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答应了对方。 于是后来他逼死了叶长岐只为了取剑骨。 叶长岐回忆了一下燕似虞是多久入魔的,发现他似乎同冷开枢一样,先是有了心魔,后来两人去了一趟四会的佛陀燃灯,在燃灯佛坐下听颂佛经长达三月,他悟出剑意,异常欢喜,正想回宗告诉开枢星君。 燕似虞却拦着叶长岐,不让他回罗浮山。言辞之间,似有难处。 叶长岐仔细打量他,发现他眸中偶有猩红掠过,隐隐有入魔迹象,猜测他是因为生出心魔所以不愿回宗门。 叶长岐对门下师弟向来宽容,不动声色地劝燕似虞同他一道回罗浮山,但燕似虞反而生怒,叫他自己回宗,不必理会他。 叶长岐作为大师兄,自然不会放任自己师弟在宗外出事,于是也留在了雨花寺佛院中。 有一日,雨花寺佛音阵阵,古刹钟鸣,叶长岐正在院中练剑,突然院门被踹开,有一群佛修冲进来,说佛堂中混入了魔修。 叶长岐第一反应,是怕他们发现了燕似虞生出心魔。 可佛修们却说,需要将雨花寺关闭起来,所有人不得离开,叶长岐便去寻燕似虞,发现他不在院中,桌上放着他的本命佩剑紫极。 叶长岐以为他出了意外,着急寻人,于是拿起紫极,一股魔气却从紫极上冲到了自己掌心,烧毁了观星手套,魔气在体内肆意冲撞,他取下手套,见掌心黑红,浸染着浓稠的雾气。 时机正好,佛修们搜查到了燕似虞的院落。 叶长岐澄清无果,被佛修们关在佛堂,就在佛像莲花座下,盘膝而坐。 燕似虞的声音在佛门外响起:大师兄,我已传音师尊。 叶长岐正盯着自己掌心的黑色魔气,听闻开枢星君要来徐州,暗自松了一口气:好的,师兄知道了。师弟,你没事吧? 燕似虞在门前徘徊:大师兄,不如我带你离开,你不必受制于这群佛修。 叶长岐自认光明磊落,这魔气不是从他身上生出来的,自然问心无愧,不必逃走。等师尊来了,定能还他清白。 况且,他还有疑虑,若是燕似虞被发现生出心魔,可能不仅仅是被关起来。 燕似虞道:等师尊抵达雨花寺,我再来找师兄。 时间匆匆而过,五日过去,叶长岐还是未等到开枢星君抵达徐州的消息。 说来古怪,开枢星君有移山填海阵,若是遇上事耽搁了,也不该过了五日还未抵达徐州。 叶长岐仰起头,见面前金佛,庄严肃穆,慈颜微笑,喃喃自语:师尊,你会来接我的,对吗。 无人应答。 叶长岐又在佛像下枯坐了五日。等来的却不是自己师尊,而是燕似虞,隔着佛门,燕似虞并未说话,而叶长岐体内的魔气已经游走到了他的四肢,灵力阻隔,现在他已经无法绘制阵法。 叶长岐问:师弟,师尊还会来吗? 燕似虞只是说:大师兄,师尊说今夜在石阴山相见,你要去吗?若你想去,我会请求诸位佛修网开一面…… 叶长岐怕他去见佛修暴露自己,左右思量,知道自己体内的魔气有古怪,不能再等下去,只道:我去,石阴山距离这里不过数里路,我见了师尊,就回来。 叶长岐想得很清楚,等见了师尊,弄明白那股魔气如何打散,他便会回到佛堂同佛子们解释清楚,随后领着燕似虞回罗浮山治疗,有开枢星君与良云生在,定能消除他的心魔。 想象得很美好。 可到了石阴山,他却等到了开枢星君的剑。 燕似虞道:大师兄,他们说你欺师灭祖,戕害同门,不得不叛离罗浮山宗,我知你有苦衷,今日你随我回宗请罪,师尊他一向疼爱你,定会护你周全。 