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人笑着摇头,“不必谢,就你一个小孩子上山?” “嗯,我来、采药。” 好心人什么都没多问,只道:“走路多注意脚下,山里有野兽也有猎人的陷阱。” 陆缘感激地又道了谢,“大哥哥,你、救了、我的命,我想、报答你,但是、我、什么都、没有,你有、没有、什么事、需要我、做?” “只是路过恰巧拉了你一把,举手之劳,不用报答。” 陆缘自有一套原则,还惦记着日后肯定要回报,“路过吗?那、大哥哥、以后还、会不会、来这里?” “我不住这镇子,往后路过与否没有定数,你不用记着,你不是还要采药么?去吧,我也走了。” 白衣大哥哥没有留下姓名和任何信息,很快就隐没在山林间。 陆缘却一直记着这份恩情,记着那位干净又好看的恩人。 — 春天等到秋天,陆缘在地里帮人家收花生之时有个小孩子跑过来,气喘吁吁地告诉他:“你说的什么穿白衣服又特别好看的大哥哥我看见了。” 陆缘立刻站起来,“在、哪里?” “大街上看见的,不知道走没走。” 陆缘欢天喜地,先跟主人家解释自己有急事要离开一会儿,得到准许后就飞快地从地里跑回了家。 夫子差点被他给撞翻,一脸稀奇,“就没见你这么莽撞过,什么事啊?” 屋里传来陆缘尾音飞扬的声音:“见恩人。” 陆缘揣着个小布袋子拔腿往大街冲。 巫因只是路过,他总是如此,孤身一人在尘世中行走,从来都只是过客。 “大哥哥!” 小桥秋水,青天飞鸟。 小陆缘从长街外一路奔向巫因,碎发翻飞,眼睛亮如星辰。 碧河之上,石头拱桥安静矗立。 “大哥哥、还记得、我吗?你、之前、在山里、救过我。” 巫因略一回忆,颔首,“记得,采药的小孩。” 陆缘把小布袋解开,拿出里面的东西。 那是一支簪子,非金非玉,只是桃花木,他有想过自己能用什么报答,想来想去自己贫穷且年幼,一无所有所以无以为报。 他跟木匠生活过两年,学了点皮毛,一点点地雕了支簪子出来,花了好几个月的时间。 他自知这谢礼也拿不出手,捧着东西低着头,“收下了、就随、大哥哥、处置,我不会、有异议。” 换言之,当面收了转头丢掉也是可以的,心意被糟蹋他自会伤心,但不会有怨言,他送礼的本质是报恩,礼送出去被接纳,那他就完成了心愿。 巫因垂眸看去,小孩手里捧着的木头簪子技法稚嫩,形状微瑕,但一眼就能看出花费了多少心思。 他不缺什么,也没想随手拉了人一把还得索求回报,更没想过那小孩一直都记着这件事。 赤子之心,最是动人。 巫因从小陆缘手中接过谢礼,当着他的面插入自己发间,“既然如此,我便收下这份礼。” 陆缘抿着嘴,眼睛里跑出了笑意。 “大哥哥、又是、路过呀,那我、不打扰、你了。” 白衣大哥哥是谁、是不是普通人、还会不会再来这些他都不在意,一恩还一报,因果了却他没有想过要有什么后续。 陆缘做的事都只是秉承自己的处事原则而已。 他还要收花生,给心心念念的恩人送完了谢礼又按照来路跑走了。
第89章 “去我家,我养你。” 巫因站在石桥上,目送着他离开。 一拉之恩惦记大半年,这孩子至情至性,瘦弱的外表之下是一枚闪光的灵魂。 巫因行走于世间见过太多人,形形色色,秉性各不不同,陆缘这样的他不是没见过,却头一次生了点多余的兴趣。 藏宁山主悄无声息地跟上了那个孩子,为了观察本是路过却多加停留。 跟了一天,他就摸清楚了陆缘的所有情况。 没有亲人,被学堂的好心夫子收留给了一片能遮雨的住所,因不想吃白食被赶走所以努力地帮镇子上的村民干活,东赚一点西赚一点养活自己。 巫因现身学堂,问了嘴陆缘的事。 夫子摸着胡须回忆道:“这孩子是去年来的,下雪天蜷在学堂外,我再晚些发现可能人都冻死了。” “问过他,他说自己已经没有亲人,从好几个城外走到了我们灵鹿镇,我瞧他小小年纪无依无靠就留了他下来。” “陆缘是个可怜的孩子,招人疼。” 招人疼,只是颠沛流离,没有人疼。 日薄西山,收完了地里花生的陆缘结束今日份小工拍拍衣服回家。 乡下的田垄窄小,所幸这会儿地里的作物都收完了,田里也能随便踩。 陆缘衣服下摆兜着东西,他时不时就低头看上几眼。 他觉得自己今天很幸运,还了大哥哥的恩情,又在杂草堆里捡到了几颗鸟蛋。 他苦惯了,特别轻易就能满足,他没有觉得日子过不下去,他想活着。 只是偶尔也会羡慕一下其他小孩子,迫切地想要长大,想拥有一个自己的家。 不去思考那么遥远的事,小孩摸了下揣着的鸟蛋,默默地想着:夫子帮过我很多,两颗给夫子,我只要一颗就好。 金色余晖下的白衣染了霞光,陆缘一抬头,乍一见那位大哥哥恍觉遇仙。 那位神仙一样的大哥哥还向他走近,弯下腰帮他擦了下脸上沾到的一点土,声音温柔又动听,“陆缘小朋友,愿意跟我走吗?” 