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晚上? 徐娉婷惊出一身冷汗,到了夜里恶鬼就会出现啊! “没关系了。” 上方传来秦雪巫师的声音,徐娉婷看向他,他指了指那张巨大的供桌,“那些恶鬼,已经被我压制进纸人之身,它们不会再在镇子里到处游荡。” 看着她的面孔浮上惊喜之色,秦雪巫师淡然地解释:“也不会再来惊扰你们,你们可以过正常的生活了。” “真的?” “你去看。” 徐娉婷蹲下身来,与那纸人对视。 先前躺在桌上的明明就是一张纸裁剪而出的小人,现在却悚然地直立起来,举着灵活的双膀双手。没有嘴巴,她却觉得对方是在呐喊着什么。 看到她的脸庞,纸人无声的呐喊声变得更强了,还不断试图拖动锁链向她跑来,吓得她往后退数步。 “秦巫师,秦巫师!” “不用担心,它走不远。” 话音如同诅咒,空气中传来嘶嘶滑动的蛇行声,曲折盘绕在桌上的铁链随着纸人的动作快速绷直,不到一瞬,就给这段全力以赴的奔跑按下了绝望的刹车键。 回弹带来的冲力让纸人狠狠摔了个跟头,它原地滚了几圈,还是拼命伸着双膀和双臂朝徐娉婷够来—— “它在干吗啊?”诡异的动作让徐娉婷觉得很不解。 “恶鬼还能干吗,估计是贼心不死,还想害你吧。” 秦雪无所谓地说瞎话:“本来都快吓得你肝胆俱裂,本来在镇里横行无所顾忌,现在却功亏一篑,被压在小小铁链里无法行动,你猜它会有多恨?” 徐娉婷呸了一声,“它活该!” 说罢还不解气,又转过身去逼视着小小纸人,恨意如织奔涌而出:“你活该啊!这是你的报应!” 那纸人见她如此,畏惧地收起手,在脸上摸来摸去,似乎有什么东西源源不断从眼中流出。这样奇异的动作倒是让徐娉婷短暂地回想起自己的爱人,答应嫁给他的那天,他喜极而泣,哭的时候也是像这样孩子气地摸着脸。 杀他的恶鬼反而露出和他一样的神情,这是何等的侮辱。 徐娉婷气得发抖,随手就捞起一条铁鞭,朝纸人打去。那纸人呆望着她的面容,避也不避,任由如雨的鞭子落在身上。 鞭打的声音惊醒了其他昏睡的人,徐娉婷将秦雪的话告诉他们,有人不敢相信,她便指着朝自己努力伸手的哆嗦纸人,“你看,他还想害我呢!”再次狠抽下去。 一番报复之后,人们不断道谢,一致决定将今天作为一年一度的“仪式之夜”,永远不忘仇人杀死至亲的痛楚,一年一年将这份痛还击回去。 等人走光之后,供桌上慢慢响起哭声。 黄玉生奄奄一息道:“你会遭报应的,恶有恶报。” 秦雪笑道:“我就是鬼呀,求之不得呢。” 他冷眼瞧着这群纸人的痛哭,“再说被谁报复呢?你们连僵尸都算不上,只能日复一日在这里腐朽下去,与亲人相见的那一天还要遭受鞭打,好可怜呀!恨也好爱也罢你们都不会记得,只会认为一切是受我恩惠,听从我仆从的建议,在这座暗不见底的城里永远活下去……谁会来救你们呀!” 黄玉生绝望地闭上眼。 江月鹿一旁看着。他似乎知道这十年里他们的痛了。 每一次醒来时,都能看见学院的巫师,那一刻恐怕也会涌起无限希望吧?可是十年里死了那么多巫师,他们还沦陷在无尽轮回里受苦。希望一次次变成绝望。 那一夜朝着徐娉婷伸出手的纸人,他到底在想什么呢? “会有人的。” 也许他听不见,但江月鹿还是说道:“十年之后,会有人来救你们的。” “你想救什么啊?!” 一声怒吼撕碎了小黑屋,系统尽力维持的空间化为碎片,他再度回到祠堂,看见朱夫人气急败坏的脸,江月鹿无视掉了,搜寻到了停滞在地,不断流出泪水的黄老伯。 “看,会有人来救你们的。”他温和道。
第30章 纸人城27 朱夫人惊愕道:“喂喂,别搞得自己好像个救世主一样啊!” “杀了他们的是山贼,主人有害过他们吗?没有!再说现在他们能再见,不也是主人的功劳吗?” 赵小萱怒道:“可是他骗了他们十年!” “主人才没有骗他们呢!” “起死回生是有风险啊,主人告诉过他们。” 朱夫人哼道:“你以为是主人抹去他们关于复活的记忆?好去控制?大错特错。” “人的神魂本就一体,外来的魂魄想要悄无声息寄生,怎么可能?就算提前说过,但在法阵中人会不由自主进入昏睡,什么叮嘱都不记得。而为了保护自己的身体,原主开始合理化这件事。” “也就是说,起死回生——这件事是他们自己忘记的!” “你知道最开始秦雪没有告诉他们这是恶鬼作祟的时候,他们在怕什么吗?” “他们怕有人来抢夺自己的身体!” 朱夫人笑得喘不过气,“他们说好像有一个人活在他们身体里,想要害他!我听见了都想笑死。一天而已,只一天啊,就不记得自己要无私奉献了吗?” 黄老伯和徐娉婷羞愧地低下头去,涕泗横流。 最开始的交换是十分真诚认真的,对方是自己的亲弟、姐妹、爹娘,爱人,你想保着我,我也想保着你。 “白天你用这颗心,我来做纸人。晚上换回来,你来做纸人,我们轮换着一起活下去。