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爷也意识到这种可能,立刻打开她家所有门说要给魂魄留路。可女孩和疑似‘青衣’的东西说说笑笑半晌,忽然又紧张起来,口中念念有词道:跑!跑!快跑! 随着一阵狼狈的哀嚎声过后,女孩像被忽然抽离了灵魂、只剩一具躯壳留在我们面前般,睁眼直勾勾地看着棚顶再也没动。 我当时心里一凉,一方面觉得孩子可能遭遇了不测。另一方面,她是在我爷画完青衣后遭遇的不测,那这口大锅很容易扣到我和我爷头上啊……想到这,我先一步站起来,不顾自己当时正和二爷闹冷战的事,转头就给他老人家抓来了。 二爷倒没难为我,看我大晚上去找他还挺高兴,麻溜地跟我去了那女孩家。查看情况后,他亲自动笔重新写了一张拘魂码。 严格来说,二爷写的那个不算拘魂码,是他们道教里的收魂咒。我从没见过那个,本着替我爷偷师的心思,偷看了那篇收魂咒的全文。 上书: 荡荡游魂何处留存、虚惊异怪坟墓山林 今请山神五道路将军、当方土地家宅灶君查落真魂 收回附体、筑起精神 天门开、地门开、千里童子送魂来 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勅令 大致意思是:我要找的魂魄遭遇了不该遭遇的事,如今不知游荡在哪个坟墓与山林间。我奉太上老君之名,请山神与五道将军,土地神与此家灶神一同查清此人魂魄去向,并差遣童子护送魂魄归来,让此人收回失魂。快快显灵。 山神土地你们都熟,经常被孙悟空用棍儿敲出来的那个。灶君就是各家各户的灶王爷。不过五道路将军,普通人可能就不怎么认识了。 五道路将军也叫五道将军、五道爷、或者五道转轮王。他被认为是道教里东岳泰山大帝的从属,负责掌管世人生死轮回,同时监督判官审判公平与否,并将审判后的鬼魂发配至五道的这么个……冥界大督察。 没错,道教里也有轮回转世之说。除了没有佛教中的阿修罗道,且畜生道叫禽兽道之外,剩下的四道两者完全相同。 不同的是,佛教的轮回说是为了警示开导信徒:不要作恶,否则下辈子当畜生。有人欺负你?那他下辈子肯定是畜生咯……你干嘛还对他念念不忘啊? 而道教的轮回说则更像是鼓励信徒:这辈子没成仙?没关系,其实你还有下辈子可以二战,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这就是道教比较好玩的一点。 在大多数宗教都修来世时,只有道教这朵奇葩奋力追求今生的寿命无穷,只有道教的典籍里能出现‘我命在我,不属天地。我不听不视不知,神不出身,与道同久。吾与天地分一气而治,自守根本也’这种在其他宗教看来大逆不道的话。也只有道教能培养出二爷这样亦正亦邪,对谁都牛逼轰轰的家伙…… 扯太远了,咱们继续唠正事。 所以收魂咒里特意提到山神土地,五道将军和灶君这四位的用意不言而喻,是施咒人在提醒他们: ……诶我可告诉你们,现在这个人魂儿丢了。灶王爷,你是她家的灶王爷,出了事你首当其冲!还有你土地,别以为你在地底下猫着不出声我就给你忘了,人在你的地盘上出的事,你是不是玩忽职守了?五道爷啊五道爷,您老可是管这些鬼啊怪啊的,这人阳寿可还没尽呢,她可不能因为这种事死了啊……!还有山神,啊我不是要骂你,我就想让你帮忙看看那人魂儿在没在你附近…… 先如此抱怨一通,最后再得意洋洋地补上一句:我可是太上老君的信徒,你们不给我面子,也得给老君面子吧?还不快去办事?我着急! 看到二爷最后将那句‘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勅令’一笔连下来时,我就深知我爷那两笔烂字这辈子都学不会这么高深的技术。遂放下偷师的想法,安心看起热闹。 之后的事没我想象得那么轰轰烈烈。女孩很快恢复了神智,我本想问问她到底和谁说话提到了我,她却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说自己做了场记不清的噩梦。
第40章 掉魂13:潘家村 ======= “那家说给多少钱没?”我往嘴里塞了根烟问老头。 杜奉予抽出我手中的烟,顺带连我兜里的烟盒也一起收走了。我挠挠鼻子没敢抢回来。 我爷搓搓手道:“说给五十,不过得我们自己来回。” “这么多?”我讶异道。他们要只给十块二十块的,我就真不去了。毕竟我这骨头还没好,开不了蹦蹦也骑不了倒骑驴。但五十……五十可得去啊,五十能买不少大米呢。 打准主意,我立刻溜到对门又管二婶借倒骑驴,回来教杜奉予骑车。杜奉予自己试探着骑了不到十分钟,拐弯就顺畅不少。我和我爷见状爬上车厢,由我指挥杜奉予慢慢往潘家村骑。 今天除了晒点,还挺风和日丽的。杜奉予新手上路,骑了快一个点才骑到离潘家村还有四五里地的小石溪。 小石溪说是溪,其实是个不小的河谷。 我们这虽有山有水,山上植被也茂盛。但大都长得十分野生,很少有能称得上景的地方。这方圆几十里,也就这小石溪算得上一景。不但有两座形状奇特的山,还有个不高却很秀丽的小瀑布,水流沿着怪石而下汇聚进河流,河上横跨一座石桥,整个就像古画中的一景。