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在里面捣鼓这么久,就是为了煮这碗面? 显然它没有经验,手艺差得令人发指。 面条煮的稀烂,火候也不到家,形成了焦黑和死白两种明显的对比色,整团糊糊坨在碗里,一碗泔水,猪都不吃。 干什么?准备拿这东西毒死我? 这是新的折磨我的方式? 它丝毫不觉得这碗猪食有什么问题,用筷子挑起几根,递到我嘴边,要喂我吃。 神色看上去似乎还带着微微的期待。难道还想我夸奖它吗? 我抿了抿嘴,鼓起勇气吃了一口,面条入嘴的那一刻,一股怪味在我嘴巴里轰然炸开,我当场黑了脸,捂着嘴冲进卫生间,扒着马桶干呕。他妈的,有老鼠死在里面了吗!! 它悄悄来到我身后,替我抚着背。 我一抹嘴抬起头,它替我拿了纸巾,帮我擦嘴。那碗面条被它放在了阳台上,还腾腾冒着热气。 想不通它怎么突然心血来潮想要煮这碗面条,反正肯定又是闲着没事做。 “对不……” 我抱住它,踮着脚把自己送过去,成功堵了它的嘴。 它现在和我接吻都睁着眼睛,我知道,它是在监督我有没有小动作,不过睁着眼睛也没用。 人的脑子岂是它一个人偶能比的? 它小心提防着不让我去按它耳后的开关,但它显然忘记它还有另一个弱点。 我的手掌贴在它的后脑上,似是亲昵摩挲它的发丝,其实是在找准位置。 小小的读取器准确无误插进它后脑上的那条线纹里,蓝灯闪烁,它顿住一秒,便倏地跪倒在地,垂下了脑袋。这个样子,是我见过的休眠状态。 比我想象的要顺利。 这次绝对不会再失手了! 我立即冲出大门,将水表箱里的药剂取出,再飞速跑回来,一秒钟都不敢耽误。 抬起它的下巴,撬开它的嘴唇,玻璃瓶口抵在它唇边,竖起,蓝色的液体顺着玻璃管壁滑入它口中,直到一滴不剩。 我呼吸屏住,直到确认那些液体成功浸入了它的身体,力气骤失,玻璃管掉在地上,我腿软了,狼狈后退一步站稳,狂喜涌上心头。 终于…… 我如释重负吐出口长气。 这噩梦般的生活,终于结束了。 虽然不知道这个休眠状态是不是和开关一样,对它的作用已经微乎其微,但现在我无所畏惧,也就不在乎它会不会突然醒过来。 哼着歌,想到高望和我说的密码,我用数据线连接上他的芯片,找到那个密码文件,输入了密码—— 0821,按下回车,果然弹出了一个窗口。 我一目十行瞄了一遍。 …… 里面的内容可谓是,冲击力十足。 - -我能看到东西了。 -他说我是他的老公,老公是什么意思? -什么都看不懂听不懂,他好耐心地教我,他好聪明。 -他说爱我,爱是什么? -学了一个新词语,宝贝。我这么叫他,他会高兴吗? -他在哭,我想说话。 …… 这是,它的剖白,日期,应该是从我给它安上眼睛的那一天开始算。 - …… -他很高兴。 -原来老公是伴侣才能叫的称谓。他是我的伴侣,他很爱我。 -他为什么不能一直留在我身边? -我想出去见他,可是面前这个叫门的东西总是挡着我,我想他。 -站着等他吧,这样他一回来我就能看见他,抱着他。 -宝贝给我取了名字,阿庭,很好听,我很喜欢。 我一行行往下翻。 - -他还不回来,他和别人抱在一起。 -他赶我走,为什么要选择别人却不选我?明明说爱我。 -他生气了,柜子里好不舒服,我想躺在他身边,听他的声音 - -他总是想让我睡觉,我不想睡觉。 -他走了,会回来吗?是不是我做错事惹他生气了,那我保持原样等他回来,他就能消气了吧。 -他让我喝东西,不好的东西。 -把他关起来,这样他就再也没法离开我,永远属于我 -心口好痛,里面是什么东西在痛。 -他骂我,为什么又不喜欢我了? …… -我是物品吗?我明明是人啊。 - -我不喜欢阿庭这个名字了,我的宝贝不给我取新的。 -我要惩罚他,我要让他的眼睛里只有我一个。拆碎他的骨头是不是就能让他老老实实待在我身边了?不过不能让他太痛了,他太难过,我舍不得。 -他生病了,我要给他治好。我爱他,我想永远爱着他,我希望他也一样。 …… - -生日是什么? -生日是人类的诞生日,一个值得庆祝纪念的日子。 -我的宝贝生日快到了。 蓝色的屏幕光打在我惨白的脸上,我的手指突兀地哆嗦起来,怔在半空无法落下。 今天是什么日子来着? 我瞥了眼屏幕右下角的日期,久久移不开目光。 二十多年来我从没有过过生日,因为我的出生是个灾难,没人愿意给我过,我也从不期待。 我想起那天它拿着手机在看什么,是了。 现在手机软件总会在生日快到之前发一些提醒消息。它应该是看到了,记住了。 - -生日要干什么? -给我的宝贝煮一碗长寿面,祝愿他健康快乐,长命百岁。
