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他更觉奇怪。 这到底是怎样一只动物。 不知不觉,那“东西”已经爬到了他身后,他能感觉到对方就趴在右后方一米远的距离,不能回头让来自背后的凝视变得更加可怕。 你知道有东西在垂涎三尺盯着你,你却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说时迟那时快,在那东西扑上来的一瞬间,他立刻转身,亮出明晃晃的刀光来,凶神恶煞道:“什么东西……” 他的话音和刀光一起停在半空,然后听见自己发抖的声音,“怎么——怎么是你?”
第184章 凡人终有一死06 江月鹿打死都没想到,他会在这里看到一颗圆溜溜的鬼头。 这颗鬼头青面獠牙,极其可怖,下方收口相当狭窄,似乎与脖子自出生起就连在了一块。他刚才听到的怪异呼吸声,就是因为闷在了鬼头当中,才显得沉闷空洞。 在布满血迹的阴暗森林中,遇到这样一颗头是很恐怖的,但江月鹿看到它,反而顿觉心安,一口气松了下来。 因为他认识这个人。 “小子,你怎么在这?”江月鹿想起来,“刚刚从我面前一溜烟过去的就是你吗?你跑什么?” “你后面有人。” 这是他第一次听到鬼头小五说话。 听起来年纪很小,带着生涩的质感。 阁楼里的“夏翼”说话也很生涩,但他们二者有着明显的区别。鬼头小五的声音带着浓重的杀气,他像是一把随时出鞘的利刃。 “我后面有人?谁?你看见他了吗?” 鬼头小五摇头,“看不见。” 江月鹿本来想问你怎么看不见还知道有人的,随即便想到这可能是乌家的某种秘法,自己贸然去问有些冒犯了,于是作罢,转头去打量洞里的情况,“你把我带过来是为了这个人吧?” “嗯。” 他刚要动手继续割断那些湿草藤,一个黑影就窜了出去,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顷刻间洞口就被收拾得干干净净。 鬼头小五还将大部分草藤塞进了他的脑袋里,看起来就像在生吞活嚼。江月鹿心道,原来他的头那么大还有储物罐的功用。 既然有人开路,他也就省得动手,往洞口一猫腰,钻了进去。 他在鬼头小五出现的刹那就已经用蛇头小签做了占卜,蛇眼给了肯定的回答,意思这两人无害,于是江月鹿也不必像之前一般蹑手蹑脚。 那人趴在地上,昏迷不醒,还有着一层浅浅的呼吸。就在他要伸手的时候,身后忽然响起一声,“别碰。” 他回过头。 鬼头小五着实很难解释这一情况,事情发生的时候他自己都是懵的。 “他得了病。”最终道:“不能碰。” “要想接触,裹上这个。”说着丢来一件东西,江月鹿接过来,发现是半截破破烂烂的血衣。 将手整个包裹起来,他抬起那人的头,昏暗的光线中一张英俊的脸格外清晰,失去了他向来已有的理性,眉头高高隆起,看起来满腹心事。 江月鹿了然道:“莫知弦,果然是他。” 鬼头小五出现之后,他就有了一个猜测,说不定其他人也被投放进来了。 按照小五的脾气,他没必要去救一个陌生人,如此排除下来似乎只有莫知弦最为合理。江月鹿简单地查看一番,对洞口站着的鬼头少年道:“他身上没有任何伤口。” “嗯。” “那血是从哪来的?” “我的。” 江月鹿仿佛回到了言飞叛逆期的时候,那段时间他费尽唇舌也很难从对方嘴里掏出一个字,真是憋得不行。 他直接省过交流环节,自己动手去查。 他的手摸过来的时候,鬼头少年下意识做了个防备姿势,但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竟生生忍耐了下来,江月鹿上下其手的时候看见他拳头都攥紧了,一直在发抖。 这小子恐怕没跟人这么近距离接触过,他心道。 他迅速检查完毕,回头看了看昏迷不醒却没有一个伤口的莫知弦,抱肘靠在了石壁上,一副长话长说的架势。 “知道你不爱说话,那你听听我的分析。” “莫知弦得了某种怪病,而你因为浑身裹得严实躲过一劫。你带着他在林子里赶路的时候看到了我,本来想叫我,但没想到我被人跟踪着,你怕打草惊蛇,所以将莫知弦安置在一个山洞里,然后割肉放血,引我一路过来,是这样么?” 鬼头小五听得沉默,点了点头。 “你身上有二十多个伤口,要不是皮糙肉厚,早就死了。”江月鹿顿了顿,“以后别这么做了。” “他这病,怎么得的?” 在鬼头小五生涩的讲述下,江月鹿得知了他们这几天的曲折经历。 大约在他昏迷在江家老宅的前一天,鬼头小五就在五里地之外的一个城镇里醒了。这点出乎江月鹿的意料,他原本以为这个“考场”只囊括了江家老宅到巫族村子这部分,没想到要大得多。 小五醒了没多久,人还是懵的。 他独来独往惯了,但却不习惯没有人发给他指令。 