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浮山宗的擂台模样近似云湖天池台,只是台上有诸多剑痕,台中倒插着过往败阵修士上缴的佩剑。 柳元白正在逐一检查那些佩剑,将名剑归做一类,普通剑器放置在一侧。擂台上路和风刚刚击败最后一位挑战者,抱着流光剑朝对方冷冷地点头。 许无涯眼光毒辣,从百余把剑器中挑出一把尚可入眼的长剑,他倚靠在比武台边,笑吟吟地问柳元白:“元白师妹,这柄剑能否送我?” 柳元白取了小册子正在登记那些剑器的剑名,闻言抬眸看了一眼那把剑器,点了点头:“今年赢取的剑器很多,师兄想要便拿走吧。不过无涯师兄,这剑有什么特别吗?” 许无涯只神秘地说:“容师兄保密。” “许无涯!”路和风拿着流光剑走到擂台边,正抱臂俯视许无涯,他站得比许无涯高,俯视人时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凶狠之意,许无涯不知道自己哪里又招惹他了,只昂头笑应。 “在的,师弟。” 路和风的目光从柳元白身上掠过。 柳元白作为罗浮山宗为数不多的女修士之一,虽然为乐修转剑修,可实力十分不 俗,无疑是众多修士期许的神仙道侣。 最重要的是,柳元白同许无涯站在一块,就连路和风也不得不承认两人般配。 路和风心中一动,总觉得有些难以言说的烦躁,立在论武台边审视许无涯,最后他移开目光,沉声说:“笑什么?丑死了。” 许无涯莫名其妙被骂,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只仔细回想自己哪里又招惹了对方,见路和风提着流光剑头也不回地离开,许无涯便扭头问柳元白:“他为什么骂我?” 柳元白反问:“和风师兄还没把你脑袋打坏?” 许无涯更加不明所以,拿着剑去追路和风,他一离开,忽然有一位背负藏龙百瀑匣的钟山剑修骑鹤抵达擂台,群星未垂象,九州各派的擂台仍在继续,唯独罗浮山宗的擂台上已无守擂的修士,这等景象属实古怪。 剑修冷冷一甩袖:“罗浮山宗,当真懈怠!” 许无涯至半路撞见了良云生,他便问路和风去向,良云生回答:“我让他去取东西了。” “什么东西?”许无涯问。 良云生就笑起来:“你晚上便知晓了,对了,无涯师弟,你若有空,便去药宗讨些药酒,晚上聚聚。” 许无涯便挥了挥手转身去了药宗。司空长卿应付完开枢星君,顺手推演出良云生方位,如今又寻到自己的师侄。 他贴着良云生的耳垂吹了一口气,良云生浑身一颤,猛地推开他,捂着耳垂恼怒地喊了一声:“司空长卿!” 司空长卿说:“你们晚上要喝酒?” 良云生难得缓和了脸色:“我们师门难得聚齐,自然是要饮酒助兴。” 临近傍晚,罗浮山宗的驻扎地居然升起一道炊烟,叶长岐同开枢星君回来时,仙阁蓬壶的大门自动朝内打开。 二人走近一观,罗浮山宗的仙阁蓬壶居然模仿出瞻九重的格局,室内昏暗,幽幽地燃着一支小烛。 叶长岐颇感意外,明明能感受到诸位师弟气息,却始终不见有人出现。他也不拆穿,只等着看师弟们有什么稀奇古怪的念头。 那支小烛火光猛地一窜,陡然熄灭,下一刻瞻九重内各处亮起清亮的光,却不是烛火,而是无数把剑器。 剑光如同人间火光,又仿佛寥落的星光,将师徒二人周围照亮。 