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尼莎一愣,“你要走了吗?” 小燕点头,“神魔娘娘即便亲自去理事,也是带着白狼神,很少带你和蛇神去吧。” 她眼里带着淡淡的失落,声音越来越小,“我们怕是不会再见了吧,小娘娘。” 阿尼莎睁大眼睛,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等等——”她腾地转身朝殿内跑,一面回头冲小燕大喊,“等等,别走!在这儿等一下!” 鹿神一走,对着大殿,小燕再度忐忑不安起来。好在片刻阿尼莎便回来了,把一个小玩意儿塞到她手上,急匆匆道:“这个送你!” 小燕接在手里,却不太敢要。这是个精巧可爱的小鹿玉偶,阿尼莎攥着她的手包住小鹿偶,说道:“这是狼哥给我和我哥雕的,你拿去吧。” 小燕一听,更不敢要了,阿尼莎松开她的手,并拢两指点在自己眉心,莹润洁白的光芒从她指尖亮起,阿尼莎又将两指点在小燕眉心上。两个孩子情不自禁闭上了眼睛。 “雕琢我吧,只要你还记着我,我便能把祝福带给你。” 阿尼莎笑盈盈说道。
第76章 【七十六】 雪一直未停,李衔环昨夜释出太多灵力,此刻病怏怏地歪在徐烺身旁。火堆早也熄灭了,冷气钻进山洞里,刺得人鼻子里疼,是种爽利的寒意。徐烺没瞧见炉旁有打火石,不好在人家家里乱翻,也就没再点起火取暖。两人无声无息地静坐片刻,李衔环倚着他道:“你和骊姬心不齐。” 徐烺无所谓似的笑笑,并没有搭话。李衔环又问说:“为什么?” 徐烺手指缠着他的发梢玩了会儿,才慢慢道:“她待我很好,我只是没法信任她。” 李衔环心里一揪,“为什么?” 半晌,徐烺坐正了些,面对着他正色说:“我望着骊姬的时候,总有种胆战心惊的感觉,像是她夺走了本该属于我的什么。”李衔环心里不由说了句你感觉还挺准,只听徐烺继续道,“年少的时候,我不是没有追溯过自己到底从何处而来。结果骊姬大发雷霆,把我锁在了府邸中半月。” 他冲李衔环笑笑,“你看,就如我说的,梦河我孤身一人,没有来处,没有归途。” 徐烺伸手摸摸李衔环发顶,“她把你送来了。你已没了能够回身的地方,我也没有,我们注定绑在一起。” 他知道徐烺终于把真心话付之于口,满心都是又暖又酸涩的怜惜。两人安静地对望片刻,李衔环轻声道:“你要信我。我既想还你归途,也想给你来处。” 徐烺在心中叹了口气,轻轻点了下头。李衔环蓦地再压抑不住,扑过去抱住他啃了一口,这才言归正传,没事人似的说:“乌鸦若是不在,我们大可不报此事。” “嗯,”徐烺应了声,“往回走就行了,只说乌鸦不在,怕城里有事。” 先前,徐烺曾想过如何处理。最好的情况自然是两人没寻到匠人,空手而归,那么除了骊姬,他们谁也不会作难。哪成想得来全不费功夫,就这么给撞破了,可见梦河着实太小。现在乌鸦不在,小燕的事情还能再瞒上,想来她是不会放弃万窟山的那些神像,往后如何只看未来了。 徐烺理完了心绪,反而更乱了。他附在李衔环耳旁悄声道:“我答应你,作为交换,回去让我操你一回,射里面。” “怎么就没个正形!”李衔环脸腾地红了,推他说,“你真想让我给你生孩子啊——” 徐烺挑了挑眉。 雪没有丝毫要小的迹象,李衔环把用过的东西规整复位,又留了些碎银。