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麦冬……应该是她太安静了,孤单寂寞假想出来的朋友吧。 在这个梦里,她和麦冬似乎也像那一夜一样,在月光下的雪地里穿行,那是属于她和麦冬两个人的夜晚探险。 她们约定好要找到女高消失的图书馆。我不清楚她们是怎么知道图书馆这个词的,当时我很陌生,还以为是她说错了图书角的名字。 可梨花也听到了。 然后我就从她那里听说了图书馆这种东西。一个能装下几千几万本书籍的楼阁,也很像梦不是吗?真有能装载那么多知识的地方吗?还收藏着各个地方的地图、语言和技术……最重要的是,还有历史。 历史是什么?我们从来没有学过历史,还有这样的东西吗? 一时间我都听得魂牵梦绕,但我很快意识到,这就是“那个东西”的可怕之处。它标记了小春,给她喂了一口美梦,而这个美梦的麻痹效果竟然能间接影响到我,这就是它为什么能从扎剌麻守护的女高里偷出来一个又一个学生! ……对不起,我有些失态了。 江月鹿摆了摆手,“没关系。” 祝铃缓了缓,继续道:“当时的我跟着她沿河流而上,看见了一个东西,很快我就从她的反应里知道,这就是图书馆,她口中知识的殿堂。” 江月鹿捕捉到一个不对称的量词,“我从前在的地方,只会叫一栋、一间、一幢图书馆。”因为那是个拥有地基、由一个个房间组建成的建筑物。 “但我们的不是。”祝铃郑重其事,“是一个。” “因为那是一个活着的生物。”
第53章 树高女中13 江月鹿冷静问道:“活着的生物?你是说,它是个人吗?” 祝铃摇头,“……我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我那天晚上看到的东西。它是一棵树,一棵活着的树,会移动,会说话,也会思考。” 她一边说,一边试图在黑板画出来,就像刚才轻易画出地形图来。 可是举着粉笔半晌,她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抱歉。我画不出来……那一晚过后,我尝试过很多次,但都不行……”拿起笔时还能想象出它的样子,但落到纸上就空落落了。 江月鹿道:“既然你说它是有意识的,或许也懂得隐藏自己的行踪,怎么说呢,一种类似于人的反侦察意识?不会让留有它外形的记录留下来。” 有人问道:“可祝铃刚才不是也向我们大概描述了它吗?现在我们在场所有人都知道它长什么样,难道口头的流传就可以,画出来写下来的就不行?” 冷问寒拿给祝铃一张纸,她试了两次,也无法写在纸上。 江月鹿道:“或许保持在‘口说无凭’阶段就没有关系。图书馆是一个留档知识资料的地方,换句话说,这个和图书馆很相似但外形完全不同的东西,很了解留档下来的知识有什么威力,甚至可以威胁一个女高对知识进行了封杀。他很忌惮能被记录和留档。” “我在意的是另一件事。”江月鹿望向窗外幽静的校园,“为什么会是树呢?” 祝铃形容的这棵树,实在过于像人了。 谢小雅没理解,“树怎么了?万物皆有灵,风雷雨水在上古时期,都可受万民供奉信仰。既然都有巫师和鬼魂存在了,一棵树吸收生气孕育出神灵来,又有什么奇怪的呢?” 江月鹿道:“不是。我没有质疑它的存在。” “你们把这所学校的全称念一遍。” “全称怎么了……” 谢小雅照做,“树人女子高中——树人女子高中?!” 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弹跳起身,“树人,树人——祝铃见到的图书馆会说话,会思考——四舍五入不也是树人吗?难道它们之间有联系?我的天哪!” 祝铃点点头,“说是树人也没有错。” “它的树干又瘦又长,像是被撑长了拧成一团的麻绳,又像光秃秃的竹竿。” “在竹竿的顶端,细细的枝丫像蛛网一样铺开,整个树冠部分全都是像这样旋涡状的细枝条,它们争先恐后地伸向顶端,外面包裹了一层浆果色的叶子。” “和小春说话的时候,它的根部不会动弹,但是圆圆胖胖的树冠会压低探到小春面前……就像人在探头。” 祝铃想起那个画面还是忍不住哆嗦,她藏在石头后面,和梨花在一起,但是那颗圆滚滚的浆果色树冠朝她的方向扫来时,她就像被人在用湿漉漉的视线扫视,蛛网的枝丫像是笑容出现后带出的皱褶,盯得她头皮发麻。 它不是人。从外形来看,与人差着十万八千里。 可是它的神态举止又太像人了。 江月鹿安慰道:“我的妹妹小时候看动画片,里面出现的小熊如果太像人了,也会很让人不适。”逼真地保留了熊的毛发,也不让它穿衣服,可是它又会说话,会开玩笑,会伤心和难过,直立行走,坐着吃饭,像个优雅的人一样使用着刀具和盘子。 他也瞄过几眼动画片段,能理解祝铃的不适。 她难受地喝起水来,“抱歉……我先缓一缓。” 江月鹿让她中场休息,又问其余人,“大家有什么看法吗?” 