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望舒一咽,脸扣在他怀里闷声问:“你会飞吗。” 艾叶疑惑:“会是会的,你问这做什么。” “那还要烦劳您且就这样,带我飞走。” 艾叶嘴角憋得一抽,硬是把嘲笑吞回肚子里去,得意回了句:“好,随你。” 言罢凝神施力,单手环在顾望舒的腰上,百人注视下旁若无人地御风而起,悬于半空。 凉风扑在地上,银发漫天长袍滚滚,其间隐约似有雪雾落下。 二人维持着这个姿势,直到艾叶踩稳脚跟落在桂院的屋檐上,怀中人都跟个死的一样老实着纹丝不动。 “我说,小妖怪,我们到了?”他拍拍顾望舒后脑壳。 没动静。 艾叶心头一颤,大骇:怎么,我捂得太大力给这伤患捂死了? 不是吧……凡人的骨架子这么脆弱吗? “喂,你……?” 艾叶当真慌了神,抬高手准备使大些力去拍,幸亏手还没落下,怀中人极其微弱的拱了拱身, 否则可能好端端的真给他一掌拍死。 顾望舒磨蹭许久,难堪地撤出脸,指着艾叶的衣服道:“湿了。” “湿了?什么湿了?哪儿湿了?” 艾叶顺他手指的方向低头看去,才发现自己前襟打湿了一大片。 “我 没 有 哭。”顾望舒一字一字硬挤道:“只是流出来。” 艾叶用看傻子的眼神挑眼斜瞄了他一会儿,“切”了声抬手只消拍了两下,分明融进布料中的水渍竟像着了瓷面般自己抖了下来。 “我又没说什么。”艾叶轻蹙了下眉,若无其事回道:“你不用与我解释。” “还有这衣裳,用的不是你们人间的料子,脏不了,我也不嫌你。” 顾望舒微怔了片刻,马上绷回脸去,剑眉细目芙蓉瞳刻在一张臭脸上,多少有些暴敛天物的意思了。 冷声道:“我今日欠了你个人情,你要我如何偿还为好。” “呦,您可省省吧。”艾叶听着这句胁迫似的“逼还人情”,忍俊不禁道:“小事儿,不足挂齿,算了。” 艾叶伸臂打了个哈欠,一夜未眠的人可不止顾望舒一个,我也是跟折腾了一整晚啊,生火抓药的,清虚观内药品不下千味,名字一个不认得,只靠挨个嗅闻得鼻子都麻了,这会儿眼皮子发沉,多半刻都撑不住。 可没等他走出半步,就觉得袖口发沉,迈不动步子。 一低头,这人正薅着自己袖子。 “……小妖怪。”艾叶发愁道:“我说不用—— “我不喜欠他人人情,更不喜他人平白无故为我做事。”顾望舒茫茫望向前方无云晴空,视线一转,定定对着他的脸道。 眼前人明明目光是向着自己的,却又像什么都没在看一般苍茫,自言自语。 “那会使我倍感压力,懂吗。” 艾叶摇了摇头。 “同你个妖能说明白什么。” 顾望舒松了手,艾叶在后边叫住他:“我问你个事儿。” 顾望舒脚下一滞,道:“何事。” “我问你,假若我今儿不在那,你打算怎么办啊。” 他看那个白衣的人肩膀一落,又挺了挺脊背,立得笔直。 “等着。待人都散了再去寻伞。” “那么多人,总不会连一个帮你捡伞的好心人都没有。” “我设了结界,进不来人,也不需他人相助。” “……好吧,那他们要是一直不散呢?” “不会的。” 艾叶再道:“为什么不会啊,热闹谁不想看。” “不会。人的耐心有限,没了意思,一会儿就散了。” “你怎么知道?” “因为不是第一次了。” “……” 顾望舒推门进屋,又突然想起了些什么,侧出半个身体问:“不对,你偷听我早课了。” 艾叶垂着两条腿吊坐在房檐上,咯咯地笑起来,俯身下道:“不算偷听,我啊没什么特别的,就是耳朵特别好用,你的声音坐家里都听得到!” “胡说八道。” “诶,说了你不信,那还问我干嘛。”艾叶无奈撇撇嘴,无聊的甩起腿来。忽然脑袋一歪,乌黑明澈的眸子发亮,冲顾望舒喊道: “小妖怪我想好了!既然便要报答,不如去后山抓几只兔子供我这只翩翩俊逸的救命恩猪吃呗?不用麻烦你料理,活的都行!” 清虚观后山封上古石母后以供镇妖楼镇妖,是片天养地灵的禁地,自然也是禁猎,野物定都长的肥美汁鲜,光是靠想想,口水都止不住的流。 可太馋,太想吃兔子了,想到连梦里都在咂嘴。 “你们这儿又不是和尚庙,成天只吃什么绿叶菜,我……!” 艾叶话还没说完,就听顾望舒咣的一声摔上了门。 …… “欸不是?你听见了没啊?” 无人应声。 那扇有些掉了漆的木门紧闭,丢下他一个在外面,耳畔只有风吹桂树飒飒作响。 不远处飘渺传来谈笑的人声混为一体,到了耳中,皆化成偌大的失落感。 是去是留,何去何从。 现在这日子过得,虽说遮风避雨吃喝不愁,可又跟那被别人捡回来养着,拴个绳在门前只会汪汪叫的小土狗又什么区别? 艾叶低头看着左掌心,那里卧了颗不仔细看都看不清的朱砂痣。 家里闯了人也不敢乱咬,只能呲个牙凶;被扣着铁链除了这一间院子哪儿也出不去,只能乖乖的蹲着,连想吃什么都不能自己去寻,唯有等人往自己盆子里送。 有点可笑。 曾几何时的昆仑雪障,万里雪山,漫漫无边的连绵山峦,踏雪御风,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兄长啊。 到底活命,或是逍遥自由。 “喂,你现在睡得着吗?” 艾叶耳朵猛然一立,若是现在化的是本体,这双耳朵怕不是会直接转了个个儿回来,刚还一副纡郁难释的脸染了喜色, 手忙脚乱从屋顶跳下来,恬张没心没肺笑嘻嘻的脸,瞧着启开不过两指宽的门缝后黢黑阴影里,一张扁着个嘴,因不好开口而憋得微微发红的脸。 生得是气宇不凡,可惜白面藏不住缊色,莫名有了那么些许可爱? 艾叶抱怀道:“怎么啦,你睡不着?” “不是。”顾望舒道:““是叫你现在去睡,入夜后再起,我带你去后山,抓兔子。” 说完,还未他回话,又是砰地一声摔门响。 “嗯……?” 艾叶懵着张脸瞧那扇快被他摔烂了的门,隐约听得到门后有人羞愤低骂,被这大早上一连串丢脸事难堪得在床上翻来覆去打滚耍皮,狂蹬被子的声音。 扑哧一笑,道:“欸!我睡!我这就去睡!睡得着,睡不着我也睡!”