欺师灭祖,欺的哪门子师,灭的哪门子祖? 叶长岐怔忪。 若是倾慕自己师尊也算,那他大抵算得上欺师灭祖。 戕害同门? 他想起燕似虞放在桌上的紫极,因为那把剑,弄成现在的局面。在佛修眼中,的确是他想要谋害自己师弟。 回宗请罪。 他确实可以回宗请罪,等师尊将一切查明,还他清白。 可开枢星君真的会信他吗?若是信他?师尊为什么不来接他? 叶长岐知道自己该冲回罗浮山,找到那个人同他当面对峙,问他为何不来,问他为什么不愿见他,为何只是听信传言,便要舍弃他。 燕似虞却说:若师兄不回去,不如将剑骨赠与我。 好吧。叶长岐心道,原来,就算他想,他也无法回去了。他用将倾剑自刎在石阴山。也不知道那人后来听说是什么反应。 回忆止在此处,叶长岐抬眸,见冷开枢立在他身侧,白发如雪,现在他知道那人的反应了,不过却隔了二十四年。 燕似虞没有得到剑骨,又被追杀,苟延残喘之际拜入剑宗与云顶仙宫,四处网罗名器法宝,终于得到了足够多的法宝,前往归墟。 这一切仿佛就是一个环,从过去一直连接到现在。 而所有的转变,就是从燕似虞见到那个神秘人开始的。 他想要什么?或者说,他去归墟做什么? 参宿与燕似虞去归墟都是有理由的,那么他又是为什么出现在九州。归墟,叶长岐还记得冷开枢曾说过,归墟下镇压的妖兽,是九头相柳都恐惧的存在。
第一百二十二章 沧海行(三) 若神秘人只是同燕似虞一般想复活某个人, 叶长岐倒没有那般恐慌,但怕的是,神秘人是冲着那头妖兽去的。 妖兽出世, 九州会陷入自三百年来的第二次浩劫。 他正在思索,却察觉到海水猛地搅动, 一块被切割下来的蛇头从佛林中翻滚出来, 在它身后数十条鲛人疾速追来,眼见就要迎面同他们撞上。 两位阵修已经挡在了前方,阵法还未铺展开,鲛人发现了他们, 叶长岐目光一错, 又在混浊的海水中隐约瞧见一对金色的瞳孔缓缓张开。 他第一反应, 以为司空长卿在看鲛人,却发现在冲来的鲛人并未受影响, 在出现那双金色瞳孔睁开的幻觉后, 四周的海水仿佛都沸腾起来,密密麻麻的气泡升起。 司空长卿:我们被发现了。 冷开枢面对周围快速巡游的鲛人收了阵法:是重云。 重云虽是龙神, 可东海实在广袤,叶长岐没有料到对方竟然这么快就发现几人。好在四周的鲛人只是环绕着他们游动,不主动发起进攻,估计是重云的要求, 暂时不对他们发难。 冷开枢道:那就跟他们走,等见了重云再议。 话音落下, 鲛人在海水中一甩长尾,没有发出声音, 音浪穿透过海水,扑向叶长岐几人, 群鱼逃窜,佛林骤然明亮,那蛇头滚到角落中不见踪影,眼前景象一改。 叶长岐环顾四周,见自己身处青绿色的水中,阳光投到海面,穿透海水,海中光影斑驳,数以万计的乳白色石镜悬浮在四面八方,这种小妖,呈现团形伞状,游动时一开一合,透明而柔软。 他伸手想拢一团石镜,顺势发现自己的手臂上生长出一片鱼鳍,在水中波浪飘动,就连指缝之间也被薄薄的蹼连接起来。 叶长岐当即想召唤将倾剑,可他腰间竟然没有佩剑,更怪异的是,他的双腿,竟然变成了鲛人的鲛尾,长约两米,鳞片呈现淡金色,在阳光下折射着耀眼的光芒。 似真似幻,不像现实,倒像鲛人歌声将他拉入的一场幻境。 他闭了下眼,在识海中传音师尊:师尊,你们在哪? 