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我早就认出了他,这段时间以来我对他喊的每一句‘阿庭’、说的每一句‘喜欢’,他都以为我是对着梁枝庭在说。 心痛,却仍是舍不得放手,舍不得离开。他为此挣扎过,痛苦过,最后还是决定将错就错,只要我爱他,即便是虚假的爱也可以,为此,他不介意冒充梁枝庭,不介意一辈子都套着‘梁枝庭’的壳子,心甘情愿地做一个替身。 后来,他发现了抽屉里的合照。 那时的他在看到照片后的那一秒,生出了一丝微妙的庆幸。他那个时候依旧认为我对真正的他恨之入骨,但没有人会留着讨厌的人的照片,他猜,也许我对他并非没有半分感情。——‘阿庭’在南藜的心里还是有一丁点分量的。 那是和梁枝庭不一样的分量。 是独属于‘阿庭’一人的特殊感情。不管这份感情是什么,都只是他的。 在我的心里,‘阿庭’永远有一席之地。 我的感情分给了‘阿庭’一小部分,不全然属于梁枝庭。 于是,只靠着这么一点小分量,他就能坚持下去了。 我的人偶很好哄,从指缝中漏出来的一点爱就能够让他满足。 “你蠢不蠢。” 这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半晌,心脏酸得发胀,像被风干似的,无法呼吸了。 “蠢。”他说,“我好蠢。” “我嫉妒。” 他手掌上全是梁枝庭的血,我抽了湿纸巾帮他擦拭,他喃喃着道:“为什么他能轻而易举就得到你的爱,我妒忌得恨不得想把他千刀万剐,我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这一步,能够站在你身边,他却又突然出现,又要把你从我身边抢走。” “他做了那么多我没有做过的事……我不甘心。” “谁也不能把你从我身边夺走,不允许。” “你是我一个人的,只能是我的。” “我知道,我知道。”我听着他的碎碎念,心满意足地环住他的脖子,闭上眼蹭他的脸颊,发誓,“我是你的,永远都是你的。” “没有谁比你更重要了。你是我最重要的人。” “我心里没有其他人,一直都只有你。” 我亲上他的鼻尖,轻笑:“这样保证你能够放心了吗?” “宝贝。” “嗯?” “宝贝。” “我在呢。”一声声地喊个不停干什么。 他笑起来,凑上来和我亲在一处,吻了很久,快要失控了,他便也再忍不住,一把抱起我进了卧室。 醒来时,窗外一片黑。 看了眼时间,是凌晨一点了。 身边空荡荡的,被子掀开了一角。 我下床出了房间,外面只有浴室的灯亮着。 这么晚了在浴室里面干什么? 我放轻脚步走过去,透过敞开的一小道门缝看清里面的场景后,脸上血色霎时褪尽,鸡皮疙瘩顷刻间跳了满手臂。 我哐当推开门冲进去,腿都发了软险些摔倒,我扑过去猛地抓住他的手腕,咆哮道:“你他妈在干什么!”声音抖得不像我的音调。 我突然闯进,他吓了一跳,手里的水果刀落地。 他怔怔地看着我,左边脸颊上印着一道深深的刀痕,皮肉绽开,红色的血爬满了他的半张脸,顺着刀口往下淌,染红了他小半个胸膛。
第48章 你是唯一能杀死我的利剑 他脸上的那道伤口触目惊心,很深,深到我完全不敢细想这一刀下去该有多痛。 见到我,他下意识把脸往一侧偏,似乎是不想让我看见。可我又不是真瞎子,不至于对他衣服上这么大的一片血迹视而不见。 “你在发什么神经!” 我的困意顿时烟消云散,眼睛都要被这片扎眼的红灼伤。 “出来!” 我拽着他的胳膊把他强行从浴室扯出来,翻箱倒柜去找药箱。好在前阵子这些药品刚在我脑袋上用过,找起来并不费劲。 大脑一片浆糊,手上的动作也不利索,简单的药箱怎么都打不开,我烦躁地在上面狂砸两下,不听话的盒子这才弹开。 瓶瓶罐罐被我翻得叮铃哐啷。 他知道我生气了,傻站在我旁边默不吭声,像做错了事情的小孩儿,小心谨慎地观察着‘家长’的反应。 拿着碘伏和纱布,我看着他的脸却无从下手。在空气中比划了一会儿,咒骂着把东西一扔,起身穿外套:“走!去医院!”伤口太深,必须得先缝合才行。 我这么一通胡来万一不管用那怎么办? 他拉住慌慌张张穿衣服的我,说:“不用去。” “别他妈废话!你——”对上他冷静的双眼时,话头戛然而止。 我忘记了。 他长得再像人,本质上也只是一只人偶。——没有身份,没有户籍,完完全全一个黑户,要是去医院那种地方,肯定会被瞧出端倪…… “我不会有事的。”他说。似是知道我心中所想,他比我平静得多,“我不会死。” 一团火从胸腔里烧了上来,我扬手啪地甩了他一耳光。 我自以为很用力,可是手在抖,力度软绵绵的,比抚摸强不了多少,打上去完全不解气。于是我又给了他第二下。 血沾在我的手掌心,黏糊糊的,冰冷的温度,冻僵了我的五指。 死。 死? “你是不是存心气我!你故意折磨我是不是!”声音劈了叉,这两句话说得仿佛耗尽了我最后一点力气,我跌坐在地,骨子里涌起阵阵名叫后怕的情绪。 电光火石间,许许多多零碎的画面在我记忆中闪过。 