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江月鹿和夏翼都是不知道的。 他还和夏翼在阁楼里闲闲过着日子。 有了他做第一个信徒,夏翼变得越来越精神,说话也不再磕磕绊绊,有时甚至能走出阁楼,在院子里晃一圈。 但他能力还是有限,再远一点的地方就去不成了。 可就算夏翼只恢复了一星半点,他好歹也算是一个神明,这点动静很快就被祭坛的巫师发觉了。 几家人搜查作法一番,震惊地发现,这微弱神力的源头竟然出自江家。 那个被他们灭了满门的江家! 他们的神居然复苏了? 什么时候? 想到江日虎平日里点头哈腰,却从没有提起过此事,巫师们由不得不去多想,猜测江家人想要做些什么。 虽有人说江家人丁寥落,只剩下一个江日虎一个江月鹿,纵使神明复苏也只是一个孱弱小神,根本不足为惧。 但是这话基本都是小一辈人说的,年老一些的却知道这江家和他们是有着深仇大恨的,谁知道他们卧薪尝胆复苏族神想要做些什么。 现在是让族神苏醒,下一步呢? 是不是要灭他们满门啊! 于是大佬团们大手一挥,定下了剿灭江家的行动。如此说来,竟是和多年前的情景再次重合了。一想到祖宗没干成的事将在自己手里完成,众巫师都有些迫不及待。日子宜早不宜迟,就定在了中元节那一天。 原本一切都计划得很完美,但却没想到,那天晚上,他们学院中出了叛徒,江家没剿完,自己先被鬼门关里涌出来的鬼物攻破了。 “所以,你现在撞上来的时间,正好就在巫师将江家苏醒的族神困住之后。”那瞎子道:“江日虎受了重伤昏迷不醒,而你,江月鹿,正想方设法拼命营救那位神明呢。” “夏翼。” 江月鹿顿了一顿。 这个名字从瞎子嘴里说出,有种奇异的感觉,但他很快便岔开,“这是你为那位神起的名字?为神取名,真是只有你才能干出来的事。” 江月鹿摇头,“你也说了,这是很久之前的事,江日虎是江日虎,我是我,不要将我……和那个江月鹿混在一起了。” 瞎子笑了下,“好。冒昧了。” 但他却听得出来,如今的江月鹿已不像最开始那么抵触了。 他如今也在怀疑自己是不是罢…… “你知道他是怎么被困住的吗?” “龙居浅水,虎落平阳。再怎么说,他也是个神,岂能轻易就被凡人关在笼子里?那群不自量力的凡人,害你和你哥是一害一个准,但对上他,却得称称自己的斤两够不够格。如非必要,他们也不敢对上神明。” 幽暗里的声音带着浅浅的笑意。 “他若是一直待在江家,那也自然是平安无事的。这些年他虽没有为江家带来赐福,也没有受过江家的供奉,可多少都是因为江家人诞生于天地间,江家与他是相辅相成相互庇佑的关系。再说了……” “再说你当时不也是供奉了他许久吗?他还算恢复了一定力量。” 江月鹿听懂了,只要夏翼不出江家的院子,那群巫师就无可奈何。可他是怎么被困住的? “都是因为你呀,江月鹿。” 他一愣,“我?” “是啊。巫师们放出风声来,说江日虎出了事,你便火急火燎地冲出门去。等你消失不见了,那群巫师多得是办法让他相信你也出事。” “可笑的是,这原本是诸多方案中反对票最多的废法子。人人都觉得他不可能那么傻,明知有危险还要踩入陷阱。可惜,他却真的这么去做了。” “那群人见他中招的神情啊……真想让你瞧上一瞧。谁也不敢相信,老祖宗们没干成的事被自己轻而易举做到了。他们狂喜地庆祝,那位神却在做什么?他在担心你啊,还在问你在哪里。” 平静叙述的声音却像闷雷似的,劈开了他的视野,他眼眶湿润,几乎看不见前方的路,脚底下没留神,便摔了一跤。 可能嗑到了石头,他的腿断了。爬起来的时候形容狼狈,右腿锥心刺骨。可江月鹿却满心满眼想着另一件事:夏翼当时,会比自己这会受的苦更苦,他的痛也会更痛…… 那瞎子等他爬起来,语气变得更加幽深,“他百年前帮过你,现在轮到你来帮他了。看到了吗?他就在前面,他是为你而来的,你一定不要辜负他……” 声音隐没进黑暗慢慢不见了。 红线崩得极紧,震人心弦猛颤两下,江月鹿抬起头来。前方涌出些光,散着淡淡的红,地上绵延着囚笼的血迹,一个枯木攀爬而成的藤笼出现在眼前。 里面安坐着一位红瞳的少年。 深色的垂发铺开,蔓延到了笼外,静静地望着自己。 “我刚才见到了你。”他不知道这算什么开场白,带出了一个很丑的笑,“不知道算不算是你。” 夏翼:“在哪里?” 他的回答居然让江月鹿的眼睛酸了起来。可能是真的太久没有见到他了。 太久没有见到他又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听到声音便觉得内心又酸又苦。 “在江家的墓地。” 夏翼了然,“你不离我近一点吗?” 