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 “我从来不是因为他是剑骨选择他,而是因为他是叶长岐!” 剑尖就这么朝着瞳孔刺了进去,冰雪长剑刺到了体内的心魔身上,如同钉子一般将心魔牢牢钉住,溢散的魔气仿佛退潮一般回到他的体内,冷开枢听见心底深处传来破碎的声音,仿佛一道锁被砸开。 他的一只眼睛流下了血水。 心魔被自己剑意绞杀,冷开枢在沉剑阵中受到的制约也逐渐淡化,他又往前前行了几步,进入天宫院而正殿中。 里面四分五裂的观星仪器没有引起他的兴趣,倒是那张被踩踏的九州沙盘让冷开枢想起了一些久远的记忆。 他从记事起便待在这座大殿中,日日观星推演,从未离开。在遥远的过去,阵修弟子们还不能随意出入天宫院正殿,所以冷开枢不吃不喝,只能守着那些冰冷的仪器与九州沙盘。 他能推演未来,性命与九州联系在一起。但他从不知自由是什么,天宫院主人生来只有天宫院这座精美的笼子。 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进不来。 他看见九州生灵、仙门大能、魔域恶鬼,当眼前红尘散去,留下的,只有冰冷的群星。 “司空长卿,我曾告诉过你,若你不能直面自己的生死,就不要插手九州纷争。”冷开枢沉声说,“你不在乎性命,将他人视作棋子、玩物,就不要期望得到他人正眼相待、真情流露。你不懂我为何离开,是因为你从不懂人是什么,不懂世人眼中九州是什么。” 人是什么? 是七情六欲、生离死别,是万丈红尘,一脚陷进去,便苦楚一生太短不够彼此携手走完。 九州又是什么? 是江河山川、天地可鉴,仙魔同修、人鬼殊途,不是区区沙盘,世人眼中的九州,还是罗浮秋云、天宫垂星、姑孰行风。 是潭州城中万家灯火,玉台玲珑百鸟朝凤、是龙喷香雨浴佛身、梵天渡世金莲漫山、是长剑披星斩月寻仙问道、是天宫院冰原之上万人空巷只求一睹大道。 冷开枢四面掀起罡风,雷霆剑意生生劈碎沉剑阵。此时此刻,他心中却只想起了罗浮山宗的瞻九重——他曾有五位弟子,每一位都是人中龙凤。 罗浮山宗与天宫院截然不同,罗浮山四季花海绚烂,瞻九重内总是热闹非凡,人来人往,而天宫院雪原除了群星唯有冰原,星官们宛如死物,幻境阵法重重。 风雪歇息时,敲冰的声音都大于天地之间的声响。 “若你渴望人间情爱,那便从你那金碧辉煌的宫殿里出来,去亲眼看一看人间如何说爱。而不是一面惧怕,一边欺骗自己说不过游戏。 司空长卿,你不懂爱。不懂爱自己,不懂爱世人,不懂如何爱良云生,你将他关在天宫院,远离他所爱的一切,让他失去自由,这不是爱。” “你所谓的合籍大典,不过一场玩笑。” 司空长卿任凭他破了沉剑阵法,逐步靠近自己,环绕着雷霆的冰雪长剑抵着自己咽喉,双眸在对方振聋发聩的提问中闪过迷茫的光,他似乎是自言自语:“可他,是唯一一个与我对视不曾被我看见过去的人。” 以至于,司空长卿需要亲自观星推演他的过去。 可他为何想要知道良云生的过去呢?在看见他那些五光十色的记忆时,他扪心自问,有过莫名的情绪,堆积拥堵在自己的胸口。 司空长卿回忆起初见良云生那日,最初是他因察觉到冷开枢的力量削弱,正打算去冰鉴集会见一见那位耳听八方的南桥居士,却意外在集会上与人相撞,金色的面具落下,司空长卿将目光投向这个胆大妄为的修士,却猝不及防撞进一双清澈的眼眸。 