冰箱里腐坏变质的蛋糕、蜷缩着跪伏在阳台上的高大人影、行李箱里七零八落的肢体、地下室监控中,缓慢爬行着的半具身体——以及他剜取耳后开关时,声嘶力竭的痛嚎。 “对不起,对不起。” 他抱住我,喃喃着道歉:“是我错了,别哭,对不起,对不起。” 谁在哭?我死死揪着他的领口,身体不听使唤狂颤不止:“为什么要这么做……” 如果不是我现在醒来,如果我一觉睡到早晨,那我看到的会是什么? 他面目全非被划得血肉模糊的脸?浴室中铺满地砖缝隙的血水? “我,我只是……”我了半天,他并没有编出来什么像样的理由。 明明之前还好好的,为什么今天突然…… 倏地想到了什么,我问:“梁枝庭?是因为他吗?” 他不出声,只是更加低了些头。 说不出什么滋味,我从喉咙里吐出一口憋了许久的轻嗤。 “你到底在想什么……” 不难理解。 因为见了梁枝庭,受不了和他拥有同样的脸,所以才划伤自己,想要有点不同之处? “你以为我说爱你,是因为这张脸吗?” “你未免太小瞧我。” 我起身走进浴室,他亦步亦趋茫然跟在我身后,直到我拿起那把掉落在地的水果刀二话不说往脸上划的时候,他才猛然回神迅速冲过来争夺,可惜晚了点,锋利的刀刃还是划破了我的左脸,和他印了一道同样的伤痕。 我感觉到血液从刀口立刻涌出,肆无忌惮地在我脸上淌流,很快温热的液体便濡湿了我的衣领,洇透上衣布料。 他拿纱布来捂我的伤口,我挥开他的手,静静注视着他。 他眼神躲闪,不敢和我对视,只是上前一步,急着再次想要来处理我的伤口,我扭过头,不让他碰到我分毫。 我的接连拒绝终于让他慌了起来。 “你想过我的感受吗?” 我寒声质问他:“你在自己脸上划口子,你以为只有你痛吗?” 说话时牵动了脸上的肌肉,刀口被撕扯,可是奇异的,却根本不觉得疼。 比起看到他独自一人默默在深夜无人处持刀划脸,那才是真的叫人痛彻心扉。 “你哪怕现在把你这张脸划烂,我也丝毫不觉得可惜!你以为我为什么生气?”越说越控制不住音量,到最后几乎是嘶喊。 他一点都听不进去的模样,伸手要来牵我。 我将手背到身后,躲开,说道:“我气的是,你为了一些莫须有的荒唐原因,去做伤害自己的事情!” 他神色焦急地打断我:“等等,你在流血……” “反正又不会死!”我咆哮着大吼。 吼完,屋内陷入骇人的静寂。 他愣住。 他对梁枝庭心存芥蒂,我早该明白。 他的存在,由来,过往,他的一切的一切,源头都是因为我对梁枝庭的痴妄。他当然会在乎,会介怀,会想要用笨拙的方式来证明他和梁枝庭不一样。 可是后来,他就只是他。 即便他和梁枝庭长得一样,在我的眼里他们都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梁枝庭的皮囊于此时的我而言一钱不值,我在乎的只是面前这具躯壳里的灵魂。 是那个全心全意爱着我,把我南藜当做独一无二的灵魂。 “如果我的脸毁了,你会怎么样?” 虽然我的脸本来就是很常见的垃圾玩意儿,值不了什么钱,但我还是这么问了。 “你会因为我脸上多了一条疤,就离开我吗?” 他立即摇头:“不会的。”连连保证,生怕我不信,紧紧抓住我的手,“不会。” 我沉声道:“我也是一样。” “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喜欢的是你本身,不是你的这张脸,不是你的这具身体,只是你而已。” 他眼珠微微轻颤,我不知道要怎么才能让他彻底相信我,生出了一种无力挫败感。 “我以前混蛋事做得太多,你一时没法相信我的话也是当然。”我直视着他的双眼,“但请你相信我,除了你,我谁都不想要。” 我想到那颗随着高望而去的人偶心脏,说,“哪怕,哪怕你最后只剩下一颗心脏,我也会揣着你,时时刻刻带着你,让你永远都陪在我身边。” 眼底滚烫湿意蔓延。 “你痛,我也会痛。” 我伸出双臂,用力抱紧他,恳求道:“不要再这样对你自己了,你是要杀了我是不是。” 默然半晌,他低声开口:“对不起。” “现在答应我,答应我你以后再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不然,南藜不得好死。” 闻及此,他震惊良久,说不出话,迟疑了。 “说!”我怒斥。 他静静看了我很久,点了头:“……我答应你。” 我终于肯让他碰我的伤口。 因为他抢夺及时,我脸上的刀口看着严重,其实并不深,简单消毒后,贴上了医用敷贴就算处理完毕。 他去不了医院,也不能这样放着不管,不管有没有用,我只能用同样的方法处理。 上完药了还是不放心,捧着他的脸颊仔细观察有没有没抹到的地方,他抬起手,手掌覆在我的手背上,温声说:“没关系的,其实不用上药,自己会长好的。”
63 首页 上一页 48 49 50 51 52 5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