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是情感上的认知,欲是身体上的渴求。 后来陆缘遇见了一个人,那是个情场浪子,平生夸赞过无数美人,最后却又为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哑女被打死在黑暗的小巷里。 很多人不能理解他为什么会为一个长相普通的哑女倾心。 哑女曾为他的关照而心动,天时地利人和,气氛正好,本来都要共赴云雨,浪子竟然只吻了她却别开脸把她剥落的衣服穿回去。 那样一个流连花间阅人无数的浪子竟然会拒绝与人欢好。 他曾告诉陆缘:“欲是人不能剥离的一部分,可以只想欲不谈爱,却没有人有爱而不生欲,只是爱的够多便能压过欲。” “我爱小禾,我想亲吻她想融为一体,但也正是因为我真的爱她,便要顾及她的名声要给她名分而不是只不管不顾要了她。” 世间情感唯有爱情巫因不曾教过他,陆缘尚未开窍,便半是懵懂,“爱会让你不自觉想要靠近吗?” 浪子斜倚栏杆,哈哈大笑,“小友,等你哪天遇上了渴求亲近又瞻前顾后的人就会明白了。“ 陆缘认识了爱和欲,继续在人间行走。
第92章 求不得 十六岁那年,陆缘才真正看见了自己的心。 世上除了人还有妖类,陆缘独自下山遭遇恶妖袭击,缠斗半天,恶妖落败。 现出原形的蟒蛇妖直挺挺地倒在山道间,腹部有一条长而深的大口,腥臭的血液从伤口里不断流出来。 恶斗结束,陆缘手里的刀重新化为无形的气消散在掌心里。 他也受了伤,浑身都疼得慌,从这里回家还太远了,他暂时没有开路的精力。 野林里草木茂盛,陆缘撑着走到了一边远离了那具凄惨的妖尸,背靠着山壁吸着气坐下。 他的长发沾了血,松松散散地垂落在身前、脑后——打斗中他绑头发的发绳被波及挑断了,满头墨发尽数散开。 沾了血的发丝和衣物闻着犯恶心,陆缘爱干净,此时却也没力气清理。 陆缘给自己止了血,又没有多余的能耐干别的,背靠着山壁歪着头昏昏沉沉地晕过去。 “阿缘,阿缘。” 恍惚间似乎有人来了,陆缘听见熟悉的声音,眼睛勉强睁开一条缝。 好像是师父。 师父不是在藏宁山吗?怎么突然出现在了千里之外?是不是来找他的? 小徒弟看着惨的不行,巫因动作轻,怕弄疼了他。 陆缘昏昏沉沉地躺在他背上,巫因单手画了个符抛出去,那妖怪的尸体就凭空自燃起来。 “阿缘,忍着点,我带你回家。” 巫因已经背着人走进了通道里,陆缘的眼睫轻轻地颤了几下,嘴里溢出一声:“疼。” 他很明显地感觉巫因顿了一下,接着温柔地哄道:“乖,很快就回家了,到家就不疼了。” 通道里没有回头路,只是笔直的一条单向口。这段路没有外界的干扰,只有师徒两个。 陆缘趴在巫因宽阔而温暖的背上,一颗心忽然落入了一片柔软湿润的土地里,转瞬就生根发芽。 他跟蛇妖缠斗的时候想,如果他死了,他一定也会陷在念境里,因为他也有放不下的人还在世上。 他想见师父,无与伦比地想。 而巫因真的出现的那一刻,陆缘心底爱欲横生。 他想亲吻他的师父,想和他的师父一直一直在一起,永永远远不分离。 — 陆缘终于明白了浪子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自明白自己的心意起,他看巫因都不再是单纯的依赖和孺慕。 从前觉得巫因好看,如今每见了他的脸、他的脖子、他的腰、他的手便渴求着另一种超于师徒身份的亲近。 陆缘再也不敢直视他师父的眼睛,既欢喜着师徒间的亲昵,又不敢叫巫因发现他藏着这样大逆不道的心思。 他有想过他为什么会喜欢巫因,辗转反侧一整夜,清早打开门撞上巫因含着笑意的眼又忽然明白了原因。 这个人对他太好了,救他于陷阱,又带他回了藏宁山,他只想要一个家,巫因却给了他一切。 巫因护他爱他,守他长大成人,付出所有温柔与耐心。 巫因用全部的爱浇灌出一个陆缘,于是陆缘就只认他一个,贪心地想要占有巫因的全部。 陆缘牵住那片流云一般的衣角,笑道:“去地里摘菜吗?我跟师父一起去。” 少年走在他师父身侧,尽力地掩盖着自己那不为世俗所接受的心意,他把手指攥得紧紧的。 好想好想,成为师父最亲密的人啊。 他以为只要不说破,不被发现,那藏宁山的生活就能一直这样下去。 可是后来巫因竟然告诉他陵游是他命中注定的另一半,要他跟陵游试着在一起。 那是陆缘第一次不听他师父的话,他倔强地跟他师父对视,“我不要。” 来到藏宁山这么多年,他头一次跟师父吵架。 “这世间夫妻并不全都一开始就相爱,也多的是由互相恋慕磨至最后只剩亲情,我没有逼迫你立刻跟他定下婚事,只是要你朝那个方向试一试。至于你把他当兄长,本来也并无任何血缘,为何不能接受?” 巫因问他为什么连试一试也不肯,他苦涩地想着,为什么?因为他心有所爱,所以不能接受另一个人。 