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你几个问题,你用点头和摇头来回答。” 沈怀珵的脚尖一路往下,在庄亦樨的肩膀踢了踢。 庄亦樨羞愤至极地扑腾了一下,在地上滚着转过身去,展现出一种破罐破摔的无赖气息。 江彦走过来拽起他的脑袋,枪口就戳在太阳穴位置。江彦没有沈怀珵那么温柔,对这只半路蹿出来咬人一口的耗子粗声粗气道:“不配合我今晚就可以给你安排一下。” 安排上路。 庄亦樨冷汗如雨,连连点头表示配合。 沈怀珵背对一注寒凉的月光,拢了拢身上的黑衣,问:“你来跟踪我是不是因为徐连给你报了信?” 庄亦樨点头如捣蒜。 沈怀珵的眼神便浅浅淡淡地落到瘸腿保镖的神上。 瘸子忙道:“二少爷说的实情。” 江彦扯开了庄亦樨嘴上的胶带,粗暴到像要把他双唇撕下来一层,悍匪一样怕了怕他的脸,说:“你还算识时务。” 庄亦樨欲哭无泪。 他素来没什么本事,也不像大哥景棠那样野心勃勃,觊觎家主之位。他不过一个混世享乐的纨绔。 庄亦樨最近格外爱讨好庄弗槿,在三弟那里领了个来北美洽谈电影合作的差事。徐连被派作他的副手。 到纽约后,他如鱼入大海,马上钻进红灯区宴会笙歌。活都给徐连干。 今晚他刚看上两位女伴,还没来得及下手,徐连给他发来一张图片。 ——唐人街,一位肌肉壮汉给美女开车门。 “这有什么好发的?”庄亦樨纳闷,把照片放大了点,自言自语,“难道他要给我介绍女生?挺漂亮哈,比趴上的都高级,看这皮肤……” 手指下,那一点雪白的侧颜像极了一位故人。 “卧槽,沈怀珵。”庄亦樨瞬间酒醒。 月亮在云彩之后缩成又小又远的一团光晕。 庄亦樨讲完事件原委,窝囊地叹道:“早知道我不来了,这……这本不牵扯我,我偏多管闲事。” “这才对了,”江彦像嘉奖一条狗一样把枪收了,说,“你今晚什么也没看见,还有你手底下的一群喽啰,也管好。但凡传出一点风声去……” “不会,不会!”庄亦樨叫喊,“我说出去一个字,我天打雷劈!” 他在江彦的袖口上看到了朱雀暗纹。 嗫嚅道:“你是朱雀社的人,你是朱雀社的老大……” 江彦耐心告罄,揽住沈怀珵的肩膀,说:“走。” 深夜寒意袭来,沈怀珵柳枝般的双臂抱在胸前,走起路来衣衫翩跹,落在庄亦樨眼里,婀娜娇柔,柔若无骨,是一副十足十的姨太太做派。 “等等,”他突然问,“沈怀珵,你姘头到底是谁?江彦?还是肌肉男?” 沈怀珵转身,用比月光更亮的眼睛静静盯着他。 庄亦樨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一道尖锐的钩子钓中了。 他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偏偏今夜第无数次被沈怀珵艳鬼一样的风姿晃了眼睛。 沈怀珵眼尾含住一抹虚浮的笑意,红唇娇笑,泄出愉悦的一道声线:“他们啊……都是我的。” 庄亦樨登时深信不疑。 因为他认为没人会拒绝做沈怀珵的裙下之臣。
第153章 瞎眼的爸 出走的妈 回家的路上,沈怀珵一直在无意识揉头发。 乌长卷发形似黑云翻墨,缭乱不堪。 江彦伸手按住沈怀珵的手腕,说:“刚才装得那么凶,说自己正在交往两个男朋友的底气呢?” 前头开车的单熵也往后排看了一眼。 沈怀珵额头泄气地顶在前头的座椅后背上,说:“抱歉,把你们也牵扯进去了。” “我一看见庄家的人……我……就会……” 会害怕,进而失去理智。 这些汹涌的情绪他表达不出,但旁人都懂了。 单熵:“给你批年假,去旅行吧。目前的情况,你在纽约已经不安全了。” 沈怀珵道:“刚才吓唬住了庄亦樨,不知道他能安分多久,他对天发誓不把事情说出去,那些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江彦沉吟:“本来今晚也只是缓兵之计,那么多双眼睛都看到你了,消息总会传到京城,希望这个过程别太快……” 翌日,庄亦樨怒气冲冲找徐连算账。 把手机拍到两人中间的桌子上,指着说:“你管什么闲事,我在纽约很忙,这种捕风捉影的偷拍也要发给我?你怎么不改行做街头小报的记者去呢?” 徐连眼底青黑,明显一夜没睡好,关切地问:“二少爷,你昨晚向我要了餐馆地址和车牌号,你去追他们了吗?” “没!”庄亦樨被踩中痛脚,暴躁道,“本少很闲吗?我玩了一个通宵的趴。” 庄亦樨平时都是一副透支过度的病鬼样,今日尤甚,眼眶凹陷,一侧脸颊还有明显的青痕。 “你脸上的……”徐连凑近细看了下,奇道,“被打了吗?留着指印。” 庄亦樨脸一红,梗着脖子道:“几个女人为我争风吃醋,我去劝架,被误伤了。” 徐连并不爱听庄二少讲述自己的风流韵事,垂头,看了看手机上那张模糊的偷拍照。 他被那道雌雄莫辨的身影勾着,像一只咬了饵的鱼。从此一颗心全凭借鱼线浮沉,直到真相浮出水面那一刻。 