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起身去了厨房,动作麻利地快速煮了一碗面条,端着出来时,他正将染血的三角针丢进垃圾桶。 小腹上的刀口已经被缝起来了。 看得出缝合的人动起手来又准又急,缝合得不算美观,黑色的线歪歪扭扭交错着,蜿蜒铺在他的皮肤上。 “你怎么——” 我慌慌张张把碗放下,冲到他面前看他的伤口,急问:“你消毒没有?血都没有擦干净怎么就敢随便乱来?这么火急火燎的干什么!” 只是煮了碗面的功夫,他就自己把伤口生生缝好了,正常人谁能一声不吭地在自己的皮上扎针缝线?我在厨房里甚至都没听到他叫一声。 “……” 我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其实并不是肚子饿,只是找了个借口把我支开,不想让我看见他自己随便处理伤口的样子。 “你!” 见自己的小心思没能瞒过我,他又露出一张无辜的笑脸,说:“我已经没事了,别担心。” 他来牵我的手指,眼神示意那碗被我丢在一边的面条:“我能吃了吗?” 扶他上床,在他腰后垫了枕头,能让他更加舒服地靠在床头。 “你真好。” 我没说话,默默地喂他一口一口吃完了面。 他虽然表现得像个没事人一样,但我仍是被那恐怖的出血量吓得心有余悸:“你真的,没事吗?” “嗯,真的。”他向我严肃保证,执着我的手,脸颊贴在我掌心,“你不是亲眼看过吗?” 是啊。我亲眼看到过他脸上的伤口在短短一段时间内就愈合完毕,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应该没有骗我,可我怎么都无法彻底安心。 “我去洗碗。”找了个借口,我出了卧室。 门后还堆着他脱下的衣物,我走过去拿起,尚未干涸的血液钻透布料黏在我手上,湿漉漉的。凑到鼻尖下嗅闻,我闭上了眼。 明明是足够染透衣衫的大量血液,我却闻不到一点血腥气。 ——人偶的血,没有味道。 在他刚刚被制造出来送到我身边时,我曾用剪子刺伤他胸口,当时只留下一道印子,并没有血。即便是后来他生出了心脏,变得越来越像人,被我寸寸瓦解,变成一堆残肢时,他也没有流出一滴血液。 再次回到我身边后,他外表上属于人偶的痕迹就彻底消失了。 他会进食,会痛苦,会受伤,会流血。 他变得和人没有什么区别。 可事实摆在眼前,他不是人。再像,也不是。 他的身体里有一颗寻常外力无法毁去的心脏。 伤口不用特意处理也能完美愈合。 我爱他。 但这个人类世界可能永远都无法容纳一个格格不入的他。 衣服泡在水里,洗了几遍都没洗干净。我回了卧室,他本来闭着眼在休息,听见动静就睁开了眼睛朝我看来。 明明我的脚步声放得那么轻。 我躺到他身边,环住他的腰,一言不发。 “怎么了?”他用指尖拨了下我的刘海。 “你会怪我吗?” 他一愣。 “我为了一己私欲,把你强行拽到这个世上来,对你做了很多过分的事,害你受了这么多的苦,没有我,你就不会……”手掌轻轻覆在他的刀口处,一丝力气都不敢用,生怕他会痛。 他轻声打断我:“如果没有你,那我就不会存在,我们也不能遇见了。” “难道说你觉得,不和我相遇比较好?” “当然不是!”我当即反驳。 如果没有遇到他,我肯定还被困在那栋大楼的格子间里,抱着虚妄的梦,当一个被嫌弃被无视可有可无的透明人,一辈子都会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下去。 我这辈子全部的好运气都用在他身上了。 我怎么可能会后悔和他相识? 我只后悔没有早些对他好一点。 我紧紧抱住他,把自己往他怀里塞。 可能是看我难过了,他故意打趣我想要逗我开心:“你看,没了我你该怎么办。”他纵容了我这副无赖般钻怀抱求安慰的行为。 脑海中忽然闪过他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我喃声着回答:“是,我离不开你,没有你就不行。” 他身体有微微的僵硬,我只当没发现。片刻后,他的手掌落在我后脑,轻轻摩挲。 我和他就这样安静地待着,很快困意袭来,我枕着他的胸膛,脸颊下方是他平缓的心跳声,一声一声,砸进我耳膜。 我快要睡着了,睡着之前,他轻飘飘的吻落在我耳畔,同时丢给我一句话。 “我也一样。” - 最近过得不安生,全都是因为那个老不死的。 原本我还想着干脆给他一大笔钱把他打发走,他来找我本来就是这个目的,我难得想过些安稳日子,实在不想隔三差五地和这样的‘亲爹’纠缠不休,我没有闲工夫也没有多余的精力。 我一方面担心梁枝庭不堪其扰一气之下真打起官司,到时候就一定会牵连到我的阿庭。另一方面,我还没有找到我们的容身之所,在这之前,我不能被其他琐碎的事情打乱节奏。 等我和他去了新地方重新生活,谁都找不到我们了,不管外界后续会变得如何天翻地覆,也彻底再和我无关。 所以思前想后,这是短时间内平息事件最省事的方法了。如果可以用钱买来安宁,何乐而不为。 虽然给大蜈蚣这样的人有点浪费,就当是积阴德了。 我天真地以为用钱就能换回自己的平静日子,但我怎么都没想到他居然会用那种下作手段,还害我最重要的人受了伤。如果我的阿庭真的因此出了什么意外,他几条命都不够抵。 伤害我没关系,但是我决不允许他伤害我的人。 我后悔了,我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动那样滑稽的念头,像是被僵尸附身一样脑子都被啃没了。 我不该让步的,我必须要让他为他自己的愚蠢付出代价。我要和他鱼死网破,谁都别想好过 我不仅要让他一个子儿都拿不到,还要送他去他的快乐老家。 他不是害怕坐牢吗,我这个孝顺儿子可以勉为其难帮他一把,亲脚踢他进去。 我在网上查询了几家著名的律师事务所,骗他说自己是出门买东西,其实是到处咨询律师。 连跑了一个星期,因为情况比较复杂,并没看到什么曙光。 这日,我从刚咨询过的xx律师所里出来,得到的答案同样不太理想,说不泄气是不可能的。 我一屁股坐到路边晒太阳,思考接下来要去哪一家的时候,一辆轰鸣的轿跑突然停在路边,正巧停在我面前。 我狐疑地望过去。 车窗缓缓降下,露出驾驶座上的人,付倩嫣然一笑,冲我招了招手:“南藜?”