两人牵马回程,从山上能眺望到山下的一条大河,已结了层薄薄的寒冰。李衔环整顿心情,他自己笨手笨脚地翻身上马,还坐徐烺身前。徐烺把他裹进大氅里,片刻两人额前眼睫上便结了晶莹的雪花。李衔环伸手把兜帽给他拢上,轻声说:“回吧。” 他再望一眼那条大河,在心中道:阿尼莎,你的朋友好好活着呢。 大河汹涌澎湃的潮水被那薄薄的冰层箍住,再难奔涌向前。李衔环只管在心头慢慢为她说:我和烺哥也还好,你不必担心。可是神魔的轮回不会结束,我宁愿他陪着我走向远方。 祝福我们吧。 李衔环说罢,闭上眼睛,小声嘟囔说:“烺哥,我想睡会儿。” “嗯。”徐烺收紧缰绳,“梦里吉祥。”
第77章 【七十七】 大抵昨夜释出太多兔子原身的灵力,李衔环不敢睡死,怕稍有不慎显出些蛇的部分来。雪不减、反而更大,马走起来吃力。土道上结出光滑的冰层,好似越往回走越寒冷。风雪吹得人快要睁不开眼睛了,徐烺怕马蹄子再打滑,翻身下来,李衔环一看,也跟着就要往下,徐烺托了把他胳膊止住,说道:“坐着别动。” 雪实在太大,一张口便往嘴里倒灌。徐烺拽着缰绳,不时回头看眼身后托着行装的另外一匹马。两人走了几个时辰,手脚都冷得快没知觉了。马出来前吃了草料,但此时也快到极限,李衔环拢着嘴朝徐烺探身,指尖冻红了,“休息会儿吧!” 此时根本没到梦河最冷的时节,这场滴水成冰的大寒来的蹊跷。徐烺年少时便跟着骊姬行远路理事,经验告诉他必须走,否则晚上找不到能落脚的地方,冻死都有可能。他抹了把头上的碎雪,冲李衔环回说:“不能停,你坐好。” 道旁是被积雪压弯的密林,他往前拽缰绳,马却蹬着蹄子不肯往前走了。正待踟蹰时,两人陡然一顿,只看到有个黑影飞快地跃出树丛—— 目光全被那黑影吸引了过去,马受惊嘶鸣一声高高扬起蹄子,李衔环猝不及防,人被甩了下来!那黑影竟是只大猞猁,徐烺来不及扽紧缰绳,抬手一环接住李衔环,他眼在瞬间化作深邃湖蓝,施出白狼灵力,猞猁嗅到发出企图震慑敌人的吼声,二者又同时再惊了马,两匹马儿脱缰、抬起蹄子不顾一切地逃远,那猞狸倒退两步,追着马就跑—— 徐烺一手攥着李衔环腰、一手打口哨试图唤回两匹马,奈何一切都乱了套,猞狸追着马眨眼就蹿进了密林,不见踪影。 徐烺脸黑得不行,低头看李衔环,“磕到没有?” “你弄疼我了,”李衔环说着,往下掰他的胳膊,“吓我一大跳,我就说我骑不好马。” 这下可好,鹅毛大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两人把马给丢了。 梦河几乎没有畜生袭人的事情,徐烺松开李衔环,长出了口气。风雪里两人搂在一起算是取暖,李衔环小声说:“怎么办?” “跑了就跑了吧,没死的话过段时间自己会跑回来的。”徐烺低声道,蹭蹭李衔环眼睫毛上的碎雪,“往梓山的方向走,几十里处有座山,去那边。” 他说着,放开李衔环。 天地间一片洁白静谧,徐烺往后退了几步,在纯白的风雪中化为一匹巨大的白狼、白狼通体洁白,像是快要化在雪中、只剩下一双湖蓝色的眼睛迸出沉敛深邃的光。那狼几乎快赶上李衔环肩膀高,蓬松的白毫下升起温暖令人安心的温度。这是徐烺白狼真正的原身,坚硬的脊既能承托起陆地,也曾安抚李衔环的心弦。他猝不及防,眼眶一酸,搂住大狼的脖子闭上眼,把脸埋在他的狼毫之中。 “烺哥真暖和。”李衔环闷声道。 “上来。”大狼说着,伏下身子。 在大雪中只站了片刻脚就开始发麻,李衔环翻身骑在他背上坐稳,用手抱着了大狼的脖子。他再压抑不得胸中情愫,张嘴就是口不择言,“地上滑,你小心些!走不动就不走了,我愿意和你死在一起。” “乱讲。”大狼头也不回,站起身子,“这你怎么不怕掉下来了。” 李衔环不言,身子紧紧贴着他。 大狼跃起,向着远方奔驰。洁白的天地间跃动着洁白的影子,风带起墨色的发梢。
第78章 【七十八】 大狼喘息的声音越来越重,毫毛尖尖儿上雪化了又凝结。李衔环实在畏寒,又在发情,人冻得恍惚,感觉自己快要冬眠了。 天不知何时彻底黑下来,雪仍在下,因而看不见星子。大狼辨别方向,分出心来冲他道:“别睡,快到了。” 李衔环含糊地嗯了声,搂紧他脖颈。 雪把山脉连成一片,李衔环早已无法分辨方位。迷迷糊糊不知是睡着还是晕过去时,他看见了山洞。李衔环为之一振,撑起些身子,“烺哥!” 徐烺应了声,加快脚步。 山洞从半山腰向内延伸,一眼望不到头。蜿蜒曲折的隧道稍稍隔绝了风雪,只是也黑得吓人。徐烺又往里走了会儿,终于停下脚步。他一停,李衔环踉跄着翻身下来,跪坐在旁边。 大狼一趴下就闭上了眼睛,呼吸也在慢慢平复。几十里的路两人就赶了数个时辰,他累得一动也不想动。李衔环把手搓热了些,去捂化他狼豪上挂着的那些碎冰。奈何他体温本就不高,半晌也效果甚微。大狼冰凉的鼻尖碰了碰他腿,低声道:“别折腾了。” 他声音很轻,但在幽长的山洞中兀自有些回声,“再往里走些有一眼暖泉,但我得歇歇。” 李衔环搂着他身体,用脖子胸口这些还算暖和的地方贴着他,“你化人形出来,我把你背过去。” “你身上好凉。”徐烺断断续续说着,李衔环一顿,登时不知是该松手还是继续搂着他。大狼一甩尾巴盖在他身上,声音低得像是快睡着了,“别动。” 两人静静依偎片刻,大狼呼吸终于平复。他半起身化回人身,单手就把李衔环拎了起来。李衔环本来半搀着徐烺往里走,蓦地想起来自己该是在黑暗中看不清的,不由放慢了些,抓着徐烺胳膊肘的衣袖。 越向深走,有股淡淡的水汽飘了出来。山洞尽头处果然有一面活水的温泉,蒸腾出白色的水雾。角落里甚至还有些干草垫和一盏油灯。李衔环假装看不清,只小声问说:“是不是到了?” “站着别动。”徐烺说罢,自己走到那草垫旁,从下面摸出了打火石,点燃油灯。 火光跳出来,李衔环不禁挡了下。他眨眨眼睛,目瞪口呆道:“这儿怎么有灯?” 徐烺边答边解自己的衣服,“我十来岁的时候跑出来过一次,寻到了这个地方躲了几天。” 他除却自己衣物,迈下温泉,嘶了声,“好烫。” “然后呢?”李衔环走到草垫旁,顺着问说。 “然后沧粟放了一群又一群的鹰和乌鸦找到了,”徐烺坐在温泉里,水没能没过他肩膀,“骊姬亲手把我扯回来的,锁了半个月,出去的时候都到春天了。别一下进来,烫——” 雪早已把李衔环肩头衣袖濡湿,他蹬了鞋子用脚尖试了下水温,果然很烫。他慢腾腾地解开衣带,脱干净了坐在旁边,只把腿小心翼翼浸进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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