许礼道:“树……我也听说过一些说法。某些地方认为树中栖息着灵魂,一棵树对应着一个人,树木若是枝繁叶茂,那孩子一定也会成长得健康,反过来也一样,叶子黄的歪脖子树对应的孩子,多半也品行不端,没什么精气神。” “无稽之谈!”付梦如鄙弃,“自己没本事还去怪树,树做错什么了?” 谢小雅也赞同,“对啊。只看树木长得漂亮不漂亮,叶子油亮不油亮……和以貌取人的人又有什么区别呢。只要自己长得开心,做颗歪脖子树也蛮好啊。” 许礼道:“说是这样没错。但在很早之前,一棵被电劈过的歪脖子树就是会让人觉得不太吉利。有的地方甚至会把长得高大的树木当做神明去崇拜,他们认为这些树长得高长得好,是被上天眷顾降下了更多的雨水……因此只要对着大树叩拜,就一定能在干旱的年份迎来甘霖。” 江月鹿似乎知道她想说什么了,“你举的都是树木呈祥的例子。” 许礼点头,“是的。但也有不吉利的例子,多在风水学里出现。” “就比如说外面的这片雪林吧,树林过密,遮天蔽日,实在不算是住人的好地方,阴气太盛了。住宅风水学同样不建议在门口独树的房子里居住,容易招来寡女丧哭。” “门前有树都是不吉利的,不管是一棵还是两棵,都有可能招来祸患。如果还是一些长得奇形怪状的树木,比如说节枝肿大、树有空洞、藤蔓缠颈……这些树长在家门口,别说招来祸患了,三代凶灾都有可能。” 江月鹿总结道:“也就是说,树木有吉兆凶兆的象征并不罕见。” “但是凶也好,吉也罢,都是人类赋予这些树木的概念。树木本身并没有这些分类和定义,它们能够人格化,也是人们将自己或者假想出来的神明形象寄托在上面。” “我们不能简单地说一棵树成了人,但是能说一棵树成了精。所以我想,这棵所谓的树之人或许更接近谢小雅之前说的,树中诞生出的灵,或者有其他灵寄生在了这棵树上。” “这些灵更接近鬼魂性质的存在,对人抱有恶意或者善意,将树身当做躯干或是居所,这是作为灵体的存活方式。” 其他人表示赞同。 江月鹿思索道:“但是自称为‘图书馆’的灵还真是少见。” “那我要确认一下。” 江月鹿看向祝铃,“你有看到这个‘图书馆’对小春做什么吗?” 祝铃笃定道:“没有。它什么也没做。” “什么意思?小春变成如今这样不是因为它吗?”谢小雅忍不住追问。 祝铃摇头,“我很确定不是因为它,因为小春当时只是绕着它看了看,就朝着另一个方向去了,她似乎只用它来确认路线有没有偏航。” “因为接下来的路要越过扎剌麻,所以我没跟上去。” 江月鹿思索:“也就是说,小春在扎剌麻外面遇到了一个比会说话的图书馆更惊悚的东西。也是因为见到了它,所以她才疯了。” 祝铃补充道:“雪鬼。别忘了还有个雪鬼选了她。” 江月鹿道:“那我们明晚要去现场看一看了。你还记得当时的位置吗?” 祝铃提笔在黑板上画了个位置,离西南角的月河很近。 “这里。” 江月鹿道:“明天晚上还是在这里集合,各位听到了吧?” “听到了。” 他叫醒旁边打瞌睡的夏翼,“你呢?能到吧。” 完全错过了后半程,所以压根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的夏翼答应道:“当然可以。” - 次日傍晚,原本约定好的全员集合没能成行。 一方面是许礼那一层楼的寝室出了点问题,听说前几天晚上开始经常发出怪声,这也是为什么许礼在谢小雅提到寝室时神色异样的原因。 一连几夜都是如此,女生们终于不堪其扰报告给了老师,司务楼派来了几名老师加强楼层戒备,许礼等人也必须在规定时间内回到寝室。 连带着楼下的谢小雅等人也遭殃了。 另一方面,是江月鹿考虑到全员出动会很打眼,所以最终只叫了带路的祝铃和梨花,冷问寒和夏翼,包括自己在内的六人队伍朝着雪林出发了。 跟着祝铃的铃声安全走出了女高,深夜里的雪林一如刚来时幽静,只有他们赶路的声响。 要在雪地上赶路,还是雪橇最方便。他们来到山坡上的小木屋,据说是附近猎户使用的,但不知为何不见人影,东西都已蒙了一层灰尘,大部分雪橇也锈迹斑斑,用不成了。 眼看白跑一趟,祝铃很抱歉,“我明明记得之前还有人在的……” 江月鹿安慰她道:“我的学生们各有所长,让雪橇动起来不算什么难事。” 接下来则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冷问寒挑了最简陋的木头雪橇,从地下传唤出了四只小鬼,它们自觉地套好了缰绳,低眉顺眼地站好,拽动着落阴官一路而去。 祝铃搭了梨花的顺风车,据说是用了梨花的能力——不知什么东西藏在雪地里不断发出咯咯的笑声,一边笑一边将铁质笨重的雪橇推得飞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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