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仲又急又气,脸都发绿,原地打了好些个转,最后停在冯汉广前边,抓耳挠腮想训斥又骂不出口,急得要命,转头看到门外又一队人马急匆匆冲了进来。 为首的可不正是他们军师姚十三? 都仲目眦尽裂的瞪着双满是血丝的红眼看他快步走过来,姚十三长袖遮手,一头长发也因为取下了发绳散的混乱,丝毫没了往昔沉稳大气的做派。 参将二话不说,当着众人的面,啪地一声—— 抡圆胳膊扇了个耳光! 这一巴掌打得可是结实,鸡都还没醒的静谧清晨,响亮一声荡在这总镇府里久久都散不去。 其实更是因为这一巴掌下去,周围人都吓得冷气一抽脚步戛然,摒气噤声了。 顾长卿跟宋远火急火燎的跟在后边,这措不及防的一声脆响可给他俩惊得面面相觑,连步子都迈不出去。顾长卿脑子里一顿衡量,最后还是没掰扯明白…… 这不是僭越了吗? 他陡然转头向姚十三看去,这具此刻寒风瑟瑟中更显单薄的身子竟也一声不吭,白挨了一巴掌亦是一动不动,眼皮低垂,乱发遮挡起脸,看不到神色。 好一阵沉默之后,还是韩霖嘴快先发了话。 “都参将此为何意!再怎么紧急您也不能动手打人啊?” “韩霖,闭嘴。” 姚十三冷冷道出话来。缓缓抬起头,顾长卿正站他对面,清楚看见他面无表情的脸上明显红肿起五个手指印,甚至嘴角还微微溢血,打得可是狠心。 他却只无声用衣袖擦了擦嘴角,默默将遮脸的长发拨到耳后去。 “都愣做什么,扶将军去我那。” 都仲打完巴掌气也没消,拽过姚十三的腕子扽到跟前。他自是不知道姚十三手上有伤,也没心思注意他痛得眉头一紧,只恶狠狠的问道:“你当真能治?” “我能。”姚十三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 都仲在他面前直退了好几步,最后使劲抹了把脸,愤愤不平道,“行!要不是汉广说要信你……万一将军有何什么差池,我……!” 姚十三知道他想说的是我要了你的狗命,话堵在一半又是因为觉得自己的命不值钱抵不上。 他正视都仲的眼,只再重复了遍:“我能。” 这下子众人才手忙脚乱的把冯汉广往姚十三的住处搬,刚迈进半个门槛,门梁上忽然垂下来一条漂亮的银环蛇。 吓得韩霖是一声惊叫,差点把冯汉广给扔地上。 还没等人回过神,姚十三一个箭步冲过来揪起那小蛇狠狠摔在墙上,可怜东西翻滚几下便断了气。 “都给我滚!” 姚十三冲着屋里大吼一声,不知这一向懦声懦气的人是在跟谁发脾气,过会儿眼前房梁床褥到处溜出来各色毒蛇乖乖归巢,这群人才想起来姚十三是养蛇的。 都仲在人群后面斜眼看着,神色凝重。 他深知这条小银环平日里姚十三可是宠得很,出门总在袖子里头揣着,爱不释手的,怎么这会儿说摔死就摔死,不懂他是在撒气还是真急。 姚十三安顿了冯汉广躺下,就叫众人都退出去。末了,还求顾长卿和宋远留下。 “将军身上的毒中得久,再加上打斗运力一路颠簸怕是已经入骨不浅。待我配出解毒药剂后,还需一位会使气力的人将药剂以真气推满全身方可见效,十三只能求顾先生帮这个忙。” 顾长卿当然欣然应允,毕竟这事也是因他而起。 姚十三用纱布草草包裹了手伤便抱起血淋淋的蛇胆走到里屋去,遮下竹帘,也不知道在忙活个什么。 等了一会儿有些无聊,冯汉广被喂了安神的药昏睡得也香,顾长卿这会儿才容出心思和宋远聊起来。 “这两位上下属关系可真忠义,一个个拼得命都不要。” 宋远听了顾长卿这话,眼角一掀,神秘兮兮地悄声靠过去回道:“大师兄难不成没看出来?” “看出什么。”顾长卿颇为不解,只觉得他离这么近说悄悄话怪烦。 “我这薄情寡义的大师兄啊,你真当这世上真有什么忠义之称?人都是利己而活的,唯二能相互卖命的关系,那不是亲情,可就是……” 顾长卿修得乃是清心寡欲之道,哪里懂得这些道理,却还是从宋远表情中会意出三分意思,登时嫌恶地挑了他一眼,低骂道: “瞎猜忌什么呢!那是两个男人!” “男人怎么了?”宋远语气委屈巴巴,神色可是个兴致盎然,手舞足蹈替他分析着: “哪有男人进了妓院还挤着同行男子坐的?他俩位又不是跟我们一路人,有什么不能找姑娘玩儿,我说啊要么就是一个不感兴趣,一个不敢动手。男人之间怎么就不行了,古人断袖之嫌龙阳之好,您没见过可不能说就没有!” 顾长卿难免忍不住往那边想了想,可把自己惹得浑身一激灵。 “行了!”顾长卿嗔怒训道,“你有品这种事的心思,怎么不多放在修身养性上!看看你在醉仙楼里激动那德行,我结的法阵都差点被你摇坏!”