良云生怀中抱着一簇娇贵的金带围,大约是要去拜访南桥居士,他弯腰捡起面具,同司空长卿对视了片刻,露出一个歉意的微笑:“抱歉,是我没注意,你没事吧?” 那时距离叶长岐神陨,冷开枢失踪已经几年,良云生虽然能鼓起勇气赔笑道歉,眉梢却始终挂着几分阴郁与愁思。 可与他对视时,司空长卿却能感受到 有一股坚定的信念支撑着他。 阵修们匆忙上前想拉开冒犯了尊上的良云生,司空长卿只是摆了摆手,目光落到那簇带有万象回春术的金带围上,生起一些兴趣:“你是阵修?” 出乎意料,良云生摇了摇头:“我是罗浮山宗的医修。这个阵法,是我瞎琢磨的,只能暂时保花不谢。” 倒是个有意思的人。 司空长卿打量着他的眉眼,再次确认对方不会因为与他对视产生反应。淡淡的欣喜萦绕在他心头,他微微倾身,扣住良云生的手腕,拉近两人的距离。 金带围落在两人脚边,司空长卿平生第一次态度亲和地同一个寂寂无名的小修士说:“你的阵法不错,不如加入我天宫院。” 回忆远逝,司空长卿按着自己的胸口,见雪原中的四匹奎木狼奔跑回来,其中一只叼着叶长岐丢失的传音司南。 没有了传音司南,司空长卿也无法感知到对方逃去了何方,一想到魂灵化作星日马的良云生也离他而去,司空长卿顿时感觉到内心空荡荡的,一股钝痛在心中弥漫开。 或许正如冷开枢所言,良云生不会再回来了。
第六十三章 天宫院(八) 忽然之间, 天地之间的异响更大了,天宫院传来一阵隐隐的骚动,仿佛地动的前兆, 如同山石崩裂,海啸将至! 阵修们在逐渐激烈的晃动中难以站稳脚跟, 四处颠倒。司空长卿退了一步, 再抬起头时,却见支撑天宫院的一根盘龙大柱生出了一道裂缝,裂缝从地面一直攀升到天宫院的顶部,再如同蛛网一般延展开, 天宫中的星宿分成碎片, 只要再来一道重击, 必定坍塌! 司空长卿陡然一惊,看向冷开枢:“冷开枢, 你又想拆了天宫院!” 沉剑窥渊阵上多出几道洞口, 似乎被长剑刺破,天宫院上方的雷霆也劈在了阵法表面, 冷开枢终于摆脱阵法制约,将沉剑阵用剑意刺穿得千疮百孔。 他抬起手,将倾剑在司空长卿的手中剧烈颤动,没有了心魔, 这柄名剑终于再次认同剑尊,回到剑修手中。 冷开枢扬起剑柄, 抽在司空长卿的脸上。 “啪!” “这一下,是代长岐打的, 若他出事,我定回来收拾你。”他又翻过剑鞘, 重重地抽在司空长卿另一边脸上,“这一下,是为了本座的弟子良云生。” 司空长卿似乎被打懵了,看着他扬起剑鞘却没有动弹。 冷开枢还想再抽他,却转而问:“司空长卿,魔修燕似虞在哪?你为何要带走他。” 司空长卿不言不语,冷开枢心中挂念叶长岐,便不再同他干耗,转身便走,身后传来司空长卿的声音:“那个魔修,我把他丢在七星坛……” …… 虚宿行宫的大门口,路和风走近阵法,感受到上面传来的温和灵力,当他一筹莫展时,行宫外第一缕金阳穿透过浓雾。 他眯起眼,却见遥远的冰原上出现了一个古怪黑点,当东方的红日越来越高,浩荡万里的北风直扑而来,封闭虚宿行宫的阵法消失,路和风的身体猛地朝前扑去,踉跄了几步,才抬起头。 只见黑点越来越大,逐渐化作一匹白马奔驰而来,马背上驮着一个矮小的雪堆,雪堆中闪烁着法器的光泽。 这是,大师兄! 