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听起来嘲讽的话,被他用疲惫不堪的语气陈述出来,变得更有杀伤力。 王二受到莫大羞辱,丢不起这张脸的他作势要抬脚踢他,却哎呦一声翻了个跟头,就像有人捉住他的脚在故意捉弄,可是看不见人影,王二心里怕得发慌,丢下一句“你等着吧!”就落荒而逃。 空气中响起了恶作剧得逞的轻笑声。 那青年看了眼半空,无奈地叹了口气。而后一言不发捧起黄布上的一株绿草,从根部剪了一道。 “从根上剪开的草木,种在别处很快就死了,但是种在这棵树下就能存活。一株草变成两株,两株一起活下去。”他低头念叨,更像在自言自语,围观的人失望离去,只有林菀默默看着他将剪了一半的根种在巨树下,最后连林菀也离开了。 他依然透过挡住眼睛的头发望着那株绿芽。 “人们到处求神拜佛,怎么会知道树神才是大地之母……” “叮——” 声音响起,残风逐渐抹去了周围一切。道士镇民与街道全都消失不见,变成了先前答题室内的黑色。 “第一条提示关闭。” “下一条提示开启,考生江月鹿,是否做好了准备?” 江月鹿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转念一想,从刚才起系统就温声细语,仿佛他是一朵娇花碰不得,后知后觉这是系统出自人道主义的关怀。因为他们这批学生实在太惨了。 怎么也得表现得更想看一些吧? “很想看,拜托了,谢谢你!” 系统:“……”不必多此一举。
第28章 纸人城25 “山贼突袭——” 城墙放哨的人还没来得及锤起鼓,就被射杀在墙上。 饿狼们迅速在无人的街道奔驰。 前半夜响彻痛苦叫声,后半夜已经静不可闻。血浸湿整座城。 谁都没料到,半年前出现在此的一个年轻人转眼间便杀死了所有恶匪,杀妻之仇和大仇得到前后发生,活下来的人脑袋浸在湿润的血里,像被泡在酸水里思考无能。 听到这个年轻人用倦怠的语气介绍自己。他叫秦雪,来自雪村,来到这里是为了宣扬他们巫师族中的信仰——“共生之法”。 “可以让死去的人活过来的办法。”他简短道。 泡在血水里的脑袋慢慢抬了起来。 半晌后,第一个人站了出来。 “我愿意做,秦雪巫师,我愿意尝试你……您说的功石法。” 徐娉婷连名字都叫错了,她一点也不懂这是个什么方法,但是听到能让人起死回生,她脑子里就只剩一种声音了。 在寂静的尸骸血海里,她狂热的声音一遍遍喊着。 “只要他能活过来——” “我什么都愿意做。我什么都愿意!” 听到她的声音,其他或跪或坐在地上的人,都不由自主看向死去的挚友亲朋——奇怪,知道他们可以活过来以后,就没有那么痛苦了。 从刚才起就被掏空的心扉,那个大洞也不再漏风了。 所有人都轻松起来——先前重得要压死人的绝望荡然无存。 “我也愿意,我也愿意!” “让我爹爹活过来吧!” “求你了,秦巫师,秦巫师!” 被所有人呼唤着的秦巫师嗯了声。 还是非常困倦地说道:“他们的身体已经死了,需要借你们一用。可以吧?” “……不可以!我反对!” 王二麻子从尸堆里爬出来,“为了那个死去的丑八怪就要老子的身体?老子可是好不容易才活下来的!我才不愿意呢!” 徐娉婷低声道:“那你就滚出去好了。” “……对,对,滚出去!” 有的人是反感他,但更多的人还是害怕因为他的拒绝,秦雪不会答应帮忙。 不愿意的人都跟着王二麻子离开了。 望着剩下的人,秦雪问道:“你们愿意吧?” 这次没有人再说反对了。 秦雪看向半空,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很好。他们一定会非常感动的。” 残风卷走了风景,又剩下江月鹿一人站在小黑屋。第二个提示结束了。 “第三个提示,将在十秒后给出,十……” “等一等。”江月鹿打断电子女声。 “考生有什么问题?” 他看向黑屋边缘,有一件事从刚才起他就很在意。 “这里是密闭的么?我意思是,会不会有人从外面看到我?” “学院的考试类似于你们人类社会的考试,场内只会让考生停留,以及作为监考官和让考试顺利运行的系统。” “至于你说的外界观察,这在学院是禁止的存在。” “还有其他问题吗?” 江月鹿的视线从远处收回来,“没有了。” 倒计时开始继续。播报到“零”以后,原地不再有江月鹿的身影。 一道青火出现,烧空了整个小黑屋。 黑屋的外部,鬼镇里的祠堂在火焰后显露出来,坐在巨树枝丫上的少年和江月鹿初见时有了很大差别。他的脖颈深处往下一直蔓延着红痕,仿佛被烧过一次。 他完整看到了江月鹿停留在小黑屋的经过。 江月鹿数次朝他所在的方向看过来,又茫然地收回视线,他都看在其中。 现在人影消失了,少年才自言自语,“那个老头想出来的考试……像天方夜谭,竟也能变成现实。” 