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放马过来。” —— 妖门后苦困万年的鬼煞此番得逃,嗜了人血后皆是一个个凶恶穷极。 益州兵士身先士卒为逃命的百姓切后,个头稍大些的鬼煞扑杀而来时可将铁铠连带人撕碎。 军令再先可兵士也都是人,其中不乏多少十几岁的新兵孩子,虽是无人言退—— 亦不是个触目惊心的残忍。 血腥味弥漫整条主街,曾经风和日丽熙熙攘攘的繁华路,此刻堪比人间炼狱修罗战场。 可战的术士再多比起鬼煞数众也还是杯水车薪,顾望舒怔立在小陌寸步难行,耳边哀嚎遍野探得鬼气浓郁, 也听得自己那挂在艾叶脖颈上的银铃剧烈摇动时脆响如春雨绵密不绝。 那妖定是在与陆吾奋力周旋,为将其引出城外拼尽全力缠斗。 岂容我在这儿畏手畏脚的发呆。 二十七。 二十八…… 二十…… 二十九。 顾望舒默念着步数,也离那腥血哀嚎的主街再近一步。 三…… “道长!发什么呆!” 顾望舒一惊,有人扯着他头发将他弯腰拽倒退几步! 亏得腰好,不然是要直接被扽仰摔在地。 惶然回神时听身前“咔嚓咔嚓”的冰裂声细密布开,寒气扑面夹杂巨邪臭气就在眼前! 顾望舒识得喊他那人的声音,匆匆退后几步立诀护身,与身后女子道:“怎么回事?” 依明这才松了顾望舒的头发,甚有愠气道:“您险一头撞在这巨邪身上,想什么至于不看路!” 巨邪鬼面痛苦嘶喊,伸长臂击在守心诀上,波澜后的人毫发无伤。 顾望舒后背一震,冷言回道:“不是不看。还请告诉我当下什么情况,方才好动手。” 依明对上他的眼,忽地想起晌午的事儿,内心哎呀一声拍了嘴,连道该死说错了话。 好在当下没时间理这些道义小事,只将臂缚一紧,为难道:“小体鬼煞无妨,但以我一人寒冰之力禁锢巨邪着实有些吃力,您面前这只已被神霄雷符击穿鬼目,但如此巨大的体型一旦倾倒定会波及前方未散尽的百姓!道长,艾叶大人呢?只能求他一助,您可知……” 您可知他现在何处。 依明“他”字还未出口,顾望舒垂目将眉心蹙得极深,表情难测地凝噎片刻后, 忽沉气抬手,解了守心诀再唤起雪浪成冰,在依明那破碎在即的冰面之上再覆寒冰,将巨邪整个包裹其中,化为一滩的腐蚀黑水被禁锢中央难得四溅,化气入云,未伤百姓半分! “不用喊,他忙得很。” 顾望舒轻咳一嗓,散了手中萦绕寒气,装成无事发生的模样前行几步,随手挥剑砍了个扑来杂碎。 “啊……” 依明咂舌愣了片刻:“您这个妖术——” “……”顾望舒略显尴尬,急急背剑快步离去。 “等一下!”依明不放心道:“您眼下要如何自保!” “总不能躲街角里做缩头乌龟,不试试又怎知行不行。” 依明心头一紧,痛得半跪在地咳出半口血来。 大抵是过度施了太多妖法,凡人之身到底还是撑不住不应属于人间的术法。 西域来的女子望城间混沌一片,忍下剧痛只停歇片刻便又强撑着起身,看那大步走进万千利鸣、黑压压如蚁群的鬼煞中去的身影。 困难险阻难乃至疼痛,虽无法混淆义者决心,但成胜者,仍需莫大勇气。 依明捂着发痛的胸口,不由叹他当初是如何以凡人之身唤天雷、诛大妖的啊。 这边顾望舒此刻忽地幸得自己向来习惯于黑夜避人独自修炼习剑,清虚观的夜里虽有点灯,但难免夜半油尽,诺大的武场照不明。 夜夜摸黑在那一抹抹难辨辉源的微弱红光下舞剑,修术,便正如当下自己孑然一身目障后遁入虚无,仅可辩得模糊光影,仔细想想没什么不同的。 想起那时候受了欺,负了伤,唯有瑟瑟惧怯施守心诀将自己包裹进去,被一群人围着笑话是缩头乌龟。 很多时候不是赢不了,也不是真的认输,只是不想惹出更大是非,是无人站在我这一边听我苦衷。 众人看不到自己被欺辱至何,他们只看得到清虚观的不肖二弟子又动手伤了人。寒川泠月是为无情无义,冰骨难近——谣言多了连自己都会信,可谁又知道。 原来才是那个内心最柔软脆弱,最渴望爱护关心的那个。 受够了。 不想再将自己毫无意义地框在乌龟壳中,井底潭下。 俗世不容我便罢了,不如为大道、为舒心而活,反正哪怕是天地不容,也有一人在呢。 银铃再摇几响,顾望舒跃身反跳挥剑气扫平身后大片鬼煞,背手收剑时听见个贱兮兮的声音从铃声间传来。 “哦呦,我都瞧见啦!小妖怪,耳濡目染是吗,我的妖术在你手里使得可真溜,欣慰,欣慰。” “……你若是只想跟我说这个,不如闭嘴省省力气。” “那我不得说些什么,免得你孤独!……哎呦!!” 铃声忽然摇得急促,艾叶哀叫后再没了声。 顾望舒担心得慌不择路,被个不知道刚由疾风刮倒的什么东西拌了脚,蹒跚好几步,“咚”地一声撞到个大概是披着甲子的小兵身上。 可把那本就惊恐的小兵吓得滋哇乱叫,以为自己要被鬼煞吃了。 顾望舒对那小兵是理都没理,满心的恐惧此刻成倍蔓延,握着桂魄的手骨节用力到失色。 正如一个落水溺死之人,深水中一片茫茫,呼救声是喊不出来的,头脑麻痹时甚至于窒息的痛都察觉不出,也忘记自己无法呼吸, 他抓着一根救命稻草,能带他逃出生天的稻草。 “艾叶!怎么了!说话啊!” “说话!” 【作者有话说】 顾望舒:别问。
