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弟子观星有感,想出了新的剑法,想舞给你看。” 剑尊转过了身,打算认真观摩他的剑招。 叶长岐手腕一挽,剑风带起一阵轻柔的风,削灭了一片烛火,火光跃动到他白玉无暇的脸庞上,可他眸中星光熠熠。 原来见过星辰的人,眼中也会生出星光。 他在夜风中挥舞出独属于自己的剑招,剑光赫赫,灯火早已熄灭,唯有剑尊身上的观星法袍散发着莹莹的光泽。 叶长岐的剑尖一偏,挑着一枚落花,落到剑尊胸前。 他欣喜地说:“师尊,送你。” 谁料剑尊用两指轻飘飘地捏住他的剑尖,叶长岐才发现今夜,师尊没有戴观星手套,他的视线上移,怔在原地。 他瞧见剑尊的目光,好似在斜睨他,仿佛看穿了他讨好的伎俩,似笑非笑,也不接那朵落花,而是捏着他的剑尖,如同一位被挑衅却放纵的大能,神色桀骜,傲然,又发自内心的冷漠。 剑尊在某一时刻,并不是温柔的恩师。 而是叫他心如擂鼓,指尖一颤,差点握不住掌中剑的存在。 好似蜻蜓点水,将他的识海也为之一荡。 他听见剑尊道。 “只是这种小恩小惠,也好来献与为师?” 叶长岐放下饮风剑,尚能维持冷静,闻言追问对方。 “那师尊,您想要什么?弟子,定为你取来。” 剑尊朝他迈近了一步,伸手捉到了他鬓边的一朵落花,叶长岐从他的衣袖上嗅到了一丝清甜的酒香,剑尊从他鬓边取走落花,却没有随手抛弃,而是用两指夹着,反手送到了唇边。 “为师,想要这天地,你能相送吗?” “我想要这星河,这山川,这河海,我要无穷无尽,我要方寸之间,你,叶长岐,给得了吗?” 叶长岐喉间干涩,只是定定地注视着他的眉眼,想着,他的师尊醉了。 他要的东西,他此生都给不起。 不光是此生,往后余生,生生世世,无数轮回,他都付不起。 星河在一霎那变得遥远,叶长岐凝视着对方,不切实际地想着,眼前的明月他不敢去捧,只得将其供奉在悬天之上,望他的光辉垂怜自己。 他只能回答:“师尊,你醉了。” … 回忆被落在潮间的星辰拍碎,叶长岐望着许无涯,轻声道:“师弟,等我们回来,我们再去夜游罗浮山。师兄为你们想了新的剑招,学了新的曲子,编了新的故事。” 许无涯没有回答,只是同他说:“大师兄,我打算告诉和风我喜欢他。” 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知道回不去了,也惧怕未来变化,所以想要抓紧眼前人,及时告诉对方心中所想。 叶长岐点头:“我去叫他。” “不必了大师兄,”路和风拎着剑出现在仙阁蓬壶的门前,他的神色冷峻,也不知道听到多少,“我来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沧海行(五) 叶长岐转头想走, 路和风却喊住他:“大师兄,别走了,快要到海市了。” 话音落下, 他的目光落到许无涯身上,开口发问便将两位师兄错愕地怔在原地。 “许无涯, 你多久开始喜欢我的?” 许无涯迎着他澄澈的目光, 竟然有些畏惧:“大约……是你刚出关的那段时间。你总是抱着师尊的剑立在瞻九重前,你看瞻九重,我就……没忍住一直在看你。” 他甚至一度怀疑自己只是太过关照师弟,毕竟两人也算竹马之交, 若师弟难过, 他这个做师兄的, 自然多关照一些。 可越发关照,许无涯的目光就不单单停留在他的剑法上。 路和风闭关十年, 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抱着木剑的少年, 时光在他的身上留下了痕迹,路和风的身量拔高, 宽肩窄腰,握剑时五指有力,手背上经脉分明。 不光是身材变化,就连容貌也刚毅不少。 他第一次那么仔细地去注意另一个成年男子的相貌, 或许是因为常被人赞誉容貌,许无涯对于其余人的外貌并不关注, 可那段时间,他记下了路和风的面容。 尤其是那一双眼睛。 许无涯记得罗浮山巅的峭石, 壁立千仞,而他同路和风对视时, 恍然瞧见了锋锐的崖石,他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野性,竟然叫对美人司空见惯的许无涯为之一颤。 只是一见,难以相忘。 许无涯怅然地想,或许他是因为那夜的山石实在令人难忘,所以当他在路和风的眼中追寻到所爱时才会无比动容。 爱上一个人,有时不仅仅是对方所能给予自己的欲|望疏解,还有最原始的、属于过去的记忆。 只在某一刻,瞧见对方时,仿佛隔着漫长的时空回望到了过去的自己。 于是想要伸手,护着他,关照他,叫他走的路平坦一些,总归不要像自己那般辛苦。 许无涯小心翼翼地问他:“师弟,所以你?” 路和风似在思考,拎剑的手改为了抱臂:“许遣兴,你想和我结为道侣吗?” 许无涯:“……” 许无涯:“会不会太快了?” 叶长岐到底没忍住,脚步一转直接溜走,没想到一进仙阁蓬壶,剑尊也站在门口,对方瞥了 他一眼,叶长岐立即竖起一根手指示噤言,牵着人往回走。 