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他总结道,“你浑身上下的骨气还不如一根煮熟的面条硬。” 庄景棠恨恨抬头:“是,您眼里,庄弗槿什么样子都是好的,即使苛待手足,逼走前妻,疯疯癫癫。” 庄冶鹤沉吟,说:“他也有他的问题,但只一点好,杀伐起来绝不手软,今天换成你,你敢布这么大的局,连自己的名声都算计进去吗?你豁不出去,甚至连我年轻时都未必敢,但他做了。” 庄弗槿行事如狂风过境,决不忸怩缠绕,他想挽回沈怀珵,就让全世界都知道他的心意。即便诸多行为不留余地,惊险如走火入魔。 “出去吧,”不像寻常老人视线浑浊,庄冶鹤眼球清澈,对一切洞若观火,和庄景棠说,“你的那些私生子我都替你接回来了,好好养着吧,挺着胸膛,像个父亲的样子。” 庄景棠碰了一鼻子灰,刚出书房门,看到庄弗槿倚着栏杆,站在一楼楼梯口等他。 大厅觥筹交错,恢复了秩序。 庄弗槿对他笑,眼睛却无波无澜,问:“哥去告状了?” 庄景棠被吓得溜着墙根走,嘴还硬着:“你等着吧你,你这么放肆迟早有一天会有报应。” 徐连捧着一对资料跑过来,对庄弗槿说:“庄总,几家主要媒体写的新闻稿,您先过目一下。” 庄弗槿翻看了几眼,无非一些不痛不痒的套话。顾忌着他的身份,都不敢写得尖酸刻薄,官方地描述他承认和前妻有一个孩子。 他提出点建议:“能不能把我形容地更可怜一点,更卑微一点。” 自从陈雾倒台后,徐连接手了经纪人的事物,他忠心,但有些太老实了。 挠了挠头,说:“你呼风唤雨的,谁会觉得你可怜呀。” “那我如果破产了呢?” “啊?” “徐连,你觉得沈怀珵是个什么样的人?” “沈老板他……”徐连想了一下措辞,道,“他是个心软的好人。” 庄弗槿回味昨晚被沈怀珵扇的那一巴掌,感觉得出用了一点力气,但一点也不疼。 能再重点,在他脸上留下消不去的痕迹就好了。 “是啊,他最心软,”庄弗槿说,“我曾经对他那么坏,他还愿意给我一个眼神,跟我说句话。” 若庄弗槿是沈怀珵,被人如此辜负真心,受尽折磨,他会提着刀把负心汉戳出一百个洞。 可偏偏沈怀珵温柔,每次靠近他,庄弗槿都觉得走到了一片月光之下,皎皎流辉如佛光般让他心境澄明,阴暗角落里那些歹毒的算计烟消云散。 他独处时千万个自弃的想法,见到沈怀珵的一刻都融化为爱意。 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 江彦带沈怀珵看了场音乐剧,散场时人群摩肩接踵,他有意把人护进怀里,低头说着小话:“附近有家餐厅不错,一会儿去吃,嗯?” 沈怀珵想了想他们在超市采购的大堆食材,说:“我做给你吃。” “其实我也学会了一道菜,八珍豆腐,待会你尝尝。别笑话我。” 沈怀珵笑了下:“是吗?你上次进厨房连醋和酱油都分不清。” 他们聊一些很日常的话题,出了音乐厅,太阳下坠,金辉铺洒,身前身后都是赶路的行人,恍惚间领悟到些“夕阳无限好”的意味。 可现实总不让人如愿。 江彦远远望到路口被扯了一道警戒线,警察挨个拦住行人检查证件,弄得人心惶惶,都东张西望地看有什么特殊情况发生。 一开始江彦没往心里去,直到他在警察旁边看到江榭的脸。 他那位断了联系,形同陌路的父亲。 江榭同时也看到了他儿子,他冲一位警官说了什么,成群结队的人便向江彦的方向冲过来。 江彦下意识把沈怀珵护在身后,上前一步对上江榭阴郁的眼睛,说:“好久不见啊爸,都开始报警抓我了。” “白眼狼,你以为我愿意找你。” 江彦和江家断得干干净净,出国后,他再也没管过家里命悬一线的拍卖行。 江榭的目光仅在江彦身上停留一瞬,便移向沈怀珵,说:“就是他,我要抓的就是他。” 江彦:“胡扯什么?你是不是破产以后疯了?” 领头的警官越过江榭,向他们出示证件,道:“妖兽研究中心抓捕可疑目标,请你们配合。” 江彦嘴边还挂着混不吝的笑:“稀奇,天还没黑就开始讲鬼神,你们这种不靠谱的机构从哪儿蹦出来的,动物能成精?我可闻所未闻。” 江榭:“你还不醒悟,你就被狐狸精迷去心智了!” 沈怀珵被江彦捉住的胳膊抖了一下,感受到那股战栗,江彦突然间就挺直了脊背,脸上的笑意全收敛了。 压着眉头说:“你们抓人,总该有证据。” “沈怀珵的血液里有超标的自愈细胞,远多于正常人类。” “你们从哪弄到他的血样?” “妖兽研究中心做事还轮不到你指点,带走。”