即便当地人路过,也忍不住驻足多看两眼。 杜奉予骑到这也停下了,望着前方的石桥迟迟不动。我以为他喜欢这里的风景,想着离潘家村也不远了,正好下来歇会玩一玩,就招呼老头下车。 可没等我和我爷起身,杜奉予忽然脚下用力又骑了起来。 我和老头一个屁股墩坐回车里,都纳闷地回望向他。 他没说话,脚下骑得飞快,等过了石桥才轻描淡写地说了句:“这还有瀑布呢……” 潘家村是个大村,村民有近两千人。因为人多且杂,他们村时常丢鸡丢鸭丢东西的,村民的防范意识都贼高。你要是外村的去了,他们都像看贼一样看你。就好像现在,我们一家三口在倒骑驴上慢慢驶过潘家村的各家各户,屋里屋外的村民都直勾勾地盯着我们的脸。一时间我都感觉自己是古代游街示众的囚犯。 但也因为人多,平时没人敢欺负他们村的人。哪个潘家村的人在外村挨一嘴巴子,不管是男是女,不管占不占理,这人都能分分钟跑回家叫一车人过来。说好听点是团结,说难听点就是抱团不讲理、拳头是大哥。 不止在乡下这样,他们去外地打工也这样。总是十几个大小伙子带几个小姑娘,走到哪都是一霸。你外村人想搭他们的便车一起进城?不好意思,外村人与狗不得上车。 总之,潘家村这个地方的人就是有外人时一致对外,没外人时内斗不断,离开村子又会和自己村的人抱团的这么一帮人。很难单纯用好坏来形容他们,只能说他们村人属实难以相处。 找我爷写拘魂码的那家坐落于潘家村腹地,这不禁让我产生了深入虎穴的毛骨悚然感。生怕老头的拘魂码不好使,我们几个被群殴都逃脱无门。 好在当我们的倒骑驴停在这家院门口时,户主两口子是带着热情的笑容出门迎客的。这让我和爷爷的心踏实不少,连忙笑呵呵地下车和两口子握握手。 杜奉予不知道这其中的门道,下了车就抱着胳膊,用肢体语言拒人于千里之外。 潘家两口子仰头看了眼杜奉予,作为地头蛇愣是没敢吱声。不知是被那张举世无双的帅脸征服了,还是被帅脸的高度吓傻了。 两口子里的男人叫潘立军,看年龄四十七八左右。虽然个子比我矮点,人却挺膀,脸晒得黑红黑红的,一双三角眼炯炯有神。他抱着爷爷的手使劲握了握,说了几声辛苦大仙后,才将我们仨请进院门。 我一进院门就惊住了。潘立军家实在太气派了。 院子地上铺了石砖,房子外墙还贴了好几种彩砖。其中有一种红色带白纹的、特别漂亮又十分光滑的砖我连见都没见过。 不仅如此,他家还在窗户外装了防盗栏。这玩意儿我只在县政府的办公楼窗户上见过,这还是第一次在村里看见个人家装。不禁一边猜测他家到底多有钱,一边感叹他家钱多烧手,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事也要干。 就在我艳羡不已地摸着潘家的房子,回头想让爷爷和杜奉予也来摸摸时。忽然发现杜奉予正瞟着一个方向蹙眉,神色中藏着阴霾。 我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竟意外地发现潘家主屋窗户内侧被报纸整个糊得密不透风。且看那将窗户和窗框都糊在一起的封窗手法,是压根没为开窗通风考虑过。 我困惑地来到主屋窗前,透过玻璃,看见报纸的报眉上写着: 科技日报 一九九二年五月六日。 四年前的报纸了。 我正歪头打量着糊满报纸的窗户,忽然一个抱着柴禾的小男孩从房后走出,和我打了个照面。 那孩子腼腆极了,发现家里来了不少生人,面上顿时露出一丝胆怯。 潘立军介绍说,这就是他儿子潘二阳,今年五岁了。因为这孩子最近总一副有气无力,昏昏沉沉的样子,夫妻俩便怀疑他掉魂儿了。 说话间,潘二阳已经将柴禾抱进屋放到灶坑边,又走出来站在院中不起眼处乖巧地看着我们了。我细看了那孩子两眼,发现他神色倦倦,眼底青黑,确实符合传说中小孩掉魂后的症状。但看他眼神,我又十分确定这潘二阳神智清醒,不像失魂落魄的样子。 想必又是个假掉魂的,父母忧虑过度才联系了我们。 我见状,侧头在爷爷耳边低语了两句。老头一听就差把‘逃过一劫’四个字写脸上了,得知自己那点三脚猫的功夫足以应付潘家村这事后,顿时一副世外高人的嘴脸就出现了。 我看着好笑,见一旁的杜奉予也好奇地望着我,便凑到他耳边偷笑道:“那两口子都快五十岁了,二阳才五岁。他俩这战斗力说不定还能搞出个三阳开泰,嘻嘻……” “……”杜奉予听着听着就挪开了脸,显然意识到我不可能跟爷爷唠这种黄嗑。 我正冲杜奉予嬉皮笑脸,余光却留意到潘二阳那小子目光悚然地盯着杜奉予偷看,那眼神活像看见狮子老虎了一样。 杜奉予也注意到对方的目光,还算温和地回望过去。 “……” 二阳没动,仍直盯着杜奉予。 靠……都说小孩眼睛能看见不一样的东西,这小子别是看出杜奉予不对劲了吧?他要反被杜奉予给吓着了,再跟他爹妈念叨两句家里来了个怪物,我们祖孙三人怕是少不了一顿胖揍啊…… 想到这,我连忙蹲到墙根下冲二阳勾了勾手指道:“二阳过来,我给你变魔术,变棒棒糖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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