第41章 将军府秘闻? 要说姚十三还真是麻利,没一会儿便端着一小碗油绿粘稠的药汤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只是这碗药不仅形态古怪,不知添了什么东西,味道也够腥臭,打眼一看恶心得胃里一阵颠倒干呕。 姚十三见这两位道长表情僵硬,抱歉的笑道:“让二位见笑,没办法,临时赶制出来的,没有加香料熬煮的功夫。” 姚十三一刻不敢耽搁的坐在床边,负伤瘦弱的身子一手举着碗,一手去捞冯汉广的身子。 本就没什么力气,手上还带伤,冯汉广这人壮得还跟个石头成精似的,睡得深,自己没法子借力。 顾长卿在旁边见他抬得费力,赶紧过去搭了把手帮他把小将军扶坐起来。 姚十三眼中流过一抹诧异,小声道了句谢。顾长卿想着好人做到底,就随口说了句:“你送药就成,我替你扶。” 谁知话才说一半,人就被宋远一使劲给扯开了。 宋远这平时对他恭敬如师的老实人,这会儿突然没大没小上手扯他,顾长卿一时间还反应不过来,怒色与不解卡在眼里,任随笑得一脸尬容的宋远把他往后边塞,一边拿身子堵他,一边把话含在嘴里拼命给他做着口型。 别管! 顾长卿看他好像是要说这个。 宋远极为难堪地从衣袖底下伸出一根手指悄摸指了指,顾长卿顺势一看,脚步惊得向后倒出半步,噤了声。 姚十三这时是把冯汉广的身子靠在自己肩上,一手绕过他那狼崽一般毛绒的脑后,丝毫不避讳的将手指撬进冯汉广嘴里,掰开嘴,手法温柔,将人软舌头压下,再小心着一勺一勺把药送进喉底。若是溢出些,便使衣袖轻轻擦了。 眉目含忧,眼神脉脉,胸口轻伏。 这副神色,这分温情…… 哪有半分下属或是医师的氛围啊,这分明就是…… 慈爱? 宠溺? 福生无量天尊…… 顾长卿嗖地拉过宋远转了身子。 过了好半天,又或许也没过那么久,只是顾长卿颇有些受了冲击尴尬着左右不是,一小会儿也是极其难捱,才听得身后一阵窸窸窣窣起身的声音,闻着姚十三唤他方才故作镇定回过头去。 顾长卿摒目集炁于双掌,有序缓然推进冯汉广体内。 不出几时,药效起作,果真是有奇效,冯汉广手臂的乌色褪下去,血色也漫了回来,心里暗叹果姚十三真乃神人,简直堪比起死回生之术。 末了,顾长卿再将冯汉广稳放在床上,撩起衣摆作揖道,“冯将军应该已无大碍,军师大可放心。” 姚十三目光一直落在冯汉广脸上,这会儿才安心温笑起来,连声道谢。 “不过贫道有一事好奇了许久,不知可否请教?”顾长卿站起身看向被遮了一半,烛火摇曳的里室问道。 “嗯?顾先生但说无妨。”姚十三侧坐在榻上,理着被子应声。 “自打进您这屋子就嗅到燃香味,军师难不成是在供什么神吗?” “您说这个?” 姚十三目光侧向里室,哑然一笑。 “是有在供,但也不是什么世人皆敬的神。” 他起身走过去掀开竹帘,让出个小而精致的挂画香台。 “称不上神。只是幼年阴差阳错救过我一命的恩公,顾先生若是好奇,大可进去看看。” 顾长卿恭敬不如从命,房内昏暗,借着烛光微弱香火红光,勉强看清画像上容颜。 一身墨色长袍乘风滚烈,手持鬼目长剑,铜色长发下是一张陵厉雄健,威仪敬肃的脸,不带半分情绪。 虽只是幅画,自内散出的威严震慑望而却步,仿佛天生王者,稳立于三界之巅,却又带无情无义草芥人命的眼神。 是一对,赤色虎瞳。 轰地一声,将他的理智与思维摧得精光,目中起了火,是三十余年灭不下的火。 “这位是妖王长子,陆吾大人。想必顾先生应该对妖王九子有所耳闻?” 姚十三温润如玉的嗓音在耳畔响起,却像是一盆冷水当头盖下,又像是落入了无尽深海,化得动荡,漂浮在脑海掀起万丈波澜,回声不止,咒语一般拉扯着他向下坠。 “虽对您道家而言颇为荒谬,但大妖若神,当作神来供,在西域那边十分常见。神佑苍生以祝福,妖不降祸于人身,二者并无差别。” 陆吾…… 陆吾。 无尽业火自冰原而起,猎风形势,迅猛狂烈,无可阻拦,滔滔不绝洪流一般吞噬生灵万物,暴虐无道。 天都是红的。仿佛恶鬼在半空睁开巨眼,融化岩浆流淌在冰川上,冰火相融,满目猩红。 周遭草木崩炸断开裂的响声不绝于耳,没有人能来得及逃走,也没有人逃得掉,火势从人们用眼观测到,再到被火舌扼腕吞噬,只是眨眼的功夫。 这火似有魂魄一般残暴,虐杀,隐约间甚至听得见它暴戾的奸笑,混杂起无数人绝望惨叫—— 眼前木屋烧得黑烟冲天,烟气刺鼻,熏得他止不住咳嗽, 火焰渐渐漫到脚下,炙烤灼痛,四肢僵硬动弹不得,只能无助朝面前火光冲天的木屋内大喊。 “阿娘!!!阿娘!!!!” “别回去,别回去!” “别丢下我!!!” 游牧一族木质简易的房梁经不住火烧轰然倒塌,烟气腾然灼上发梢的瞬间,身旁男人松了手。 “阿大,跑。” “爹去接你娘和弟弟出来。” “我呢,我呢!都去接弟弟……我呢,我呢!!!!” 空气中散发着都是焦糊木炭的味道,甚至于烤熟的肉香,四处所见之处皆是火烧上身自顾不暇的半死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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