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门房掂了掂,把两个人带到门边的一个小房间:“等着吧,可不许乱跑。” 房里一条长凳,一张窄桌,屋角还有两袋粮食,像是给长工专门歇脚的。 李雁顶着邓通的目光,自觉用帕子掸掸灰,两个人一起坐下,看着门房很快就往里去了。 “真小气。”李雁跺着脚,“连口茶都没有。” 邓通一巴掌拍到他的手背上:“在外面呢,李菩萨。” 这在别人的地盘上,指不定那句话就给有心之人听到,到时候两个人谁也落不着好。 李雁刷的一下拿出扇子,慢慢调息,进入无我之境,端的又是一副菩萨样。 早知道今早要来看小侯爷,昨晚就该找那姓蒋的要点门通之类的。 也不知道那姓蒋的,每次来侯府都是怎么来的! 日头渐上,那门房早就回来了,拿着扫走扫了一通地,又拿着抹布开始擦门口两个狮子。 这一来一回,李雁已经打坐了一周天,眼看着又要有所突破,窗外飞来了鸟雀,黑豆似的眼睛盯着屋内,李雁急忙压下了气息。 睁开眼,他又成了一个凡人,走到门房身边,突然张口问:“我说你别是收了银子不办事吧!” “我通报管家了。”那门房吓了一跳,也不给正眼,没好气地说,“兴许现在正在有事吧。” 李雁一巴掌把他推到一边,抬脚迈步往里走。 门房趴着他的衣服拦住他,硬是不让:“你干嘛,这侯府是你随便乱闯的?” 李雁指着他的鼻子:“我们可是要事,你要是耽误了,小心你的命!” “今天你说有要事,明天他说有要事,这侯爷不得累成八瓣。”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传来,李雁一瞧,正是前几日买祝余草的方管家,“李少主好大的威风啊。” 侯府管家众多,这位方管家排的是第四,几乎算是末位。对外的一些杂事,都找他。 李雁松开门房,立刻满脸堆笑,朝着邓通伸手,这会邓通立刻就明白了,乖乖奉上银子。 方管家盯着那手心捧着的一锭银子,眼一闭伸手一推:“别跟我来这一套,侯府的规矩大过天,我是最守规矩的!” 李雁眼看着自己这连银子都送不出去,面上依旧挂着笑意,去攀着方管家的手:“谁不知道,方管家是这府里数一数二响当当的人物!我们这些外面的人,可都指望方管家松一松手,好让咱们喝点汤呢。” “别别别,谁不知道你李少主是小侯爷面前的红人。”方管家哼了一声,推辞道,“李少主可不止是想喝汤,连肉都惦记上了吧。” “不过是个外人,哪有方管家这样的人亲近呢?”李雁拍着胸脯,“仰仗方管家的面子,讨个生活罢了。” 方管家还想酸两句,一阵寒暄从里往外过来,他急着把两人往外推:“得了,有事下回再说,进来府里可多的是贵客。” 李雁都不用转眼珠子,就知道来的不是一般人,故意磨蹭着不走。 不一会儿,侯府大管家李进带着两个客人走了出来,那两人李雁不认识,反倒是邓通认识两个人,是京兆府上的门客。 李进还未将两人送出门,掸眼见了李雁,笑嘻嘻地说:“这不是李少主嘛。” 李雁也笑嘻嘻地答:“这不是李大管家嘛。”像是认识了多年的老友,相互攀着交情。 李进看了眼三人便知道什么事,对着两个客人说:“这位是李雁,也是名门之后,只可惜被灭了门,现在住在城东。” 那两人略一招手,随即告辞,李雁和邓通也回了礼,目送两人离开。 李进又问:“李少主前来……” “有要紧东西要上报小侯爷。” 李进也不问是什么,小侯爷这些天对这李雁可是格外关注,他径直带着两个人进了屋。 徒留下方管家一人,立在门口,自始至终没人搭理他,一片尴尬。 那门房正要开溜,被他一巴掌呼在脑门上:“以后这李公子来,你也别告诉我了,直接告诉李大总管吧。”
第19章 选秀 上阳城主的侯府,共有四处院落,从四个方向拱卫一处八开间的建筑,中间以回廊相连,最后临着湖,是个花园,湖对岸有山,山顶上还有个塔,那是整个上阳城最高的地方。 易守难攻。 李雁两人跟着李大总管走在回廊上,两步就是一个台阶,上上下下曲折回环,路间有亭台,天气正好。阳光跳跃在青石地面上,回廊两边长在高花盆上的花都开了,再过些时候,就可以举办赛诗会,踏青游乐了。 今年…… 李雁看着花丛下行色匆匆的侍女们,她们来去匆匆,维持着整个府邸的运作。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今年的人似乎比往年都要少。 李大总管将两人带到一处大开间,门大开着,里面却不见人影。 “侯爷这会儿正在里面,小人先行禀报。”他躬身立在门边,随即扯着嗓子说了一句,“李少主来了!” 穿堂的风吹得屋内哗哗响。李雁定睛一看,屋子中央临时搬来一张二十人的大梨花木圆桌,上面密密麻麻堆满卷轴纸张,有一卷被风推着,直接从桌上垂到地面,一路滚到房门口。 李雁瞟了眼,上面一排都是美人,姿态各异,抱着狗画着画,弹着琵琶插着花。 边上还有人的姓名八字,家世修为,一个比一个来头大。 都没有蒋子文漂亮。 李雁想,也没有蒋子文厉害。 “李雁来了?”里屋传来声响。 “小侯爷这是要选妃?”李雁刷得一声开了扇子,调侃道,“不知道蒋公子知否?” “可不是我。”李庆从屋后绕出来,“是九重天的陛下,本来几年前就该大选的,皇叔说刚登基不着急,一直拖到了现在。” 他抬头,打量着李雁的神色。 李雁目瞪口呆,差点跌坐在地,若不是邓通扶着,他险些就出了洋相—— 这几日不见,小侯爷印堂怎么黑成这样! 和上次那种浅浅的不一样,黑气纠结在他的脸上,不断盘旋,扭曲着快看不清人脸了! 李雁倒抽一口凉气,这可是他的大粗腿啊,怎么能说黑就黑了呢。 不等李庆开口,他立刻迎上前,关切地说:“我日观日相,夜观夜相,掐指一算,这上天有块巨石,要砸中城主府啊。”小侯爷脸黑,指尖到还是白色,整个人还没黑成一团,那就是还有救! 李庆果然脸色变了。 李雁瞧得明白,地上这全是侍女图,他哪还能不明白—— 选女入京,这事儿可大可小。许多经年未上洛的王爷侯爷,可以借此机会回到九重天。 说不定运作一番,自己辖内的选女入了皇帝的眼,这内外一勾连,就可以留在九重天不再外放! 李庆这是打算跟着她们一起入京? 李雁心中一百只猴子拼命挠墙,邓通前几日还说京中有人谋反,小侯爷这是疯了吗,这个时候往京中撞? 不,不对,小侯爷的脸色不对。 他分明一脸凝重,就跟要被押赴刑场似的! 李庆佯装镇定:“你可能算出什么事?” 李雁假装掐指一算,白眼翻了一阵,又是点头又是晃脑,指了指上方:“危险在那。” 三重天的上方,自然是九重天。 小侯爷的上方,自然是—— 果然,李庆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把握住他的手:“可有解法?” 李雁看着小侯爷指尖,用力太大,都抓白了! “自然是有的。”李雁试探地说,“卦象上说,安然不动是最好的。” 李庆松开他的手,背着手来回踱步,嘴里嘀嘀咕咕自言自语:“这不行,都已经说好了,必须进京,那家伙多疑得很,我当然知道现在不是好时候……” 他一脚踢中了卷轴,咕噜噜又滚了出去。 李雁分明看到,最末端的那个人,正是蒋子文! 他穿着一袭红色劲装,头发高高束起,身后背着一把剑,随时都能出鞘,御剑而飞。 一群妖娆之中,就属他最特别。 这画工,可比他画的好多了。 果然是美人,他在心中咋舌两句。 难不成他也是这一批“选女”中的一人? 李雁突然顿悟了什么,这十来年,九重天一直不太平。宫内外勾连得紧,逼得当今天子不喜欢女人,反倒喜欢起男人来! “小侯爷可有必须出门的理由?”李雁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我要去九重天的洛京。”李庆恨不得将蒋子文的画像拍到他脸上,“这批选女中,好几个名门贵女,我得亲自看她们进了熙合宫的大门才能安心!” 果然! 蒋子文就是这批待选的人之一! 李雁眼珠子一转,他早就疑心,什么地方能铺金砖?那蒋子文能死在铺金砖的地方? 现在看来,这一切都解释通了,李雁瞬间脑补了整个经过。 ——蒋子文被皇帝选中,心不甘情不愿,说不定想要来场刺杀,和那什么皇叔还有京中诸多大人物里应外合,最后被一杯酒毒死! 这也不对,戏文里都说,被赐死之人,身边都围着一大群的太监宫女,不愿意去死,还要被强行“送一程”。 这样看来,那蒋子文就是在毫不知情中被人毒杀了。 李雁脑中又出现了一幕宫斗大戏。 这么一推算,蒋子文应该是进宫了,身在斗争的中央。 毕竟边边角角的小透明,推下水就完事了,没必要浪费毒药。 这根大腿,有好好抱牢的必要! 李雁心中握紧了拳头。 说不定我救他一命,到时候,他还能提携提携我,给我个大理寺少卿当当。李雁斜了眼邓通,一定要压日小三一头! 不管怎么样,小侯爷都是要牵扯其中的。 “宫里肯定安全。”李雁看着小侯爷的脸色,“有大将军大司马坐镇,杀人也不可能光明正大,应该是偷偷摸摸。” 比如下毒。 蒋子文活着,那柳叶桃的毒不知道会验证在谁身上。 “快点去库房找些防毒的药。”李庆立刻对大管家说,“前些日子不是才收了祝余草,都带上!” “要不要带上些飞红?”李雁提醒。 小侯爷李庆立刻点头:“快去。” 下人们很快捧着一堆瓶瓶罐罐过来,里面果然没有飞红。 小侯爷脸色难看,立刻让人采办。其余的他亲自闻了闻,确认一番,又指着那堆东西问李雁:“这些够了?” 李雁心痛扼腕。 若不是蒋子文夺了他的飞红,这会儿掏出来,小侯爷不得对他刮目相看? 他只能又假模假样掐指算了一番,点头:“够了。” “对了,李少主,你这次找我是为了何事啊?”李庆将所有东西都收到自己的须弥荷包里,脸上惴惴不安的神色稍显平复,觉得自己刚才的样子过于狼狈,找了个由头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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