冷开枢的声音时断时续,叶长岐难以分辨对方的真假:我们被幻境分开,司空长卿与和风先去寻重云,为师现在来找你。 叶长岐察觉到自己的鲛尾上下摆动起来,看上去心情愉悦,他察觉到化鲛后会影响他的心神,叫他情绪外放,他沉默半秒:师尊,东海的幻境有什么害处吗? 冷开枢遇到的只是一个小幻境,幻境中的水下暗流将他移到了百里之外,听到叶长岐这般发问,声音绷紧:一般是心中所求与恐惧,长岐你遇到了什么幻境? 叶长岐:我化鲛了。 冷开枢许久没有传音,最后轻轻地嗯了一声。 叶长岐百般无聊,只得顺着石镜的空隙往外游,游到石镜群边缘,使用鲛尾也越发得心应手,又见一群鲛人从石镜群另一端游来。 他停顿了一下。 察觉到周身血液上涌,瞧着那些鲛人,竟然生出了上前与之厮杀的冲动。甚至身体不听自己使唤,径直朝着鲛人们游去。 “长岐?” 剑尊的声音从身后追赶上来,将他拉住,叶长岐满心皆是昂扬的战斗欲|望,竟然挣脱开他的手。 这次,剑尊看清了他的模样。当即将人困住。 “怎么了?”冷开枢道。 叶长岐用手臂抵着他,不敢同他对视,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激烈又响亮,剑尊双臂环过他的腰,将他托举起来。 剑尊抬眸,冷静地安抚他:“长岐,看着我。” 叶长岐垂下眼睛,看见冷开枢面容的那一刻,也不管对方到底是不是幻境,只觉得内心焦躁的情绪也逐渐淡去,在水中摇摆的鲛尾不自觉靠近剑尊,长尾缠在剑尊的腰间,两片鲛尾搭在冷开枢的脊背上,勾着剑尊的白发。 叶长岐眨了下眼,委屈之情漫上心头,说来奇怪,化鲛之后,他的情绪也变得暴躁不安,被冷开枢抓住时,甚至生出一股烦躁之感,只想逃离,可迎上剑尊的担忧的面容,瞧见里面毫不掩饰的情意,叶长岐又忍不住伸出手,抓住他的一络长发,环在手腕上。 “……师尊?” 冷开枢嗯了一声:“为师在,怎么了?” 叶长岐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推拒的手改为扒着剑尊的肩膀,手臂边的鱼鳍轻轻蹭着冷开枢面颊,他低下头,望着冷开枢的眼睛,眼眸直冒泪花。 声音有些委屈:“师尊,我打架输了。” 他刚刚分明没有打架,脱口却是自己打架输了。叶长岐也不知道自己从何处继承的记忆,只是在幻境中自然而然这般说了,随后期待地望着剑尊。 剑尊甚至也没有怀疑,只当在幻境中,他已经与鲛人动过手。 冷开枢轻抚着他的腰线,安抚他,也不责怪弟子这么大的人还要会因为打架输了委屈撒娇,将人环在怀中,低声哄劝他。 “好了。不哭。” 剑尊十分纵容。 “为师帮你。” 似乎是为了让幻境更合理,鲛人围聚过来,朝着两人龇牙咧嘴,剑尊抱着整条鱼尾都环在他身上的弟子,伸出了手。 叶长岐从他怀里悄悄抬眸,余光瞥见剑尊掌中浮现出北斗星宿,他想去抓星宿,剑尊身侧的万千星宿化作锋利的长剑,擦着他的指尖,在海中迅疾纵掠而去。 剑阵过后,两人的四周凝结出了寒冰,鲛人停止了游动,海中万物在刹那间静止,海潮声远去,他们落入一个平静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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