甲板上两人的对话还在继续。 路和风疑惑地看他:“你不想?” 许无涯喜服做什么样式都想好了,当即否认:“我想!我想!我想和你结为道侣的,和风,做梦都想的!师弟,你……答应吗?” 路和风抬了抬下巴:“把手伸出来。” 许无涯将没有受伤的手递给他,路和风没有直接将手覆盖在上面,而是捏着流光剑,将剑柄放到了他掌心。 许无涯不明所以,便听路和风说:“以后,流光也视你为主。” 许无涯:“……就这样?” “不然?” 路和风拧起眉,就要抽回流光剑,许无涯连忙扣住剑柄,流光剑被拔出一段雪白的剑身,剑锋澄澈,映着星河。路和风作势就要伸手抓他。 许无涯下意识闭上眼,也没躲避,以为对方要招呼他的脸,但拳头却没落到脸上,他迟疑地睁开一只眼,瞧见路和风鄙夷的神情,嘴角却是难得带笑,许无涯紧绷的心神也随之放松。 “好啊,你小子,学会骗兄长了。” “兵不厌诈,”路和风的笑意又收了回去,“许无涯,我再问你一遍,你是不是想和我结为道侣。” 许无涯与他对视,郑重地一点头。 路和风道:“没门。” 许无涯没反应过来。 他就这么被拒绝了? 路和风的视线错过他,落到了海上,星夜中仙阁蓬壶的前方,出现了一座海市天宫,城郭阁楼,鳞次栉比,山脉起伏,水势浩淼。 一只白颈凤头燕鸥掠过海面,扑进海市中。 许无涯还因被拒而失神,路和风已经高声喊道:“师尊,大师兄,我们到海市了。” 叶长岐和冷开枢来到船舷边,司空长卿的阵法也在一侧开启,他瞧见失魂落魄的许无涯,语调平直,但就让许无涯恨得咬碎银牙:“你也求道侣失败了,看来冷开枢没有好好教授你。” 许无涯暗自骂他,滚。 但是脸上还挂着虚弱的微笑:“天宫院前任主人哪里的话,在下好歹能见到师弟的面,而师叔您连云生星君的面都不能见,论辛苦,还是您更辛苦,也该请师尊帮帮您这位做师弟的。不然下次还惹云生星君不快,可就不单单是派去人间了。” 见司空长卿欲言,许无涯连忙咳嗽一声,唤来乐修,同几人辞别:“我们便送到这了,后会有期。” 他又望了几眼路和风,只道:“和风,我不会放弃的。” 和风立在飞剑上,侧过身,海风将他的碎发吹乱,掩在眉目上,他略微高于在船上的许无涯,于是笑了一下,挥了挥手,头也不回地朝着海市飞去。 叶长岐道:“师弟,照看好云顶城!” 许无涯点头,他拉住被海风吹起来的斗篷,目送几人远去。 他忽然想起一事。 若这次不去归墟,他或许也不能见到燕似虞了。 见不到也好。 许无涯正色:“收了仙阁蓬壶,我们连夜折返云顶城。” 叶长岐等人与他的背道而驰,逐渐靠近海市,空旷的海域上,群鸟若游鱼穿行云海。 他们疾驰过海市,蜃楼向着身后快速退去,两面的云海翻滚出一条狭长的通道,如同无水的堤坝。 海市若即若离,海色空蒙,交错的霞光穿透海市天宫,大约前行了百里,四面云海低垂,海上出现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好似擎天一柱。 正是卯时,金乌从海线边升起来。 三桑之极,云垂海立。 以大道归元,是谓归墟。 有仙宗,抱山而起,望之如垂云浮空,遗世独立。 长桥行空,鹤引蛟龙。天悬一线,绝寂相拥。 归墟廊桥连接着左右陡峭崖壁,桥上琼楼玉宇,飞檐斗拱,桥下支柱若弦月拥海。远远望去,行空廊桥似双龙口中掠出的孤鹤,命悬一线。 行空廊桥的正下方,悬挂着一座颠倒的六层塔,塔顶流淌出莹蓝色的海水,似泉竖直落入东海,形成一道粗壮的水柱。 只一眼,叶长岐便能确认,这就是燕似虞心心念念的归墟。 以往数次让魔修逃走,众人迫不得已,但今日,燕似虞必死无疑。 只是不知他想要复活的燕行雪如何了? 燕似虞复活她了吗? 海上无风起浪,从归墟中传来一股猛烈的气流,飞剑颠簸,司空长卿开启了避风阵法。 几人落到行空廊桥中,周围都是交错的廊柱,雕刻着繁复的海图,廊桥边围着一层白色的栏杆,中部凿空,下方有游龙、浪潮浮雕。 司空长卿伸出两指,轻抚了一把,指腹轻轻摩挲,感受片刻:“是海贝,就是重云给你的那个万宝螺。” 叶长岐若有所思:“有些古怪。” 路和风扶着栏杆,往下张望:“大师兄,廊桥下的水柱,一点声音都没有。” 按理来说,那么粗壮的水柱,水势湍急,不光出水时声响如雷,入水时也该爆出群马奔腾般的吼声。 可他们立在廊桥上,竟然听不见一点水声。 不光如此,整座廊桥,行空廊桥上居然一位修士都没有。 孙凌风曾说,三百年前,九州各大宗门将黔鱼镇压在东海归墟之下,挑选出各宗实力最强的修士前往归墟,在那里建起一座归墟宗,只为镇守神兽。 这批修士,本该时刻留守在归墟宗内,可为什么他们四位外人进入归墟,归墟宗人居然毫无反应? 不仅是归墟宗修士毫无察觉,就连燕似虞也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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