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要个孩子如何活命?卑鄙至极! 只是四下空荡寂静,闻不到他的味道,成百上千的声音中也分不清到底哪个才是他的童声。 一筹莫展之际,脚下突然跑出来了个灰不拉几的小野狗,四条小短腿踩得全是泥水,浑身长毛黏成绺的像块脏布,凶兮兮冲着他狂吠。 “哎呦呵小东西,冲你爷爷吠什么吠。没精力搭理你。” 艾叶一脚把那龇牙小野狗踹开,小可怜当即吓得夹起尾巴惨叫,浑身发抖却也没跑远,原地转了几圈又跑了回来叼住他的裤脚,拼命呜咽。 艾叶是讨厌狗的。这种动物又蠢又傻又笨,除了聒噪,就是那死心眼无用的忠诚心。 “再叫老子就把你吃了!” 艾叶掌中探出利爪,想杀了这野狗撒气,忽然意识到自己不能随意乱动梦魇,处处陷阱,搞不好因为个小野狗再把自己赔进去可是不值当。 小狗当然懂,小狗嗅得到他身上那股子野兽凶悍气息,也没松口,一幅奋不顾身的模样冲着他哭嚎求助,豆大的眼中全是央求。 “别逼我着了你的道儿,滚远点儿。” 艾叶又是一脚将那狗儿踹出了几尺。谁知这小东西依旧不依不饶,吓得一边淌尿一边匍匐着以最屈服的姿势爬了回来。 艾叶嫌得眉头紧锁,想要不真就杀了它算了,反正不过就是一只狗。纠结半天,还是忍了气,扭头要走。 可这毛发打绺,抹布块儿似的狗偏要执拗跟在身后哀嚎,扰得他本就杂乱的心绪更是不宁起来,烦躁不安的回身想再去凶,猛然开窍了一般意识到了些什么。 “待会儿……蠢狗,你是来跟我求助的?” “呜………” “……”艾叶沉思了好一会儿,“那你别炸我,听见了没?” “嗷呜嗷………” “松开你那张叼着我袍子的臭狗嘴子,我就跟你走。” “………” 小狗子腿不长,跑的倒挺快。艾叶一边跟,一边还得提着五感,防是什么陷阱。 一妖一狗的跑出好远,离清虚观的主路越来越远,越走越偏,最后这小狗从墙角钻了个狗洞,进了个平日里似乎荒着没用的别院,再没声没息,就此消失了。 艾叶自然是不会跟着他钻狗洞,这院里传来的气氛又格外的冷清可怖…… 他打了个寒颤,极为无奈地敲了敲脑壳:“傻了吧,现在可不是陪只脏狗玩儿过家家的时候,我在搞什么名堂,哪儿有时间可浪费啊。” 他眯眼看向黑色漩涡一般纠缠着的天空,烈日当空,漩涡扭曲着的乌云一会儿遮天蔽日,一会儿耀目刺眼。 “小妖怪,这么大个道观你让我上哪儿找啊。” 艾叶两肩丧气一垮,刚要回身去别处再寻,头皮猛地抽紧! “啊——!!!不要碰我!!!” “别碰,别碰!啊,啊!!!”
第14章 谁家的小孩儿 一声稚嫩的惨叫划破令人不适的阴森气氛,响彻在整个荒院上空,让本已经转身要走的艾叶惊得背后汗毛直立。 “按住他了没啊!” “按住了!赶紧把他手掰开,千万别让他有机会掐诀!” “啊————!” 艾叶迅速跃上墙头,院内几个看上去十岁出头的男孩吵吵闹闹围着个什么东西。 待定睛一看,中间为首的骑坐在个看上去只有五六岁的小娃娃身上,手里紧攥着满满一大把头发,向后生拉硬,拽得逼那个娃娃仰头大叫。 手中撕拉着的那把满是枯叶污秽的长发,雪白发亮。 幼童被扯着头发,被迫扬起的脸硬生生直对上如注烈阳,拼死得闭紧眼,痛喊声撕心裂肺,眼泪湿透了整片前襟,脸上还满是被踩踏蹂躏过的污泥。 找到了! 艾叶未敢擅自打草惊蛇,隐在屋上寻思判断好周围状态,待伺机而动。 真的好小啊,他心道:“凡人这点倒有意思,小东西长得飞快,谁能想到那张寒冰脸还有这么肥嘟嘟软乎乎的时候。” 带头的小子又壮又高,手里拎着根木条道:“喂喂喂,踩紧了,可别叫他两只手凑到一起,不然又撑了那个什么王八壳子守心诀,玩不到了。” 骑在幼童身上那个应道:“踩得死呢我!” 另一个跑过去碾踩住扑腾在泥水里的小手,幼童另一只手臂被反扭压在背上,体型上的压制叫他根本无可反抗,随脚下发力,五指骨骼寸断连心的剧痛要他撕心裂肺地哭嚎尖叫。 “啊——!” “放开……放,放我,放开!” 几个男孩见状更是兴奋难抑,为首那个仿着大人挥剑的模样胡乱抽起手中木条,装成枭雄道人模样兴致勃勃喊道: “妖人受死!哈哈!” 另一个起哄道:“诶,看他还真的怕光,有意思,阴沟耗子精!” “吃我一记斩妖剑!” 拇指粗的柳条反复不停,一下又一下抽打在小小得身体上,幼童痛得浑身发抖,放声大叫。 为首的男孩把他掀了个个儿,贱笑着问了同伴一嘴: “你说他这脸生得这么白,那‘那个玩意儿’会不会也是白的?” 压着他的道:“看看不就知道了。” 幼童骇然一颤,虚弱道:“别碰我……!混蛋……别……啊!” 撕拉一声响,衣襟被扯了个大开,一身晶莹如玉的皮肤直接暴露在阳光下,很快便漫上层红斑,逐渐深成酱色。 艾叶一个激灵探出半截身子,拳捏得紧:是晒伤。 他那身子受不得光的。 