徐连:“二少爷不想查,我会去查的。” 庄亦樨欲言又止。 他一个素来有什么说什么的榆木脑袋直肠子,竟也有殚精竭虑,左右为难的时候。 “他来头不小,咱们跑纽约一趟谈好合作就行,可别瞎掺和邪事。” “你怎知他来头不小?” 庄亦樨高考时也没这般活动过脑子,搜肠刮肚片刻,说:“根据车牌查的,车主是个大老板。” “不管怎么说,我是你的上级。”庄亦樨一掌拍在桌面上,调动五官,形成个不好惹的表情,“你得听我的。” 徐连寸步不让,五根手指下意识攥紧握成拳,道:“二少爷,你今天不对劲,那个可疑的人我一定要查下去,你不肯,我会越级向庄总禀报,请他给指示。” 即使沈怀珵也低估了徐连的执着。 三年前,他还是个没心没肺的小助理,跟在沈怀珵身边忙前忙后。 他看过很多同行的倒霉际遇,清楚干他们这行免不了受气挨骂,得忍。 入职第一天,徐连就做好了忍气吞声的准备。可沈怀珵没对他大声说过一句话,没勉强他干过一件违心的事。 西南山区拍戏,沈怀珵来他的宿舍歇过一次脚,看到屋顶一直漏水,三个人挤在一处,徐连分得的角落最潮最小。第二天,管后勤的副导亲自来给他搬行李,说给他安排了一个朝阳的独宿。 他的沈老板对每个人都好,但徐连只得到过沈怀珵的那点好。 他的人生走向因为那次做助理的经历而改变。 因着沈怀珵,庄弗槿信任他,留他在身边接替陈雾做经纪人,再到后来进入总公司,一步一步,他接连高升,却像踩在云里一样没有实感。 没有沈怀珵的世界里,他行至每一处都是迷雾。 人要如何崇敬自己迷航里的灯塔才足够呢? 徐连那张内敛端正的脸上写满了执念。 又如苦尽甘来,期盼黑暗结束后的第一缕光束。 庄亦樨也被骇了一跳,说:“你干这件事没任何好处,他是沈怀珵又怎么样?沈怀珵和庄弗槿感情破裂了,不希望任何人找到他。” 庄亦樨眼珠一转,又说,“噢,你想向我三弟邀功吧,交一个莫须有的人影上去,然后要钱要经费大肆寻人,找到了你是功臣,找不到你也有钱落入口袋。” 徐连拍案而起,镜片后的眼睑都在颤抖。 他被激怒,不再对庄亦樨留一点面子,直截了当道:“把证据给我。” 庄亦樨胸口一跳:“什……么证据。” 徐连一字一顿:“你昨晚去了第三街区。” “徐连,你敢在我身边安插眼线!” “你以为你能管好下属?你手下那群人的嘴漏得比筛子还厉害。昨晚茂良伤了腿,今早我去医院看他,他把所有的事都讲给我听了。” “二少爷,瞒不住,劝你尽早和我交代,不然越拖越坏,庄总雷霆之怒撒下来,你会是他第一个要问责的人。庄总对沈夫人的心意你难道不知?你偏要触他的逆鳞……” “啪”的一声,庄亦樨手里的杯子侧翻在桌面上。 茶香散逸,茶叶渐冷。 “我要怎么办?”庄亦樨不担事的性格打起退堂鼓来一泄如注,小声道,“我把证据交给你,你能保证把我从整件事里摘出去吗?我不想立什么功劳,只要能平安度日……” 徐连:“我可以。” 庄亦樨哆哆嗦嗦从衣袋里掏出一个录音笔,拉着徐连结账,出店,钻进自己开来的车里。 “我知道庄弗槿看不到,拍照片和视频都不行,恰好我从会所里出来时……想到拿一支录音笔。” “这个是他们在床上助兴会录的,前面的你都别听,只有最后一个文件有用。”庄亦樨用手指给徐连笔画。 “……” 徐连总会被庄二少的下限震惊。 “东西我带走,你继续在纽约吃喝玩乐,别让人发现异样。”徐连思考片刻,又道,“你没存着备份吧。” “天地良心,我哪来得及,我从昨晚到现在过得呀,简直像条丧家之犬。” 不过庄二少的指天发誓听听就算了,他的道德底线向来灵活。 京城,时间正要进入酷热的七月,阳光灼灼,幼儿园外挤满了来接孩子的豪车,不少贵妇人下了车翘首等待。 一个粉雕玉琢的娃娃背着双肩包,站在班级队伍的第一个。 老师弯腰,笑着对他说:“小时,奖状要给家长看哦。” 今天举行暑假前的家长会,全班小朋友的家长都到了,除了沈雪时。 老师从没见过他的父母露面,故而怜爱地摸摸沈雪时的头发,道:“今天会有家长在园外接小时吗?” “不会哦,”沈雪时穿着浅粉色短袖短裤,像个小女孩,答道,“而且爸爸看不到东西。” 老师一愣:“那你……妈妈呢?” “妈妈不在,被爸爸气跑了。” 瞎眼的爸,出走的妈。 “……” 老师心中五味杂陈。从前她看沈雪时玉雪可爱,和别的爱哭闹的熊孩子迥然不同,乖乖甜甜的,见到人就礼貌地打招呼,从不掉眼泪。 她以为沈雪时是幸福家庭里才能养育出来的孩子。 竟然身世如此可怜。 沈雪时远远看到自家司机站在了路对面,就和老师挥手道:“倪老师再见,我走了哦。” 仓彬笑眯眯地蹲下来,抱住小少爷。沈雪时展开红彤彤的奖状,说:“每个同学都有的,一点也不稀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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