第51章 “你去见谁了?” 这个世界原来这么小,哪哪都能碰到认识的人。 “你在这里干什么?” 没想到她还记得我,还会出于礼貌和我搭话。 人家只是顺嘴一问,并不代表她真的想知道,所以我也就敷衍地随口一答:“出来走走。” 我以为简单两句寒暄她应该就会离开了,她却熄了火,打开车门下来,径直走到了我面前。 她站着,我坐着,我不解地抬头看向她。 阳光下,付倩浅浅笑着,精致明艳的五官,一头波浪卷发随风拂动,是任谁看了都会有瞬间失神的大美女。 她往我身前一站,我的鼻尖下便萦绕着一阵清雅的女士香水味,从她身上散发出来,很好闻的味道。 她看了一眼我身后的律师所,问我:“你是有什么困难吗?” “……”我没说话。困难,当然有困难。可是为什么要告诉她?我和她归根结底也不熟吧,连话都没说过几次。我没有把自己的伤疤揭给外人看的癖好,正想找个借口离开,她突然往我身边一坐,爽快地说,“你如果需要的话,可以让我帮你的忙。” 我心中的诧异攀上顶峰:“帮我?为什么?” 她说:“就当是,感谢你当初揍他揍得很解气吧。” 这个他,指的是梁枝庭?也是,除了他也不会有其他人了。毕竟我和付倩仅有的那点交集,都是因为一个梁枝庭。 “这里说话不太方便,走吧,上车,我请你喝咖啡。” 她拉开车门,看我还坐着没动,说:“走呀,太阳这么晒,你不热啊?” 我瞟了眼她的豪车内饰,怎么想怎么都觉得自己没理由和她走,她嘴上说什么帮我,能怎么帮?帮不了。我不想把时间浪费在她身上,也不会真的蠢到相信她会帮我,有钱人总是这么闲,肯定只是一时的心血来潮逗逗我罢了。 她对我来说和陌生人没什么区别,而且她太热情了,过于热情,热情到我有点无法招架。完蛋,肚子都有点痛了,我咬了咬牙,拒绝:“我不喜欢喝咖啡。” “你不喝咖啡呀?唔,好吧,不喝就不喝。” 我暗暗松了口气。 以为她不会勉强我了,结果手腕突然被抓住,她直接把我从花坛边上拉起来,二话不说就把我塞进车子副驾,砰地关上车门。我还没坐稳,慌忙去开车门,纹丝不动,靠,居然锁了。 她哼着歌坐上驾驶座,我立即道:“你干嘛?让我下去。” 她一脚油门驶出去,自顾自说:“不喝咖啡,走,我们去吃饭,姐姐请你吃,别和我客气。” “我不饿!” 她理所当然:“我饿啊,你陪我吃。” “……”有钱的漂亮女人都是这种性子? 车子停在地下车库,她领着我进了一家法餐厅,看得出她是这里的常客,一进去立即有服务生熟练地和她打招呼:“付小姐。” 她微笑点头:“还是老样子。” “好的。” 她没让我这个土包子趁机溜走,拽着我进了一个包厢,进门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包厢中那面最显眼的巨大落地窗,能够俯瞰半个城市最热闹的街景。 她把我按在座位上坐下,倒了杯香槟递给我,我心思早飞出去了,看都没看,也就没接。她误解了我的意思,挑眉说:“酒也不喝呀?你还真是乖。” 我可和‘乖’不搭边。 她收回手,自己喝起了那杯香槟,优雅地浅抿一口,举手投足十分有韵味。 我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不能在外面逗留太久,不然家里……他一个人,我怕又整出什么幺蛾子。 “怎么,你赶时间?”她将我的动作尽收眼底,问道。 “我真的有事。” “一顿饭的时间都等不及?” “付小姐,我想我们之间没什么可以说的,你不了解我,我也不了解你,也永远都无法了解。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想我们没有在这里浪费时间的必要。”我起身,椅子与地面摩擦,发出一阵轻微的呲拉声,“就这样吧,我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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