第32章 我的蛋糕坏了,它也要坏了 一句简简单单的祝福,却是我从未听过的话语。 这话对我来说太陌生,陌生到让我无所适从,茫然失措。 我当时问起这个密码的时候,高望说了那句“你看了就知道了”——原来是这个意思。 …… 也许我不该看的。 小小的玻璃瓶还丢在地上,里面的东西被倒的一干二净。 走过去捡起,玻璃瓶在我掌心似有千斤重,我急于毁尸灭迹,没缘由的方寸大乱,在屋里转了几圈,丢哪里都不放心,最后只能一脚踩碎,玻璃渣子全部丢进马桶里冲进下水道。 这样就能彻底毁掉我的‘罪证’。 屏幕上的这些话我看了很久,一字字扫过去,触动当然是有的,但很快就被我压了下去。 世界上有一种人,在得到别人赠与的善意时,率先想到的不是感激或是开心,而是怀疑。 我的内里早已腐烂生疮,散发着阵阵恶臭,如果说之前我还特意为了梁枝庭而留有一方净土,那么在他哄骗着我张开蚌壳,最后却拿着利刃将我的内脏搅得稀碎之后,我就不会傻到再次犯错。 没人比我更了解我自己,我腐烂的死肉孕育不出珍珠,只会在受到攻击时往外吐一股一股的臭水。 连我自己都嫌弃我自己,又怎么会有人能够连带着我的缺点一并包容。 浪费了六年的时间,我才彻底认清这个现实,天真妄想地摔了一个大跟头,三岁小孩子都知道摔倒会痛,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 我不会再让别人有一丁点伤害我的机会。 这些东西说起来也不一定就是它的真心想法,也许只是程序出错了而已,况且…… 它已经喝下了药剂,我也没有回头路走了。 既然我已经做出了决定,那这个决定就绝对不能是错误的。 我不能后悔,……再次后悔。 我试图格式化删除屏幕上的这些内容,还不等我摸索详细,窗口突然自行关闭,我对着空荡荡的电脑桌面,狐疑了一瞬,奇怪,插口也没松,怎么没反应了? 忽然想到了某种可能,我倏地扭过头,身后的它仍是跪着的姿势,手上却拿着一个我十分熟悉的读取器,数据线掉落在它脚边。 是谁拔掉的显而易见。 我沉默下来,低头不语。 低垂的视线里,它的脚掌一步步靠近。 它走到我面前,蹲下来,托住我的下巴将我的脸抬起。 四目相接时,它说:“很多次了。” 我当然知道,那又怎样呢。 “这是什么?”它捏着那个小小的读取器问我,“你在看什么?” 我不说话。 我静静等着药剂发挥作用,可是等了好半天,它毫无反应。 高望明明说过,喝了这个东西,人偶就会瓦解,为什么到现在它还像个没事人一样? 难道没有用吗? “你又在打什么坏主意了。” 它抱住我,在我的头发上亲了一口:“没关系,我原谅你。” 那碗面凉透了,被重新端回了厨房。 一个小时后,门铃声响起,它去开门,回来后手里拎着一个生日蛋糕,是它自己拿我手机定的。 现在竟然连点外卖都学会了。 它蹩脚地拼接着商家送的纸质生日帽,然后将那廉价的金色王冠戴在我的头顶,我定定地看着它,任它动作。 它每做完一次什么动作都停一会儿,大概是在想接下来要做什么事情。 点了蜡烛,它拍着手给我唱生日歌,唱的很难听,唱完了,一双眼睛亮晶晶地注视着我,等我许愿。 我闭上眼睛,其实也想许个什么愿望,可惜大脑空空,什么都想不到,想不到也就不想了,装模作样闭了会眼睛,吹了蜡烛。 第一次过生日,第一次吃蛋糕,滋味怪怪的。 它从身后抱着我,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吃那些糊嘴的甜腻奶油,好奇:“什么味道的?” “甜死了。”我心不在焉地说。这是什么劣质奶油,甜得我心里堵得慌。 它想了想,伸舌,舔去我沾在嘴边的沫,神色餍足:“甜。” 我蹙眉,问道:“你能尝到味道吗?” 它摇头。 “那你说什么?” “因为你说甜,”它亲着我的嘴角,“我会记得这个味道,下次再尝就知道了。” “……” 蛋糕吃了一小块就吃不下去,剩下的放在了冰箱里。 它在厨房洗碗,我坐在床头,盯着面前这满满一墙壁的照片,最中央的一张是刚刚贴上去的,新拍的。 是一张合照。照片上的我戴着歪歪扭扭的生日帽,板着脸,它搂着我,脸颊和我紧贴,对着镜头笑得灿烂。 一张怪异的照片,我却无法从上面移开眼睛。 我的表情怎么会这么丑,是不是也该弯那么一下嘴角? 猝然回神,我揉乱自己一头黑发。 操,南藜,你也疯了吗,瞎想什么呢。 整一个下午,它都很正常,晚上入睡前,它照旧躺在我身侧,拍着我的背脊,哄我入睡。 我缩在他怀里,想:大概是药水放久了,失效了。 果然高望一点都不靠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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