他不想在城镇里待着,于是顶着一颗鬼头躲躲藏藏,出城上山,在另一个小村子里碰到了莫知弦。 “另一个村子?”江月鹿问道:“是这个村子离这儿近还是镇子更近?” 鬼头小五不假思索道:“镇子。” 江月鹿沉默了。 范围更大了,这个考场究竟有多大? 这是他目前遇到过的最大的考场。 “怎么了?” 江月鹿摇头,“你遇到莫知弦的时候,他怎么样?” 刚开始的时候莫知弦还是清醒的,他也得出了和江月鹿一样的结论,认为其他人也被投放进来了。为了尽快和大部队碰头,他制订了详尽的计划,花了一个通宵的工夫讲给没什么兴趣的鬼头小五听。 江月鹿心道,看起来他要对莫乌二人的关系重新判断一下。 这两个人,虽然本家不合,彼此仇恨,但他们之间的关系却很微妙。之前鬼头小五进牢狱了是莫知弦拜托他们去捞人,现在进考场又是小五在放血帮助昏迷不醒的莫知弦……怎么不说是风水轮流转呢。 鬼头小五这样煞气极重的人,就是一把锋利的血刀。 他能听得进简单有效的命令,却不擅长对付复杂的计划。 能坐下听啰嗦的学生会主席讲一个通宵,也是出人意料……江月鹿忽然想起刚才他要检查小五的时候,他抬手的姿势明显是下意识就想敲晕他,最终却捏着拳头一身煞气地忍了下来…… 难道说,他本来脾气就很好? 脾气很好的一把刀? 江月鹿眼前浮现出刺死人之后弯腰致歉的乖刀。 鬼头小五:“……” 他忙道:“抱歉,刚刚走神了。” 硕大可怖的鬼头竟真出现了无语的神情。江月鹿不好意思道:“被那缕神思上身之后,我的通感就时好时坏。” 鬼头小五似乎停滞了一下。 江月鹿道:“你继续。” 小五摇了摇头,“没有了。” 那一夜之后,莫知弦就得了“怪病”。这种“病”之所以怪,是因为病人浑身上下找不到一处伤口,但却会陷入低落、流泪、昏睡的状态。 “流泪?”江月鹿觉得这可能是个线索,“他会哭吗?” 小五:“……” 说真的,他一点都不想回想那一幕。 莫知弦啰嗦可以,非要管他也可以,但是别在他面前流泪。看到一行又一行眼泪从他脸上流下来,他的嘴角都在抽搐。 “一边哭一边说。” “说什么?” “说他这些过得很辛苦……” 听起来没什么特殊,似乎只是情绪发作的抱怨。但这么睡下去也不行,不吃不喝早晚都会死掉。 “还有一件事。”鬼头小五停顿了下,似乎也很困惑,“那个村子里,全都是这种病人。” 正这么说着,趴在地上的莫知弦却有了动静。 他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像是鬼魂,飘过了江月鹿和小五的身边。那么大的鬼头,他愣是看不见,引起他好奇的江月鹿,他也视而不见,像是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又累又倦地走到了角落,靠在洞壁上默默地流起了眼泪。 江月鹿:“……” 鬼头小五扫了他一眼。 似乎在说:现在懂我的难受了吧。 一个人性情完全大变,而且还做出十分尴尬的事来,真让旁观者难受……江月鹿觉得,此刻若是能记录下来莫知弦的一举一动,他日后醒来一定会第一时间销毁。 他走了过去,友好地拍了拍莫主席的肩,“都走到了这来了,你不想见证最后的真相吗?我猜这里有你想知道的历史。” 要是在以前,莫知弦听到准管激动难耐,可现在却不为所动,失焦的眼神从江月鹿身上穿透出去,不知道神魂飘到了哪里去。 “他是丢魂了吧。” 鬼头小五摇头。 丢魂在巫术中很常见,解决办法没有一千也有一百,要真是丢了魂倒也简单,都不用冷问寒出马,鬼头小五这个混子巫术生就能施法“叫魂”。 但莫知弦并不是丢了魂,他理智尚在,还能条理清晰地回答“不去”、“我要待在这儿”,只是语气分外懒散倦怠,浑身像是脱了力气。 江月鹿用“把你丢在这我们自己走了”来吓唬他也不管用,任凭他嘴巴磨烂,莫知弦也只有一个回答—— “我不想活了。” 好嘛。才进考场,就有人不想活了。还是战斗力爆表的学生会主席,江月鹿很是惋惜。 但他还是让鬼头小五扛着莫知弦继续赶路,好在后者对任何事都不会发表意见,江月鹿把他丢这儿也行,带走也行,甚至找个悬崖推下去都不会反抗,莫知弦的精神似乎被无名的病毒侵蚀瓦解了。 他们在树林里没有停留,鬼头小五告诉江月鹿,那些东西还在后面跟着。 不清楚对方的来意,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好在这片林子不大,他们很快就抵达了吴家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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