那群小子听见求饶也没有丝毫停手的意思,玩得正在兴头儿,大笑移手到下裤上。 “往哪儿摸呢小兔崽子们!” 几十根冰凌从天而降,寒光一晃,瞬时将几个闹事的男孩刺了个穿!几人腾的一声,化成团浓烟消散。 原地剩下幼童憋着哭叫把自己往一团塞,红肿发胀的五指哆哆嗦嗦要去掐诀,被艾叶一把捞进怀里。 好轻。艾叶心中暗叹:“前日刚抱过大的,果然还得是小东西有趣。” “小妖怪?”他解开薄裘将幼童裹进去,哄着语气轻道。 “我不是妖怪!”小顾望舒扯着他衣领大叫。 “呦呦呦,脾气挺大。” 小顾望舒不停发抖哽咽,一个劲儿的往他怀里钻,头发蹭得艾叶前胸裸露的肌肤直发痒。 像个刚从水塘里捞出来的落水狗,浑身凉得像块寒冰,也是块玉毫无血色的白玉,察觉到艾叶身上暖,便拼命去贴,归巢本能的雏鸟一般渴望庇护与温暖,但不信任,只是躲避。 “哎呦,别蹭了,擦擦脸。”艾叶含着胸被他钻得想笑又不敢,只好拍着他的后背安慰,怕他哭得凶再呛了自己。 “你瞧瞧我是谁么。” “不…不知道。”小顾望舒语速极快,声音里满是防备。 “不知道你抱这么紧。怎么,那些人常欺负你了?” “……” “下次喊哥,哥哥替你出气。”艾叶余光瞄了四周,此处一砖一瓦都恐有埋伏。 这个年岁的顾望舒别提他能跟自己并肩作什么战,光是要保护这么个瓷娃娃别被梦魇吞了,都要自己好吃一壶。 “不要。” “诶你个不领情的?”艾叶低头咝道:“那我把你扔了啊,扔了扔了。” “……”幼童没说话,手心里攥得更紧几分,成个小壁虎似的挂在他肩膀上。 “我不认识你。” 艾叶:“……” 也对,这么小的凡人跟傻子没什么区别,那年的我估计正在老家座山吃空,与他两不相识,小东西不可能认得出我。 “顾望舒。” “嗯。” “你小时候就这么活过来的啊。” “……” “明白了,怪不得你要说什么人怕我,总好过我怕人。” “……” 艾叶理了理怀里娃娃凌乱的碎发,只能叹出一声哀气。 “凡人真的怪。天下万千芸芸众生,皆是唯一,总会有特立独行与众不同之人,这么简单的道理,为何就不明呢。” “……” “怎么不回话,嗯?睡了???” “没有。”幼童闷声道。 “没礼貌,大人说话你要回答。” “哦。” 艾叶:“……算了,反正你也听不懂。” 接近顾望舒之后,幻境开始变得更加诡异起来。 那些捣蛋的男孩散去后四周成了让人浑身发寒的寂静,再见不到半个人影,只有他和怀中嘤嘤啜泣的幼童。 废院里一棵歪脖子的老枯树像个近百老叟一般佝偻着腰垂拉下来,吊挂着许多墨青色不知什么名的爬藤, 树下黢黑潮湿的泥地里密密麻麻爬满了觅食的鬼面蟹,八足上背着的褐红色鬼面口中喋喋发出让人不适的声响。 不是,你小脑袋瓜里想的都是什么鬼东西啊,哪儿见到这么多不伦不类的唬人妖魔? 艾叶嘟囔着往地上看去,泥水自老树根处不断涌出,一条从头部开始被扒开露出绯红皮肉,下半身完好鱼尾的大鱼不停在泥水里扑腾挣扎, 抬头再望枯树上不知何时起栖了只巨大的绿色带翅的虫,口器锋利卷在枝上。 忽是艳阳高照忽而黑云压城,明暗交错间唯有不知何来的滴水声在无限放大。 啪。啪。啪。 “我说。”艾叶拍了拍小顾望舒的脑袋,小声道:“咱俩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想活命最好听我的。” “不要。”胸口闷出声带着哭腔的拒绝。 “……” 艾叶怀里抱着哭哭啼啼的小顾望舒,掂了掂身子将他小屁股抬到自己左臂上,好让他能坐得舒服些,自己也能容出一只手来应对意外。 “别怕,你看看我。” 小顾望舒道:“我不看。” 艾叶勉强笑了:“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别扭,救命恩人的面子都不给。” 小顾望舒啜嗫道:神仙的脸、不能看、看了就没了、白求了。” 艾叶:“?” 小顾望舒道:“师父说心诚则灵,我日夜求神拉我出苦海,如今您好不容易来了,我不能看。” “合着你把我当神仙了?喂,睁眼看看,其实我和你一样是头白发,都是怪胎。”艾叶见那揪着自己衣领的小手越捏越紧,刚觉着可爱得想大笑,心头忽然一痛,牙花再龇不出来了。 此处有我得救是因梦境,而真实中他却祈神无路,咬牙咽气硬挺着活过这么多年,多难受啊。 怀里的小东西镇静了些,一耸一耸的抽噎着,小心谨慎扬起张哭花的小脸,咬着嘴哼唧好半天,才敢试探性眯开条缝。 没有想象中要命的日头,也没有什么神明仙气光晕罩着,只有艾叶的大袖严实遮在头顶替他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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