江月鹿:“……好、好。” 他忙走到了木笼边,离得近了,最先看到的就是少年手腕上的伤痕,狰狞地翻出。那些流淌出笼子的血,竟然是这么来的。 “这是怎么搞的——”江月鹿反应过来,怒不可遏,“是他们做的!” 江月鹿又是气又是苦,他还记得夏翼被他养在阁楼里的时候。他知道夏翼从前过得苦,但没关系,以后就好了,以后他会好好照顾他的。 下定决心之后他是半点脏活儿累活儿都不愿意夏翼干,他哥嘴里最懒的江月鹿,如今勤勤恳恳像一头老牛一样闷头在阁楼干活儿。 为的是什么? 就是让夏翼过好日子。 看着被他养得细皮嫩肉的手腕皮开肉绽,江月鹿内心一阵抽痛。 夏翼见他苦大仇深望着自己的伤口,猜出了一点他的心思,转移注意力岔开了话题,“我能流血了,你不好奇吗?” “嗯?流血……对啊,你为什么能流血?” 夏翼是神。 而且他的影子还在铜架山告诉过自己,他的内里是空的。他的身体里根本就没有血肉这种东西,那为什么还能流血呢? 他猛地想起了影子说过的话。 “主人他……长出了一颗心。” 心? 温暖的,会跳的心。 五指覆住的皮肤和常人无异,有着温暖的温度。更深处还传来微微的震颤,和生命的血流声。少年的眼中也有了不一样的神采。 唯一没有变的,是和最初一样,一直一直看着自己。 眼里只有他江月鹿一个人。 江月鹿揉了揉眼睛,怕夏翼看出自己眼睛红了,低下头假装更用心地看那些狰狞伤口。可是目光触及手腕,微微一顿,隐约从翻开见骨的血肉伤痕里嗅到了一丝味道,一丝怪异的味道。 他还没来得及多想,夏翼忽然抽回了手,“你在墓地玩得愉快吗?” “那有什么愉快的,倒是听了一段悲伤的往事。不过……也算好事吧,毕竟让我知道了你的从前。”他笑着说。 江月鹿从前是有些不平衡的。 夏翼对他了如指掌,他不清楚的秘密夏翼都知道。可他却完全不了解这个红眼睛的少年,对他成为鬼王之前的过往一无所知。 话说回来,他又是怎么变成堕神的? 中元节当晚的他被困在这里,分明还是神明的模样…… 难道,是那群无法无天的巫师干的?为了报复他们江家? 他胡思乱想,完全没注意到夏翼已经贴近了笼边,和他的距离变得很近,他似乎对江月鹿在墓地中的见闻很感兴趣,一直在询问。 问得多了,江月鹿就抬手按住了他的嘴唇,皱眉认真道:“现在受着伤,还关心那些做什么?” 夏翼勾唇微微一笑。 他的吐息扑到掌心,带来一阵酸痒。江月鹿闹了个大红脸,微微不适地收回手,还暗暗地攥了一下,似乎这样做就能让对方的气息存留更久。 “然后呢,遇到了我的影子,你就出来了?” 江月鹿见他还惦记着这些事,索性都说了个干净,“出来后就跟着这个红线,一直走啊走,走到了你的身边。” 他还特意摇了摇那根红线,夏翼一笑,将那根红线扯向自己掌心,完全地攥紧。这种冷酷的举动有些陌生,不像是这个时期的他会做出来的,不过江月鹿也没有多想,仍旧笑着说:“还想知道什么,我通通告诉你。” “真的?” “真的。真的不能再真了。” 夏翼却飞快道:“那你有见过鬼门关的阵法图吗?” 江月鹿没料到他会问这个,“阵法图?你问这个干什么?” “感兴趣而已,你有见过吗?” 他摇了摇头,“没有。” “真的?” 已经是第二个真的了。这种怀疑的态度让江月鹿微微不爽,他刚要挑眉教训下这个不听话的小神明,冷不丁却想起了一件事。 夏翼为什么会对鬼门关阵法图感兴趣? 这个时候,他不是应该像瞎子说的,关心自己的安危吗? 可是从现身之后,他的话题一直都带着自己走向江家墓地……难道说,都是为了问出阵法图的下落? 一个怀疑的种子种下,先前被忽略的细节就渐渐涌出了水面。 比如,夏翼手腕上的伤口。 他猛然间想起,那种味道,他曾经闻到过。 鬼身上才有那种味道。 可夏翼如今还未堕神变成鬼王,他身上怎么会有鬼气? …… 一个可怕的猜想浮现出来。 眼前的少年,真的是夏翼吗? “你怎么都不说话?”突然的问询让他浑身一个激灵,等看清眼前他更是心头一惊。不知何时,夏翼已经与他贴得极紧。 那双赤红色的眸子带了一丝怪异的黑金色泽,对自己微微勾起唇来,露出了一个分外陌生的笑容,“江月鹿?” 他闪身避开。 这不是夏翼!
第207章 凡人终有一死29 江月鹿没想到他刚刚转身,脚下的枯枝就像装死的臭虫,纷纷鲜活冲天而起,将他牢牢绑回笼子边捆了起来。 他不想和这个“假夏翼”硬碰硬,勉强笑了下,“你这么对我干什么?你这么对我我可是会很伤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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