没有人回答他。但他似乎很擅长自言自语。 静寂的鬼树之下,又响起他的声音:“才到第三个吗?有点久了啊,江月鹿。” “为了别让我在这里等太久,你最好还是快一点……” 夜风中,鬼火摇曳,纸娃娃在他肩头缓慢跳舞。 -【第三个提示】 现在的江月鹿正在一个极度困惑的环境中。 他在房间。一个女人的房间。 这个房间简陋又逼仄,很难相信会发生什么重大变故。可如果不发生点什么,又不能成为答题关键的提示了。 这个房间是徐婆婆的,她刚刚醒来,烧水,洗漱,收拾屋子,缝衣服……看起来就是一个寡居妇人很普通的一天而已。不过慢慢地,江月鹿发现她有点神经质。 她从醒来就非常惊惶,不停念叨着什么,还在房间走来走去。 解释为丈夫去世失心疯,倒也符合逻辑。 上一个提示中,秦雪是答应了她复活黄玉生,但现在这个房间里只有徐娉婷一个人,生活物品也都是单人使用的,那位南镇遇到的黄老伯并未出现在这里。 可他看来看去,徐娉婷此刻的状态根本不叫失望——而是纯粹的胆战心惊。 她不停在房间里走着,强迫症一般翻找检查着所有角落,老鼠洞要看一看,倒扣着的纱罩也要拿起一看。随着没发现任何,她的脸变得越来越可怕,最后像死人一样从下而上颤抖起来:“又来了……又来了!” “秦巫师……秦巫师……秦巫师!” 她不停呼唤着秦雪,好像这个名字代替了四字箴言,可以护她安全。 门吱呀一声推开:“怎么了?” 这是能渡人苦厄的佛陀声音! 徐娉婷抓住主心骨:“秦巫师,他又来了,那恶鬼又来了……”一边说着,一边还在四处瞟,看她如此惊慌,像是连着被吓了很多天。 秦雪听起来很平静,“你慢慢说。” 她也跟着慢慢镇定了下来,不再哆嗦,扫向靠在门边的扫帚,“……昨天晚上,这把扫帚不是放在这里的。” “你没记错么?” 徐娉婷很笃定地指了一个方向,“我一直都放在这里,只有……只有我那死去的阿生,才会把扫帚挂在柜子旁边。” “还有这件衣服!” 徐娉婷一把抓起床铺上的粗布外衫,又像被蛇咬一样丢开:“这件衣服我是收好了放在柜子里的!但今天早上,它就放在我枕头旁边,我的枕头旁边啊!!!” “还有杯子,水桶,菜刀……” 她喘不过气来,眼睛直直睁大着,像痉挛一样:“位置全变了,一夜以后,全变了……因为恶鬼——是恶鬼用过的!” 后面几个字和尖叫一同流出,她的眼球都要挣出眼眶。 错乱的话语配上混乱的情绪,说她是疯子也能相信。 现在是什么时候?江月鹿心想。 距离山崖那一天过去了多久?她怎么会判若两人? “不错。那就是恶鬼的气息。” 秦雪打碎了她的最后希望,“他没有走,他还在缠着你。” 徐娉婷愕然,一动不动地站了一会。 “他到底要干什么?我的夫君已经被他杀了。像杀他一样给我个痛快也好,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受不了了……秦巫师,我不想每天醒过来都看到东西不一样……” 这里也不对。 江月鹿就像做着批注,徐娉婷的话听起来像是完全不记得“共生之法”这回事了,她默认自己的丈夫已经死去。 是没有复活? 不,南镇全都是复活的人。 那就是秦雪抹去了这段记忆? 徐娉婷失魂落魄地坐着。 她好像又看到了。 恶鬼从门外溜进来。恶鬼在房间走来走去。恶鬼在喝水。恶鬼走到床头附身看着她。浓墨化不开的脸淹没了五官,闪烁着戏谑和血腥的鬼眸饶有兴味地盯着她,品尝着她的恐惧、愤怒……看她日益疯癫却无法奈他何的痛苦挣扎。 秦雪巫师一定会有办法的。 她见过,她见过他是怎么杀了山贼救了他们的,他一定会有办法! “抱歉。如今镇中全都是恶鬼。”秦雪困倦的脸说起这种事不关己的话最是适合,让人很难想象他当初为什么会做出杀掉山贼救人的举动。 “除了每夜保你们,我已经做不到其他了。” 撒谎。江月鹿心想。 和后来他欺骗人的话术一样,他在撒谎。根本没有恶鬼。 徐娉婷绝望了,她无力地坐着,连着一个月的惊恐让她变成一个连怨恨都做不到的废物,也许给她一刀、面对面和鬼对峙都不会害怕。 她已经在日复一日的恐惧中变质了。 如果没有这些恶鬼就好了…… 她无意识地想着,话却说出了口。 “要是没杀他们就……” 听到她无意识的自言自语,秦雪转头,严厉道:“你说什么?” 徐娉婷惊醒过来,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她浑身冒出冷汗。愧疚、羞耻和恨意向内攻击,扭住她的肠子,把她从内到外都要扯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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