我不会让你死的。” 世间哪有起死回生之法,死去的人是绝不能再活的。 但是将死者与自己的血、骨、肉、魂、心埋于土中,日夜种植,以后你们的生命就会如长大缠绕的藤蔓纠合在一起,不死不弃。这如同诅咒一般的共享法子,谁知道最开始是一个人想要救活另一个人的性命呢? “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江月鹿道。 “一边挺会洗脑,另一边就这么认了,居然也不为自己反驳一下。既然如此,我来为你们反驳好了。”江月鹿一脸反正我也闲着没事干。 “你还有你的主人,好像都默认了人会为他人无私奉献啊,那我想问问,这世上所有人都会为另一个人献出自己的生命吗?” “十年来被封锁在城里,过着不人不鬼的日子,出不去,别人也进不来,早就跟死没区别了。对这些一笔带过,然后揪住人家的一两句话大加批判。你有什么指点的资本?” “而且你那主人看起来是在搞实验吧?在我们人类社会,要进行一项实验,需要对参与人披露出足够多的细节。你们说的心甘情愿,其实根本不公平。简单一句话,就让他们帮你卖命了,到头来什么好都没有,还要被你一个鬼玩意指指点点,这么一看,死在十年前真是一了百了。” 江月鹿淡淡道:“至少不用再看见你这样恶心的脸,听你说这么恶心的话。” “你——!!!” 朱夫人怒不可遏,不断挣扎出系统的控制。 黄老伯知道他在为自己说话,一阵感激。想了想又道:“……这些年我见过许多像你们一样的孩子,他们都没能出去。” 祠堂内的风变得缓慢起来。 他似乎又看到了那些身着巫师袍的青年,他们有的止步在开始,有的止步于中途,也有人到过南镇,离真相只差最后一步。 他用江月鹿能听到的声音说道:“见过我们的巫师,除了你,还有两位。”他似乎想说,你要找一找他们,看看他们是不是还活着。可是话已经说不出来了。 他的时间只在黑夜流动,现在阴阳的间隔不再继续,他要在这种矛盾的撕扯中逐渐分离了。这没什么可惜,建立在如此薄弱基础上的生命,终有一天是会消逝。 但就算如此,他还是想再看一看老婆子的脸。 仿佛听到他们的呼唤,纸茧破裂,一只只白骨游过暗雾,来到了至亲身边。黄老伯等人的血肉也慢慢融化,和林菀一样,他们消融在一起,十年前遗憾的“不能同年同日死”来得实在太晚。 扑闪的光尘划过江月鹿的脸颊,凑近耳畔,仿佛是一句句轻声的感谢。 林菀有句话说得对,这一切早该终结了。 江月鹿用余光瞥着挣扎出控制、正朝自己扑过来的朱夫人,她还在大喊着“不要!”他心道,晚了。开过光的剑被他再次拎起,这一次,他捣毁了供桌上所有的生基坟。 包括最上面那块无名氏的牌位。 “系统!”他快速道:“我要答题。” “第二道论述题是什么?” 系统对副本的控制正在分崩离析,总体来看是好事,因为这样一来上面就会发现,然后再派人过来。可是他们能撑到那时候吗? 在那之前,他们只能靠自己保命。 系统也在竭力维持:“论述题二.朱夫人和朱大人在两座城内各自起到了什么……” 朱夫人恨道:“你休想!” “宁宁!”朱大人惊呼道:“再干扰答题你会死的!” “要你多嘴!” 朱大人喃喃道:“你是真的爱他啊……” 朱夫人忍着巨大痛苦,生生掐断了系统的宣告,想要拼尽全力再扭转一次题目——至少要将题面转变成江月鹿不知道的东西。和刚刚系统给出的提示完全无关的东西。 江月鹿还有什么不知道吗? 他过目不忘,对熨斗镇了如指掌。他知道南镇与北镇的关联,也知道主人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供养那块无名坟地。系统又为他开了特权,现在连纸人由来也知道了。 至少得是和整个镇子毫无关联的人……对了,对了。她的眼眸重焕神采。 见她如此,江月鹿心道一声不好,这女人又想换题了! “论述题二.朱夫人和朱大人……” 被捏住嗓子的系统卡在这里说不下去,“大人”“大人”机械地念了好几次。被人生生消除了原来的话语,重新开口,已经变成了江月鹿所熟悉的恶毒女声:“不是要答题吗?来试试这一道。” 不到片刻,原本寂静的牌位深处,忽然响起一道空灵的沙沙声。 蛰伏在黑暗中沉睡的纸人们,因听到了母亲急切的呼唤,将低垂的白皙头颅抬起,像一面面崭新的白鼓,齐齐朝向母亲的位置。 “沙、沙、沙……” 没有低语,它们无法开口。 但却用极快的速度回应了朱夫人的召唤,停滞不动的纸人军团突然从末端鼓吹而起,数秒不到已膨胀了数倍,从黑暗中扑卷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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