陆缘攥紧了自己的衣服,怔愣地看着他。 巫因摸摸他的小脑袋,“去我家,我养你。” 九岁那年秋,陆缘跟着曾经救过他的白衣大哥哥回了家。 藏宁山师徒的故事由此开始。 无所牵绊的藏宁山主主动给自己结下了一份牵挂,他想收养陆缘,想护他长大。 或许从他破例踏出那一步起,巫因就已经被卷进了无尽的红尘里。 是他改了陆缘的命,亦是他自己招来了一身红尘债。 — 被巫因收为徒弟带回藏宁山这件事于陆缘来说就像是做梦。 藏宁山很大,也很清幽,离灵鹿镇有相当远一段距离,了断了一切以后陆缘就跟着巫因离开了小镇。 穿着白衣的巫因牵着小男孩的手,带着他一寸寸地走过山脚下那一片地,“阿缘,记住了,这就是藏宁山的入口,往后这里也是你的家,要记住回家的路。” 陆缘听话且认真,走了好几遍,点头说:“我、记住了。” 藏宁山上有房子,但整座山都没有别的邻居,也没有其他活人。 屋子外有一棵很大的松树,不知道生长了多少年。 巫因起初是想让陆缘喊他师父的,但陆缘想起了木匠,难过得不愿意改口,一直只肯喊大哥哥,即便巫因实际上早超了喊哥哥的年纪。 大哥哥对他很好,人很温柔,陆缘不用早起帮忙干活,也不用发愁生计。 他有自己的房间住,有舒服的床睡,有柔软的衣服穿,有热腾腾的饭菜吃。 而且不止是这样,陆缘没有上过学,巫因会亲自教他读书认字。 陆缘惟恐自己愚笨哪里惹了大哥哥嫌弃,始终小心翼翼。 藏宁山里的生活太梦幻了,巫因也太好了,反倒让陆缘生出恐慌之心,患得患失,生怕猝不及防就失去。 秋天过去,藏宁山里的冬天很冷,陆缘手上的冻疮有复发的趋势,手总是痒,但他不敢说,怕巫因觉得他麻烦。 陆缘识字但不多,巫因肯教他,他就发奋去学,学起来就会忘记手上的冻疮。 两天没怎么见到人影的巫因忽然来敲门,还给他带来了一双兔毛手套。 陆缘的双手揣在暖和的手套里,忽然在巫因踏出房门的那一刻脱口而出:“师父。” 这个时候的他说话已经正常,不会再几个字几个字要断开。 他扑到巫因身前,紧紧地抱住他的大哥哥。 那一天,他叫了师父,坐在师父的腿上说出了自己曾经被抛弃的经历。 生父生母也好,木匠师父也罢,人人都艰难,他不怪他们,但不代表他不难过。 两度被弃,颠沛流离,差点被饿死冻死,摸爬滚打才能活下去,不是不苦,只是无人心疼无人诉说。 那些苦痛都是陈年的伤痕,在一个九岁的孩子身上留下了深刻的烙印。 他哭得止不住,“我只是想要有一个家。” 命途多舛他不恨,陆缘最大的愿望是有一个温暖的家,只是有一个永远都能躲避风雨饥饿的家而已。 师父温声告诉他:“阿缘,你唤我一声师父,我便一辈子是你师父,我带你来藏宁山,那藏宁山就永远是你的家,你的后路。” 那天他哭湿了师父一整片衣袖,最后累得在师父肩头睡着。 再醒来,屋内温暖如春,被子又加了一层。 而他躺在被窝里,双手还牢牢地抱着师父的手臂。 他一动巫因就知道了,巫因一直保持着别扭的姿势靠在床沿,见他睁眼揶揄道:“我怎不知你这么依赖我?连睡觉都要抱着我的胳膊。小徒儿,这下能撒手了吗?” 陆缘羞窘地松手,张口就要说对不起。 巫因轻弹了下他的脑袋,“免了,不要总是动不动道歉,我是你师父,不是你债主,不会吃了你。” 他解救完自己的袖子,又道:“天色不早,小哭包饿了吧?我去生火。” 陆缘小声反驳:“不是小哭包。” “不是小哭包?我这袖子还没干透,你要摸摸看么?” “……”陆缘不好意思,默默地垂下了脑袋。 自打遇见巫因,陆缘的人生像是被打捞起的浮萍,他再也不用随波逐流,会有人疼他爱他,会为他遮风挡雨。 巫因给了陆缘一切,是师父是亲人,是他人生里唯一的不会熄灭的火种。
第90章 永远都会偏爱 实话实说,养陆缘是一件又费劲儿又省心的事儿。 陆缘安静又听话,不用担心他上蹿下跳闹得鸡飞狗跳,他也不会要这个要那个永远不知道满足。 他很好养活,给什么吃什么,他嘴里从没出过抱怨之言。 省心之处在这儿,烦恼也在于此,他性格闷,有什么事都憋在心里不会发泄,旁人要知道他心思就得猜。 万幸巫因是个贯会洞察人心的,要换了个不会察言观色的直肠子,师徒俩永远都不可能搭到同一根筋上去。 陆缘刚被带回山里那大半年,巫因都没有出门超过一天一夜。 头一回巫因说要出门两天,走前安排好一切,问他自己能不能行,陆缘乖乖地说自己没问题会等师父回家。 陆缘真的觉得自己可以,但暴雨天的山里太吓人了,那雷电劈下来就好像要把大地给劈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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