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间身旁一个穿着黑色华袍拖剑缓行的男人夺去他视线。 男人迈步悠闲有余,仿佛身处炼狱业火之中的神明,处事不惊,游走于炼狱之外,连火舌都要敬他三分。 “救我,救救我家人,救——” 那人身材极为高大,抬头好像一座望不见尽头的高山,黑夜被火光照得通明,红光下,他看着那个男人停下脚步,垂下双赤金色的菱形虎瞳。 那双眼至上而下满是蔑视,骇人的瞳孔里倒映出自己缩小的影子,就像在看一只爬在泥泞中苟且偷生的蝼蚁,一只不自量力螳臂当车的螳螂。 一言未发地抬起手,手心一合。 “嘭”一声巨响,刚刚还勉强支撑着的屋子框架,霎时间由内而外炸得稀碎! ——“道长,道长?” ——“顾先生!” 顾长卿蓦地回神,眼中波涛震震不止,在画像前踽踽挪动几步,勉强弯曲僵硬发麻的膝盖。 “顾先生可还好?脸色为何如此苍白,难不成刚刚耗费太多心力……您快回去歇息吧,将军已经无碍,这里有我就好。” 他顿顿点了点头,最后窥一眼那张画像,眼神如迷雾彷徨难捉,沉气走出了门。 顾长卿前脚刚出屋去,迎面一群忧心忡忡的人都涌了上来想问清屋内状况,宋远行在前面拼命拦着叫他们别挤别吵,隔了好一会儿,才听顾长卿幽幽说道: “冯将军已无事。你们中谁去找个郎中替军师包扎一下。一个个只顾着将军,都没人注意他伤得可也不轻。” - 三日后,这世道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日行月升,重归平静。 冯汉广就跟个铁打的人似的,受了那么深的剧毒,在床上只躺了一天便完完整整身强体健的习武训兵去了。 这群当兵的可是起的比鸡早,才朦朦亮就已经开始绕着总镇府的大片黄土空地叫喊着跑圈,幸得顾长卿是个勤奋人,扰不到他,也跟着起来寻了块地儿练了会剑,运了遍气,待天色转明,日升东方,方回屋去整好仪态,准备出门去。 毕竟是借宿,临行前还是要和冯将军打个招呼才是。 只是此时冯汉广正忙着演兵插不上话,他在这寒风刺骨的天只穿着一件薄衫,牛皮臂缚束得紧实,头上马尾立得高挺,低领下裸露出来的蜜色胸口浮着一层细汗,显得这人更加野性健硕,彪悍无畏。 没法子,顾长卿只能和旁边当值站岗的小士卒讲了一嘴就走了。 他按着依明那日给的住所找过去,外边看上去是座不太起眼的二层小木楼,刚推门进去就看见院子里一群小孩子嘻嘻哈哈摇着风车跑走,看那容貌皆是西域人的面相,大约是戏团的小童, 为首的小男孩没注意有人进来,咚的一声一头撞在他身上。 “哎呦!” 男孩捂着脑袋直哼唧,冒了一堆他听不懂的西域话出来。 身后阿娜尔赶紧从屋子里跑出来,拎着那孩子的耳朵给他揪走,训斥了句: “孜亚!来客人了看不到吗?教你的礼数都学哪儿去了!” 顾长卿连忙圆道:“无事,贫道今日是来想见你们巫女大人,不知是否方便。” 阿娜尔轰走那群孩子,客气躬身行礼,说:“依明大人一直在等您。” 屋内香料缭绕飘忽不定,各式奇异图腾铜器,红纱挂布曼妙,简单的装饰着临时住所,迫切中透露着些许异域格调。 顾长卿依旧是颇为顾虑地审视着对面这位纱衣巫女,桌上的花茶水热气腾腾摇上屋顶,隔着层水雾,人影绰约。 “那日蛇妖说的益州祸事,并非空穴来潮。它口中的他们——”依明掀起面纱轻抿一小口茶,神色凝重,道出一段故事。 原来益州上空自古是封印妖门之地,妖门虽为妖字,不过是因由妖王之力封印而得名,里面封的并非妖,而是上古鬼煞,并无神智,一但开启则会祸乱三界,吞食天地。 封印力源是妖王以自身修术坐镇,这也是为何妖王策令,收养九子,再通过九子之争,吞噬兄弟修为余一人登王,其力才当成得封印的洪荒。 不过近些年来封印力量减弱,妖族躁乱,鬼煞外泄,老妖王妖力已临限,九子为争位活命,蠢蠢欲动。 “妖界大门封印不住,益州便会罹难。可这与最近妖界异动又有何关系?”顾长卿摇摇手中茶盏,一朵小花浮在明黄的茶水上摇荡,思考得深,看得也便出神。 “妖界大门若是开了,遭难的何止益州,可是整个三界,天兵都难拦。”依明道: “隶属下位的妖王之子注定只是为了成为首一妖子登基的鼎炉,死身贡献修为,而封做妖王之子罢了。可换而言之,大家都是唯我独尊的大妖,又有谁能甘心为他鼎炉。” “所以依巫女的意思,大妖也可能会违背暗律逆转锋芒指向人间,为了能在短时间内修出能与天孕妖兽一博的妖术,而不惜以人类为祭?”顾长卿脸色泛白,瞳孔微颤,不安升至心头。 “这也就是为什么那日蛇妖临死之前会说出要以益州满城为祭的句话。” 依明会心一笑,见顾长卿面前茶盏中的茶水没了热气,起身拉开木椅倾身去沏茶。 木椅在地板上划出道生硬摩擦声,整个房间气氛凝重得很,只单拖曳椅子的声音都足以让人心头生颤。 “是了。而且益州这一来,怕是同时会到两位。”依明委身坐下,身上金饰碰撞之音清脆悦耳。如此严峻的话题,却叫她说得轻松无畏。 “位六土蝼与位七的钦原大人,两位一向关系亲密,总是共行的。早在我决心入中原襄助之前,就已经席卷过边疆外的数个城镇,还不是因为大妖所到之处半个生还者都没有,一夜死城,消息才传不到中原来。” “所以您有什么斩杀大妖的法子。”顾长卿道。 “道长说笑,你我不过凡人身,如何杀得大妖。” 顾长卿酝酿片刻:“您叫我来此,是想叫我独身护下满城百姓。” 他抬眼严肃道:“只是巫女您如何得知这些消息,虽有一名之恩,但不过一面之缘,莫怪在下生疑。” 依明依旧是并不在意的飘了眼窗外,不知何时起飘起小雪,似风起,似云涌。她转回目光,眼中明亮,藏有无尽冰河。 “小女生于西域小镇,依雪山冰原,绝壁沼泽,大漠荒野,这些大妖生长藏身地附近而活的我们供大妖而活,我十五岁那年被族人选做大妖的新娘活祭,自然了解。” 顾长卿忽然想到那日姚十三房内的陆吾画像,原来真的有人会反其道而行之,去敬妖邪。 不过都是为了活命罢了。 神不害人,却也未必会救人。 妖却可以凭心选择,害与不害。 顾长卿不置可否,只是继续问道:“只是该怎么做才能在他们手下护住这座城?大妖的能力,我也不保证自己可否能够放手一搏。” “在保证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依明道:“道长不如寻些可推心置腹信任之人,携手相助为妙。不违本心,才是重要,毕竟这场恶战没有必死的决心和信念,不可能打赢。”
第42章 有人霸凌大妖了 顾长卿自依明那回来,一路忧心忡忡心不在焉,踏进总镇府的时候也没注意来人,倒是跟个正从里面跑出来的撞了个满怀。 “哎呦……!” 听声音是个半大的少女。 “抱歉,事小道只想事,没看路—— “棠棠?”顾长卿退了半步,看清那少女的脸后惊道:“你怎么在这儿?” 少女听了声也揉着吃痛的额头诧异抬头,刚刚还扭着的眉毛这会忽然松开,舒展出一张又惊又喜的笑脸。 “道长哥哥?!不说,您怎么也在这儿啊?” 顾长卿忽然觉得有些亲切:“来益州办事,有些时日了。早就想匀出时间去看你,谁知道一直忙得很,没想到能在这儿撞见。怎么,在这益州住得也算适应?” 高棠棠自小随父亲常登清虚观,和顾长卿年纪差得多,虽没没太多交集,却可以说是和年长于她三岁的顾清池一起青梅竹马玩大的,自然与他关系也不会差。 顾长卿深知她这遭随父亲被发配益州,可是给顾清池失落得不行,难过了好些日子。 “挺好的,谢谢道长哥哥挂念!益州其实也不比皇城差上多少,反而对我来说新鲜东西更多呢。这次不过听闻冯小将军受了伤,我们一家刚到益州的时候受了将军不少好处,便好不容易瞒着父亲偷跑出来探望一下将军……顺便,还想着去哪儿玩好!” “不是我挂念你,挂念你的可另有其人。”顾长卿嗤笑一声,拍了拍她头顶,说:“我不过是替那闷小子问个好罢了,最近益州城可不安全,你一个人出来可要小心,最好还是带上些侍卫。” “带上侍卫那不就被父亲发现了。”高棠棠有些委屈的低头嘟囔一句:“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不愿意放我去见将军,真是……” “行了,我这儿有人,喊几位道友去陪你就好。”顾长卿说完随便招手喊了几个跟着他的白衣佩剑小道士,又像突然想到了些什么似的,添了句: “总镇府你也别常来,确实有些东西危险着,你可碰不得。” 顾长卿也不知道自己说的是总镇府里的大男人们危险,还是姚十三养的蛇危险,还是说姚十三和冯将军的关系……危险。 小姑娘千万别因为什么情窦初开,对冯小将军生了别的心思。 那我们清池不就该委屈死了。 …… 不是,这会儿自己怎么忽然有了些当大伯父的心思? 顾长卿可赶紧打消这些个念头,随便道了声再见便急忙走了进去。 刚落下脚,就忙草草起了封书信,递给宋远。 “找人快马加鞭送回清虚观去,要快,且先不要声张。” —— 二十四,扫尘日。 十二月尽,俗云月穷岁尽之日,是为除夜。洛安山上热闹非凡,洒扫六闾庭院,掸拂尘垢蛛网,疏浚明渠暗沟去尘秽,净庭户,换门神,挂钟馗,钉桃符,贴春牌。 全年上下清虚观最忙的爬也就是这一日了,比起春节守岁烧炮竹食年夜饭的一味享受劲儿,这从鸡鸣忙到日落,辛苦勤奋的扫尘才更有意思。 门徒各个累得筋疲力竭,在这寒冬腊月的天里汗流浃背,腰酸背痛,再回头看看那窗明几净,亮洁如新,颇有几分苦尽甘来的滋味。 亲传弟子阶位高,就免了被分配出去扫街和公屋的事儿,但是相对的,偌大的个院可是要自己一个人都清理干净,好像也没轻松哪儿去。 权当活动筋骨,反正一年到头也就仔仔细细捯饬这么一次,顾望舒趁天没亮,阳光未显,赶紧起来扫了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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