第11章 不是很懂你们凡人 所以天怎么还没黑。 兔子兔子兔子兔子。 艾叶口中念叨兔子,一心里想着天一暗立马冲出去拽顾望舒起来,以免这人反悔。 哪知道头一沾上枕头当即昏睡过去,等睁眼回过神来,天早就黑成了漆黑。 他急忙曳身下榻,还没完全清醒,头昏昏的走起路来都有些打晃。 没成想刚推开门,就见着个黑漆漆的背影立在院里。月影下长影拖至脚下,鹊冠纤长竖在头顶,还背着个松木斫瑶琴。 艾叶唤道:“你怎么不叫我啊?等很久吗?” 他揉揉眼,试图将眼前人看的更清晰些。 “不久。半个时辰罢了,看你睡的太沉。”顾望舒回过身来,一张玉面在月下熠熠生辉。 “过来。” 顾望舒从衣袖里掏出个素银冠,伸手按在他头顶将他压低下些去,十指顺着脖颈侧插进去,一路捋顺到发梢。 手指不经意间擦过脖子,不知是不是因为在这秋夜寒风里站久了,指尖冰凉触感贴上的一瞬间,竟像受了寒般忍不住串了个冷栗。 “咝……” 艾叶悄悄抬起眼皮,看着顾望舒离自己仅有咫尺距离的脸,甚能感受到他温热鼻息自头顶掠过,一双埋絮粉玉般的眼眸淡漠专注的看紧自己的头发,十指手穿插,仔细梳理这头细软蓬松的长发。 不愧是成日掐指念诀的道士,手指功夫就是灵活。 再不老实软碎的头发,没一会儿也被他拢了个严实,结实的盘起来固定在头顶,束成了个神采奕奕的高马尾。 顾望舒似乎也感觉到艾叶在打完了个寒战后身子愈发僵硬,可他明明是披着个薄裘的,便略显疑惑的问了句:“你冷吗?” “有…有点儿。”这自幼长在风雪里的妖,也不知怎么就违心矫情地应了声是。 顾望舒看着他的眼神从疑惑逐渐转变成嫌弃,大约是因为想不明白怎会有人仲秋夜,披着裘衣还喊冷的。 他将最后一个扣锁锁住,立马将艾叶一巴掌无情把拉到旁边去。 “哪有披头散发去狩猎的,也不嫌碍事。我看不惯,下次你自己学着束。” “哎呀我手笨嘛,几千年了都学不会才这样散着的。你若是看不惯,就次次替我束了呗。”艾叶摸摸自己头上的冠乐得呲出虎牙,道: “真好看,我喜欢。” 顾望舒道:“嘴贫无用,你又不能跟着我一辈子。” 顾望舒未待回话,只起轻功一跃到屋顶上,身子轻盈得很,几个轻跳便眼瞧着快见不得影。 艾叶见状也赶紧施法踏风生怕跟丢了追着,还扯着个嗓子在后面使劲喊: “要是你愿意让我跟着,也不是不可以——!我挺喜欢你的,真的,比头上银冠更喜欢!凡人拢共活不了短短几十年,我自然是跟得了,耗得起!” 夜黑风高人声寂寥,艾叶这一嗓子荡着回音传出老远。 顾望舒原本跑的潇洒自在,听他喊完一个紧停了下来,脚步差点出神蹬错,回身满脸怒容冲艾叶低吼: “喊什么,不知我们是偷跑的吗?你怎不放个炮仗,通知底下所有睡着的来抓你!” - 清虚观后山禁地,非内门弟子不可入内,就算是亲传也得是获了许可才能进入。 这儿倒不是藏了什么天大的秘密,只不过是驱着镇妖塔的上古石母被祭在山里。 上古石母灵力巨大,本不是人间之物,却硬要为人间所使,定是会为这四周法力层造成些异样影响。 于是后山的飞禽走兽,甚至于花草木都有可能生的特异,若是再有了些灵气法力,普通人怕是招待不了,亦或有人心怀不轨,想借这天神灵气练些禁术,也不是不可能。 后山四周都封上了一层精密的结界,离细了看,空气中一层薄膜上还隐约的浮着细小金闪咒文,甚是严谨,稍有异样就会被察觉。 顾望舒领着艾叶巧妙绕开路子,最后停在个偏僻的山隙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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