叶长岐便笑起来:“师尊,看样子师弟们为我们准备了礼物。” 开枢星君眸中温和。 剑光过后,砰砰砰地几声响,居然是万象回春术被一柄飞剑打碎,那法术中保留了许多花瓣,也不知施法之人是从何处寻来的这么多花瓣。 一时间花如雨下,纷纷洒洒落到叶长岐与冷开枢发梢与肩臂上。 良云生从移山填海中走出,手中提着一盏天灯,笑着祝贺:“师尊!大师兄!欢迎回来!” 他话音刚落,瞻九重各处有大大小小的阵法开启,许无涯抱着两坛药酒从阵中出来。路和风端着一只铜炉大锅,难得没有动怒。 柳元白手中握着尺八,还专门带了一只新的玉笛给许无涯。其余罗浮山宗弟子捧着各色菜肴,一出来便放在瞻九重的案桌上。 甘汤、金丝肚羹、荆州鱼糕、三丝春卷,还有几尾处理干净的三鲜刀鱼,各种时令蔬菜等等,菜色丰富。 良云生说:“花礼的花瓣是从罗浮山送来的。前些日子罗浮山宗又来了一位阵修,名唤叁冬,她倒是有趣,自告奋勇协助我处理宗内要务,我见她十分积极,便将宗内部分琐事交予她了。这些花便是托她用移山填海术送来的。” 路和风点燃了铜炉大锅,有弟子往里面倒入熬好的鲜汤,许无涯正弯腰在瞧那熊熊的炉火。 路和风见那清汤入锅,皱眉问:“你们吃铜炉火锅竟然吃不辣吗?” 许无涯早年为音修,十分注意膳食,很少食用重麻重辣的食物,闻言看了一眼铜锅:“不是还有一半红汤留给你吗?” 路和风才想起他是徐州人士,又问其余人:“你们都是哪州人士?” 柳元白说:“青州人士。” 许无涯闻言笑着说:“青州挨着徐州,元白估计也吃不得辣。” 路和风哼了一声,扭过头:“师尊、大师兄、云生师兄,你们能吃辣吗?” 叶长岐笑着点头,他又看向开枢星君。冷开枢看了一眼辣椒翻滚的红汤:“为师同长岐一般。” 良云生自然也吃不得辣,他刚寻了位置坐下,身边又有一个移山填海术开启,司空长卿闻着了那刺激的辛辣火锅味道,犹豫了片刻,最后只放了几坛酒到良云生身侧。 “荆州白云边。” 众人入席,冷开枢与叶长岐坐在一侧,路和风坐在一侧,许无涯原本要同柳元白坐一侧,柳元白忽然说自己想吃辣所以改到红汤一方,许无涯便同良云生坐到清汤那方。 司空长卿觉得有趣,于是临时加了一张桌子,又在一侧摆了一顶双色铜炉火锅。 众人各自端着自己的酒杯聚在一处。 良云生说:“欢迎师尊、大师兄归来!” 众人一齐重复:“欢迎师尊、大师兄归来!” 司空长卿不知何时坐到良云生身边了,眼见着他一口气喝完那杯白云边:“喝这么急?” 良云生难得起了逆反心理,一把将他推开:“我不会喝醉!” 叶长岐笑着看师弟说胡话,又见冷开枢静静地喝了一口酒,便端着酒杯去问开枢星君:“师尊,同我喝一杯?” 冷开枢却是轻声数落他:“你倒是大胆。” 虽然听上去是数落,却不见真的生气,叶长岐去观察对方的面容时,甚至能窥见冷开枢眼中带着温和的笑意。 “还不是师尊惯的。” 冷开枢只纵容他,将那空掉的杯盏移到叶长岐面前,叶长岐提着白云边酒坛给他倒酒,忽然问到:“师尊的酒量如何?” 冷开枢问:“你可要与为师比比酒量?” 叶长岐自信满满:“长岐却之不恭。” 良云生叩了叩许无涯的桌子,一挑眉梢,许无涯当即心会神明,端着酒杯转到叶长岐边上,虚虚拢着大师兄的肩背:“大师兄与师尊比拼酒量,不来点彩头?” 叶长岐笑着问:“师弟觉得该用什么彩头?” 许无涯目光扫过室内,瞧见了柳元白手中的尺八:“我记得大师兄会凡间君子六艺,你与师尊各自喝一坛白云边,若谁先露醉态,便选君子礼乐展示。师尊以为如何?” 冷开枢颔首:“再加一条,若为师输了,为师便领你们去天门山御剑滑雪。” 路和风正在忙着捞火锅中的菜品,闻言脊背一寒:“什么御剑滑雪!”