第179章 为师为父 “蹭你的狗味儿剩的不多,也就只能到那个程度了。” “得,我看挺够用。”艾叶在铃声那侧幸灾乐祸:“本以为要是什么天认的良缘,方能取我妖术一用—— 你说咱俩这算不算已是名正言顺了?” “如今天下皆知你我关系不纯,还要什么名正言顺,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是一对儿。” 顾望舒那声音越来越凉,艾叶光是听着就能想出他那张冷白的脸尴尬时从皮下微微透红的模样,更是一时忍俊不禁。 “哈哈哈哈哈哈——哎呦!” 顾望舒听他那边叫唤了一下再就没了声,不安感吞噬了脚底,扯声再呼: “艾叶!!!” “你不是刚叫我没事儿别跟你说话……哎呦。” 他听得银铃那边的声音才得松气,难免后怕地训道: “哪有话到一半突然停的道理,吓死了!” “那不是跑太快撞了墙嘛……疼死我了。哎呀先别说了,没空……!” 耳边再是“轰”地一声震响,陆吾掌劲火团撞艾叶风墙,反冲力逼得艾叶在空中如中矢的雁直直坠下,再御风而起勉强赶在跌落瞬间重新冲天! “呼……顾望舒!我且还活着呢,管好你自己就是!” 他这会儿知道抢先开口,免得那人再担忧得顾不上自己。 谁知刚刚被顾望舒撞的小兵早就让鬼煞吓得神智不清,看身边战友一个个不留神被撕成碎片,眼看自己成了最前排的那个,极度恐惧中顾望舒又带一头白发撞在身上! 呆滞看了他会儿。 忽地嘶声尖叫起来! “你是那个!你是那个引大妖祸世的妖道!!!是你!” 小兵骇然倒退着抬头,颤抖瞳孔正望见艾叶奋冲云霄,周身妖风鬼气成龙卷缠绕甚是宏伟可怕,更是用几乎撕裂嗓子地尖声喊着: “妖……妖怎么还有一只!要死了……我要死了……是你对不对!一定是你引他们来的,这鬼煞,那鬼门,还有那两只妖!都是你!你要害死我们!” “哈哈哈,要死了,哈哈哈!我要死了!哈哈哈哈!!!” “什么疯子话!看不见我是在救你们吗!” 顾望舒气急怒道一半,小兵身后百姓粥粥皆听见那叫喊回头! 洗不清的,亦是逃不掉的。 孩童大哭声混着百姓咒骂,宛如一双双带血的手将他往湖底拉扯,泥沼吞噬脚踝愈是挣扎愈深陷。 分明是他要救的人,此刻却如洪水猛兽,一个个来讨自己的命。 ——“您放过我们吧……” ——“我想活啊!别杀我啊!” ——“你替我弟兄们偿命!” ——“下地狱!下地狱!下地狱!” 疯狂的人群推攘着试图拉他入潮,顾望舒眼前不见真实只觉人影婆娑,谩骂声不绝于耳时心头荡然一跌, 他拼了命往外挣,恐惧的百姓不敢轻易动他,只能将其团团围住。 虽然看不到,脑海中已然映刻出一个个五官模糊的人,空白一片的脸上唯有嘴角大咧,带着狰狞恨笑把人围困其中无处可逃。 顾望舒慌退几步,甚如当时被拉入生死梦魇一刻吵杂混乱,惊恐中试图抱头堵住耳朵,以为这般就可以彻底阻绝万物, 却不知徒徒把自己带入更为漆黑陌生深渊,双腿发软单膝跪在地上,一时使不出力气挥剑! 不是我…… 不是我…… 我…… 大批鬼煞张牙舞爪横冲过来,周遭百姓见状哪还顾得上这“大罪之人”,纷纷尖叫抱头鼠窜,留他如诱饵般停在地上,不能动弹。 千钧一发之际,忽有人提起他半个肩膀把他捞起跳出街心,离了人群,再闻便是鬼煞惨叫,被净化灼烧成灰的味道! 一时心慌难抑,抖的像筛糠,捏着心脏大口喘气。 他知道这次不是艾叶,那妖兽多半忙着躲闪都没看到他身陷危机,但拉自己出来的气息却不显陌生—— “望舒!静心,凝神,沉气!” 声音苍劲雄沉,带一丝不苟的训诲。 顾望舒顿时僵直原地,别提什么惶恐心悸,还是该听话静心! 曾经观宇燃香幽人,书声琅琅。 有人为他指点迷津,传道解惑,亦有人夜深万籁才得静闲,替遍体鳞伤的孩子盖上踢翻的被子。 低烧朦胧时听得轻叹,也听得声唤虚渺,望舒啊。 “师……” 顾望舒话到一半,被自己强噎了回去。 何来资格再喊这个称呼。 我一个叛出师门的不孝弟子,除却九百九十九条长阶三跪九叩,更理应废除一身修为以儆效尤,哪还有站在这儿的脸。 顾望舒怔然抽出手臂,堂皇急着踉跄后退几步,险些又拌摔自己,目光不知该置于何处,干脆颔首向脚下,声音颤抖的拱手拜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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