第143章 陆驳苍 “那只狐狸精已经被抓进去了,跟爸走,你该回家了。” 妖兽研究中心外,江榭对江彦说。 朔风弯月隐隐透露出不祥的先兆,江彦搓了搓被冻到发麻的脸,道:“爸,你怎么总和橙橙过不去。” 空荡荡的柏油马路边没有多余的人,此种情形正适合把一些事情摊开来说。 “你还要骗自己多久?他是沈怀珵吗?你问问背后的伤疤,它是为了沈怀珵受的吗?” 江彦的手顿了一下,当真摸到了自己肩头。那里的皮肉惨不忍睹,植皮的边缘处坑洼不平,丑陋至极。 “他就叫沈怀珵。”江彦低喃。 “跟你从小一起长大的沈怀珵早死了。他是沈眠,是只成了精的妖狐。” 江彦闭上了眼睛。 “橙橙一直活着。” “自欺欺人。” 江榭做足了准备而来,从包里掏出一沓旧相片甩给江彦。 “你压箱底的宝贝,我都翻出来了,看看上面沈怀珵的脸,和现在这只狐狸精一样吗?我知道,你可以用做了换脸手术的借口蒙蔽自己,但性格呢?曾经沈怀珵活泼开朗,狐妖内敛怯懦。” 相片纷飞,江彦慌忙去捡,把它们拢在一处,蹲下身用臂弯环起来。 旧时的剪影呈现眼前。 三岁,江彦第一天去上幼儿园,江榭在后面拍下相片——他的儿子背着书包,脊背笔直,稚嫩的手紧紧牵着另外一个小孩——沈怀珵。 沈怀珵不入园,站在门外对他挥手,说:“江彦哥哥要听老师的话噢。” 八岁,沈怀珵第一次出远门参加钢琴比赛,江彦私自翘了奥数班,追去陪他。江榭在机场把儿子找回来的时候,江彦拉着沈怀珵的衣服泪如雨下,江榭乍然成了拆散一对小鸳鸯的恶人,心中觉得有趣,拿起手机拍下了儿子窘迫的一幕。 十八岁,江彦的高中举行成人礼。沈怀珵第一次穿西服,青春洋溢的舞厅里,他光华流转的面庞如一枝盛放的玉兰。江彦穿过人群,邀请他做舞伴。 十年踪迹十年心。 记忆潮涌,物是人非。 江榭伸手摸了摸江彦的头发,也有些遗憾地说:“如果没有发生意外,你和他是那么般配的一对,凭知根知底,从小到大的情谊,也许早就结婚了。” 江彦的身体在父亲的手心下颤抖。 他无法否认照片诉说出的诸多真相。当他的眼神看向沈怀珵时,偶尔透过那具躯体寻找竹马的影子。 二十岁前的沈怀珵完全湮灭了吗?不,还剩下一个名字被延续了下来。 那是他年轻的恋人留在世上的最后痕迹。 江彦以一种爱屋及乌的感情对待现在的沈怀珵。他继承了这个名字,就继承了他的爱。 江彦还不知道他朝思暮念的人面目全非,被存放在严寒的冰库里,不得安葬。 命运残酷地打击了江彦,让少年人一腔炽烈的爱意只得寄存在一个虚假的躯壳里。江彦心甘情愿地浇灌,让一朵陌生的花盛开。 “爸爸,沈怀珵没死,我现在守护着的人,就是沈怀珵。” 陪伴成了江彦的一种习惯。 “愚不可及。”江榭手支着腰,热锅蚂蚁一样在路边来回走了几来回,说,“你可别自不量力去跟妖兽研究中心斗,他们直接替帝国一把手办事,不是我们这种凡人能抗争的了的。” 他言下之意,沈怀珵一进去,再出来比登天还难。 大年初一没有下雪,也没有月亮。按照天体旋转的规律,月球用它黑暗的一面对着地球。 月亮囫囵地熄灭了。 庄弗槿莫名感到些不安。 老宅,一楼,闲坐团圆,有人提出凑几桌麻将来玩,庄弗槿被拉着占了一个位置,坐定后,一个远房妹妹娇笑着问他:“弗槿哥想怎么玩?” “你们定,多大的都行。” “用现金有什么意思,不如一人押一个物件,”表妹边褪下手腕上的镯子,边说,“我用这个,刚从国外带回来的最新款。” 牌桌上其余人纷纷附和,红木桌角上瞬间被堆了许多首饰腕表一类,珠光宝气晃人眼睛。 庄弗槿今夜没戴表,他有些走神,说:“我押城南那套山庄好了。” 旁人听了咋舌,表妹连忙摆手道:“别啊,哥,你出手就用这个,把我卖了也买不起呀。” 一位婶婶插话:“我看你脖子上不是挂着一个现成的吗?” 一根细细的银链隐藏在白衬衣领口下,认真看才能分辨出来那是条首饰。 “能被哥贴身带着的?给我开开眼,什么好东西?” 庄弗槿竹节一样的手,轻轻勾住了银链,不算什么稀罕东西,上面串起来的,是沈怀珵送的两枚戒指。 婚戒。 今晚颇为邪门,庄弗槿把戒指拉出衣领的同时,银链发出一声细微的声响,竟毫无预兆地断了。 庄弗槿展开的手心里,两枚戒指交叠,灯光照在透亮的戒身上,汇聚出一轮流畅的反射弧光,像一轮弯月亮。 虚假的月光隐约浮现猩红的颜色。 他蓦地站起身,说:“你们玩,有谁输东西了找我来报销。” 表妹下意识挽留他,可抬眸就看到平日不动声色的庄弗槿眼底焦灼一片。 庄弗槿留下一群人,径直去了二楼。 趁着几步路程的缝隙,他又换了张卡给沈怀珵打电话,依旧无人接听。 沈怀珵断联三小时了。 他一直有派人跟踪沈怀珵,下午音乐剧结束,他的手下汇报说被人流冲散,把沈怀珵跟丢了。 书房里,庄冶鹤的一局棋下到了尾声,红棋被困在方寸之地,左右夹攻之下颓势尽显。 房门响了三声,老爷子没应。心想庄弗槿的血太热了,晾一晾他也算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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