他毫不犹豫迎上去,几乎迎面撞上星日马,可马匹却擦着他的肩膀冲了过去,步履不停地撞进了文星苑。 “许无涯,快去拿马背上的悬清法器!” 一踏入文星苑,路和风便催促,许无涯立即从雪堆中捡出悬清法器,挂在叶长岐的耳垂上。傀儡术的光芒在雪地上消散,叶长岐猛地咳嗽起来,却不见醒。 “怎么还不醒?”路和风问。 “估计是因为大师兄的魂魄受伤……”脑中灵光乍现,许无涯立即想起宴会上那株优钵华罗仙草,“对了!优钵华罗仙草,凡人食之能起死回生,定然也能治愈修士伤势!” 他端出养在冰盆中的仙草,可优钵华罗的叶片紧紧包裹着金色果实,两人不知怎样让叶片脱落。 许无涯五指在桌面轻叩,抬头往外走:“我去找凌风仙君,她一定知晓优钵华罗该如何服用!” “你怎么知道她住哪?”路和风追问。 许无涯偏过视线,并不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匆匆跑出门:“这你不用管,你看好大师兄,我去去就回。” 孙凌风很快就被许无涯带到文星苑中,她查看了昏迷的叶长岐,见优钵华罗养在满是冰块的盆中,于是命许无涯端着仙草到叶长岐身边。 叶长岐手臂上的鲜血已经凝固,孙凌风略一思索,取下发髻上的银簪在他臂上轻轻一划,细长的伤口立即渗出血珠,那一滴血落在优钵华罗紧闭的花骨朵尖,眨眼间便被花朵吸收进去。 仙草的枝叶轻轻晃动,叶片脱落,露出内里的金色果实,果实形似一座佛像,如果有面容,定然也是一具慈悲的大佛。 孙凌风双手掐诀,掌中凝冰,虔诚地捧起果实,塞入叶长岐口中。果实一入口便话化为金色的液体,顺着食道流进叶长岐的五脏六腑。 不多时,叶长岐手臂上的新伤与旧伤已恐怖的速度痊愈,孙凌风松了一口气,转头同紧张的两人说:“放心,优钵华罗效果立竿见影,你们大师兄一柱香后便能醒过来。倒是你。” 她望向许无涯,正色说:“你实话告诉我,你的那盏琴是从哪里来的。旁人没见过夜见城的涎玉风雷琴,我却亲眼见过,你瞒不过我。” 许无涯打听凌风仙君的住处,本就是想宴会后去打听夜见城的事,结果耽搁许久,正巧孙凌风心中也有疑惑,于是趁此机会主动提问他。 许无涯取出涎玉风雷琴,将琴得来的经历全部告知对方,孙凌风美眉微蹙,也察觉到事情有些蹊跷:“夜见城闭关半年,谁也不见,自己的名器却被人拍卖,若不是遇上你们大师兄,估计也不知流落何方。但我猜测,夜见城闭关是假,或许是觉得自己无法保管琴中剑,于是派人交与在冰鉴集会的南桥居士,却不想所托非人,私自将他的琴中剑转卖。” 一位大能自觉无法保管琴中剑,那只有大能身受重伤或是濒死这一个理由。 “当然我希望我的猜测是假的,”孙凌风说,“合籍大典后,我会再去拜访夜见城。” 许无涯犹豫片刻:“仙君,我能否与你同路?” 孙凌风打量了他几眼:“早先我便觉得你的眉目有几分眼熟,你叫许无涯是吧?许无涯……许,你拜入罗浮山前是哪州人士?可曾听过徐州云顶城的音修许莺娘?” 许无涯说:“不瞒仙君,我乃徐州云顶城人士,许莺娘正是家母,而夜见城,是我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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