陆缘爱着一个人,却连心意都不能说出口,师徒相恋本就是禁忌,何况巫因一手把他养大,待他只如小辈并没有那样的心思。 沉沦其中不可自拔的只是陆缘自己而已,对自己的师父动心,这份爱意便只是他自己的一场失心疯。 可被自己爱着的人推给别人,这实在是太疼太疼了。 陆缘失控般出声:“既然你觉得陵游可以不是哥哥,那师父也可以不是师父吗?” 对于他几乎要挑明心意的言辞,巫因沉声斥他“胡言乱语”。 是啊,胡言乱语,他对师父生出的不伦心思只能是胡言乱语。 陆缘这份爱注定得不到回应,从头到尾都是他一厢情愿而已。 再后来,十九岁的陵游哥哥离开了藏宁山,这个家又回到了两人一狗的状态,可他们师徒两人的关系再也不复当初。 巫因在躲他,把他的喜欢定性为“胡言”以后,巫因就和陆缘保持了距离。 十八岁的陆缘频频外出,他是个好弟子,从师父那儿学来的本事逐渐运用得炉火纯青。 破境、斩恶妖,陆缘迅速成长。 他对师父从未挑明却已经被对方知晓的心意成了两人心照不宣的秘密。 藏宁山还是藏宁山,师徒还是师徒,他们依然还是会关心彼此,却再也无法像之前那般亲昵。 两年后,陆缘年满二十,该行加冠之礼。 陆缘没有其他长辈,加冠礼全程都由巫因一人操持。 成年的陆缘跪在蒲团上,由着他师父给他束发加冠。 巫因三送祝词。 一祝:“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二祝:“眉寿万年,永受胡福。” 三祝:“黄耇无疆,受天之庆。” 巫因的目光落在陆缘长开的眉眼间,“阿缘,恭贺你成人。” 他摊开手掌,一枚打了络子的玉玦静静躺在手心。 美玉赠君子,其上的“陆”是巫因亲手所刻下。 陆缘双手接过,深深向他一拜。 他攥住玉玦,像攥住了自己自年少起心中如杂草般疯长的妄念。 即便巫因教过他凡事不要强求,不要困于执念中自苦,可长大成人后的陆缘依然爱着他师父。 巫因是他的求不得,是他甘于自困其中不愿脱身的痴念。
第93章 一直一直都喜欢你 “不要胡言乱语。” 陆缘好像走了很长很长的一条路,巫因斥他的那句话还清晰地响在耳边。 千年后的陆缘缓缓睁开眼,他已经躺在了家里的床上,衣服也被换了一套。 家里安安静静只有空调运作的声音,房间里的窗帘遮着光,但依然有少许天光入侵进来。 他举起胳膊用手背按了下眉心,手串的尾端从脸上划过,陆缘思绪霎时一断。 这已经是千年后,他恍然回过神来。 才想起自己吐了两回血,情绪过激,后来晕过去了。 房门发出轻微的响动,轻手轻脚走进的巫因和床上刚醒的陆缘对了个正着。 “终于醒了。”巫因在床边坐下,温声问:“还晕吗?或是哪里疼?” 陆缘浑身没什么力气,酸酸软软提不起精神,他坐起来,被巫因揽在臂弯里,摇了下头。 巫因揽着他,抽了枕头往后垫让他靠在床头,“我去给你拿药。” 端来的东西是中药,黑乎乎的药汁熏得病人更犯恶心。 但是陆缘一口口喝完,半点皱眉的表情都没有,他从来就不怕苦。 旁边还备了清水,巫因让他含了一会儿漱了下口,把空了的碗和漱口的水拿走,洗了手又再度回来。 巫因把小徒弟捞过来,自己当了人形靠枕。 “你这一遭给自己弄得不调养不行了,我以后会每天按时提醒你喝药。” 陆缘没什么异议,从前是没什么求生欲望,半死不活的也懒得理。 可如今他找到了活下去的理由,自然就会好好配合,不会再折腾自己。 “还想睡吗?” “睡够了,不困。” 巫因就半抱着陆缘没离开。 “阿缘,商量件事?” “嗯,说吧。” “从现在起,再有这样的情况你必须等我一起,天大的事也重不过你的安危。我看你是真的不怕把我吓死。” 陆缘的脑袋枕在巫因肩窝处,乖顺地应了声好。 又说:“是我高估了现在的自己,害你那么担心,是我的错。” “认了错要知道悔改,不许阳奉阴违。” “知道了。” 巫因把那块玉玦拿出来交到陆缘手心,“你是不是想起了些事?关于藏宁山。” “是。”陆缘没一件件解释自己想起了多少,他在巫因肩窝处蹭了蹭,声音有些低,“想起来藏宁山已经被大火烧过一次,什么都没留下。” 这其实是后来的事,中间还有一段记忆他尚未记起。 “师父,我们的家没有了。” 巫因在他额头吻了吻,“不要那么难过,人还在就好,藏宁山那个虽然不在了,但我还能给你第二个家。” 陆缘忽然直起身,他受伤未愈,脸色犹带病气,留了多年的长发散落满肩,一双秀丽的眼睛如水般注视着巫因。 那是在看当年的师父,也是看如今的巫先生。 他闭着眼,倾身吻去。 “师父,我喜欢你。” 从年少开窍至今,我爱过挣扎过,曾求而不得,曾与你失去联系,曾经遗忘,却始终放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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