第三十一章 天门问道(四) 御剑滑雪。 叶长岐自然先回忆起李重渊幼时在汴京都城中“御剑滑雪”, 不过太子殿下的御剑并非修真之人的御剑,只能算是踩着宝剑滑雪。 叶长岐也未故意逗弄路和风,只说:“放心, 只是寻常御剑。” 许无涯勾着叶长岐的肩,颇有闲情地摇晃着酒杯, 等叶长岐转过头和开枢星君说话, 便朝着良云生悄悄打了手势。 良云生因为喝得有些急了,面上浮现出微醺的桃红,见了许无涯的信号,满意得又要去饮杯中酒, 下一刻身体一僵, 竟然难以动弹。 司空长卿又对他施了一个傀儡术, 正坐在他一侧,用指尖摩挲着酒杯光滑的杯沿, 不过却碍于周围都是罗浮山宗的剑修, 所以并没有直接上手,他低声问:“见了师叔酒杯空了也不知倒酒?” 良云生疑惑地啊了一声, 云里雾里地看向他,半晌才反应过来。 司空长卿如今可是他的师叔。 良云生顿时双目圆睁,骂他:“不知羞!” 路和风听了大师兄的话心里也逐渐安稳,招出流光搁在腿上, 竟然抱着佩剑享 用铜炉火锅。许无涯笑得身子发软,从叶长岐身边溜回来, 就去抓他流光剑。 路和风顿时扣住剑柄,厉声质问:“你做什么!” “你过来, 无涯哥哥送你一样宝贝。”许无涯说。 路和风仔细审视对方,见许无涯双目清亮, 并不像酒后胡言,便抱着流光剑将信将疑跟着许无涯到了角落。 许无涯从袖里乾坤里掏出一把短剑。那短剑形状奇特,呈曲折蛇形,倒是一把难得的剑器,路和风双目一亮。 许无涯见他的视线凝在短剑上,便把短剑随手一抛,丢入路和风怀中:“送你了。” 路和风不可置信地看他一眼,一手捧着短剑,一手拿着流光剑:“你会这么好心?” 许无涯嘴上没个把门:“怎么,无涯哥哥的宝贝你不喜欢?” 路和风的回答是,欢喜得给他一拳。 叶长岐的碗中堆满了食物,开枢星君还在往他碗中布菜,他偏过头,见冷开枢并未动筷,便盛了一碗三鲜刀鱼制成的鲜鱼丸送到师尊面前。 那鱼丸色泽嫩白晶亮,皮薄均匀,食之滑润荤香,最重要的是不辣。 开枢星君用汤勺盛了一枚鱼丸,送入口中,细嚼慢咽,最后才在叶长岐的目光中慢条斯理地说:“原来三鲜鱼丸尽是这般滋味。” 叶长岐笑着说:“原来师尊也有没尝过的食物。” “长岐以为为师该尝尽了九州美食?” 叶长岐又给他盛了几枚三丝春卷,同样不麻不辣:“我还以为师尊身为剑修名士,足迹遍布九州,自然见过无数奇珍异宝、珍馐佳肴。” 冷开枢静静端详他片刻,并未答复,而是端起案前的金丝甘汤,舀了一勺递到叶长岐唇边。 叶长岐一愣,只觉四周视线瞬间聚焦过来,他只觉耳根发烫,心道在众目睽睽之下咽下那一勺甘汤无疑是考验自己脸皮够不够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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