正道。 我不在乎地笑笑道:“哦,那虚岁还是六岁呗!” “不是,虚岁五岁。”潘立军冲二阳一扬下巴道,“九二年出生的。” 饭后,潘二阳刚放下碗就被他妈弄回主屋,夫妻俩倒留在偏屋和我们闲聊起来。而我被搞得心情很不愉快,干脆躺平在炕闭眼睛装睡。杜奉予本来话就不多,这会在外人面前直接哑巴了。最后就剩爷爷和他们东拉西扯。 爷爷吃饱喝足,连忙拿出职业精神问起二阳的详细情况。可奇怪的是,这夫妻俩对此不甚在意,一提到二阳就草草敷衍两句就过去了,反而对杜奉予十分感兴趣。不但总隐晦地挑起能聊到杜奉予的话题,抓住机会还往死里拍杜奉予马屁。不知是没见过这么帅的还是咋。 我听着他们的谈话,想起二阳在饭桌上的表现,总觉得这对夫妻似乎没那么关心孩子。可与此同时,他们又是一对愿意花两倍价钱,准备好饭好菜请人写拘魂码的父母,真是矛盾。 直到窗外日落西山,我已经眯了两觉后,爷爷见时辰差不多,提醒潘家人该干正事了。 潘立军放好炕桌,帮忙铺平黄表纸。我也煞有其事地替我爷研磨,将一切准备好。老头提笔蘸墨,稳稳地在纸上写下拘魂码正文和二阳的名字,最后画上数十年如一日的丑青衣。全程下来只用了三分钟不到。 我爷吹干纸上的墨迹,将拘魂码仔细折起来递给二阳父母。让他们在今晚二阳睡着以后,在孩子头顶把拘魂码升了。并再三嘱咐升完拘魂码后家里门要留缝,青衣找到孩子丢的魂后会从门缝回来。 潘氏夫妻满口答应,当场付了五十块钱,让我们今晚留宿偏屋,等明天早上看看孩子情况咋样。 爷爷欣然同意。表示既然挣的是这个钱,就得亲眼看着孩子好起来。 双方达成共识,两口子连忙把下午的剩菜热了热,我们两家又摆桌吃了一顿。 这顿二阳没上桌,他妈说他吃过了,在院里洗衣服呢。我还以为她在开玩笑,五岁的小孩能洗什么衣服。可朝院里一看,竟真看见二阳蹲在一堆脏衣服旁奋力搓洗的瘦小身影。 借着傍晚的夕阳,我看着他踮起脚,将洗干净的湿抹布甩到晾衣绳最低处,从下方揪着布角擦净高高的晾衣绳,然后才用同样的法子将洗完的衣服晾上去。动作熟练得不像第一次。 二阳晾完两件衣服,低头提了提肥大不合身的短裤。听见偏屋开饭的声音,扭头向室内望了一眼,正和我对上眼。他一愣,随即傻笑着冲我挥手,还在身上抹干了手,从裤兜里掏出个东西举给我看。 我定睛一瞧,居然是我给他的破棒棒糖,他竟然还没吃。 潘立军开了一瓶白酒,温了一壶又一壶,兴致高昂地和我们喝酒。 我爷是个酒鬼,见潘立军开的酒好,跟着喝了不少。杜奉予说我还在养伤,压根不让潘立军的酒壶往我这边探,但他自己为了给潘立军‘面子’,顺便帮我挡酒,喝了得有两壶还多。 我这张嘴馋肉不馋酒,平时坐席都跟小孩一起喝汽水,此时压根不觉得可惜。只是男人一喝酒嘴就叭叭个没头,那饭就像吃不完了似的,我坐到后来肋骨疼得厉害,就冲杜奉予哼哼唧唧的,想往他大腿上躺。 杜奉予看爷爷喝得欢,也不好直接撂筷子,只得默默换了个姿势让我枕着他的大腿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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