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叶落了地,仔细一瞧,顿时明白过来他这是不知道犯戒擅闯禁地多少次了,才能如此准确的知晓这样庞大一个阵法,最薄弱的一点在哪里。 “可真有你的啊?”艾叶在后边小声嘟囔了一句。 山野寂静,顾望舒从指尖点出一束银光触到结界表面,轻而易举便融了片裂口出来。 力道巧妙以至于四周法咒并未受影响而激起波澜,像是自动为他们开了道门一。 顾望舒由一指撑着裂口,指尖法气萦绕忽隐忽现。能看得他出并非真的是轻而易举毫不费力就破得开洞,为了不被察觉稳着力道还是需要费些心思。 他见艾叶还在那傻站着瞧结界发呆,不耐烦地回头问:“不进来吗?” 艾叶哦了一声,蹑脚跟了进去。 其实走进来打眼一看,这后山与普通山野似乎并无异处。要真说有哪里不同,可能便是因长久无人踪,野草生了半人多高,踩在上面沙沙作响。 空中灵韵充盈甚至能看到些许聚得厚的地方凝出型来,银光流动。成片照夜清荡在半空,再加上满月清光加持,四下也是明亮得很,不仅没有夜半伸手不见五指的寂静,反而伴着秋风多了分舒心惬意。 艾叶跟着顾望舒一路踏草拨枝的走了不知多远,眼前竟忽显出片崖壁山野。 四周夜鹰幽鸣,不知是风或走兽撩拨,身后树林总是聒噪。 崖壁边一棵看样子已有百年有余的老桂树,树杆几人怀粗遮天闭月,正逢桂月花开正茂,漫天甜香醉人,割碎月影照在眼前人身上。 顾望舒行到崖壁边的石台上,卸下瑶琴轻放在那,取出打火匣点亮手边一座遮风烛笼。 艾叶只觉得有趣,这无人禁地,还被他简单装饰得别有一番世外桃源的风趣。 “看样子你真没少来啊?” 顾望舒吹灭手中火匣道:“我喜欢这儿,没人,清净。灵力充盈,适合独自修行。” “我好奇个事儿。”艾叶忍不住问道:“你说你又不是在修什么魔道禁术,何苦躲躲藏藏,背着人往些偏僻地儿跑。” 顾望舒掀袍往桂树下一坐,淡道:“不是我要躲人,是人要躲我。” 艾叶无奈头脑简单,不会拐弯抹角,表情也就藏不住心思,歪头茫然道:“谁躲你了,谁啊,我想粘都不住。” 顾望舒被他逗得漏了轻笑:“你以凡人心思换想某日深更半夜,独自一人行走空旷道观中,夜黑风高,本就紧张兮兮的在漆黑一片借着夜灯微光摸索,之时——” “之时——”艾叶翻着眼皮努力把自己往个毫无法力,体弱胆小的凡人身上带入,口中难免跟着顾望舒嘟囔。 “猛一驻足,面前个银发苍苍,肤色惨白无色,双瞳猩红的人形立在那儿,若是正修炼法术,再结了层混沌在身,谁能不怕。” “谁能不……”艾叶默默跟着念到一半儿:“这有什么好怕啊?” “同你讲不通,话不投机半句多。”顾望舒翻了眼皮。 “本来就是。哪里吓人,白发?赤瞳?我自小什么赤橙黄绿青蓝紫的没见过,就算牛头马面也习以为常,实在是你们凡人狭隘,自己眼睛没见过的,一概怪胎。”艾叶道。 “凡人又生不出什么赤橙黄绿青蓝紫的。”顾望舒道:“总之吓坏了人,我无法负责,罢了。” “怪不得外面的话本要把你传得那么可怖,还什么饮血啖肉的妖人。”艾叶撇嘴不平,指着顾望舒鼻子道:“愚钝。就算是以貌取人,也不睁大眼看看,这般金玉容颜跟那不人不兽的丑妖又何关系!” 顾望舒无奈躲开指尖,道:“当你在夸我。” 艾叶这口气咽不下去,掐腰怒道:“去解释啊,状告啊,告诉他们你只是有病,并非妖孽,也不吃人的!咳,别说吃人,我看你平日里连个肉星都不粘——” “挺好的。” 艾叶一激灵:“嗯?” “我说挺好的,这样。”顾望舒远眺崖岸外无边幕黒,道:“人怕我,总比我怕人要好。” 艾叶话堵在一半,满脸不可思议,以为是自己听岔了。 “我平日里口碑极差,不学无术,不明事理,脾气冷厉,世人皆拒我于三尺之外,比起像现在这样被你抵着鼻子指指点点,反倒安宁自在。” 艾叶默默收回了手,尴尬捏了捏耳根:“奇怪,好像有几分道理。” 顾望舒见艾叶一动不动傻站原地盯着自己,没有要走开的意思,不再多想,铺开衣襟盘坐到石台上。 艾叶嘴角一抽:“喂,你就没什么想要问我的吗?反正四处无人,隐秘的也行,说不定我能答你。” “没有。”顾望舒应道。 “这么多天下来好像只有我在哇啦哇啦的聒噪,怪叫人伤心的。小妖怪,问问,求你问问。” 顾望舒被他拗得倦了,掌击在琴上:“有什么好问。” “我不信你就没好奇的。”艾叶道:“比如说,我的正体到底是什么,从哪儿来的,活了千年又何轶事,又因何妖气尽散,沦落到今日这般田地。”
第12章 猪鼻子狗 顾望舒抚了抚琴面上的灰,手顿停一分,但也并未很是在意。月光流在指尖弦上,淌出好一曲清叹。 “我问这个做什么。是你的秘密,我没理由追问,你若是想说,自然便会说与我听。”他停了指,道。 “倒叫人不知你是嘴硬,愚钝,或是真冷心无情了。”艾叶叹着就地坐下,把两首一摊,发脾气道: “你大可以问的,答不答是我的事,但关不关心我,可是你的事” “我不关心他人事。”顾望舒答。 艾叶顿时像塞了十个地瓜似的噎了喉咙,心寒不说,就他着拒人千里的性子哪儿能交什么朋友,活该孤独活一辈子! “呸,拉倒,我还不惜得要个凡人关心。”艾叶把脸一甩,嘟囔道。 “……但说你不去抓兔子,在这站着做什么。” “你不跟着?”艾叶耳尖一跳,应声反问。 “我在这等你。”顾望舒整了整衣袖,调起琴弦来。瑶琴看似有段时间没动过了,音准还是会稍稍有变: “兔子那么可爱的东西,要我看着你吃,我可看不下去。” “那你就不怕我趁机跑啦?”艾叶略带玩笑的试探道。 顾望舒闻言哑然失笑,狠拍了声琴面,七弦齐鸣发出暗沉又难听的噪声。 “连末渊楼都能用自己双腿走出来的妖,若是想逃,仅凭我拦得住你?” “眼力见确实有的。” 艾叶嘿嘿笑了两声,也便没再客气,一头钻进草丛堆里去了。 山林若是长久无人,便会繁茂。不愧是片禁山,能猎的物可还真不少,艾叶天性夜视惊人,没几步便逮着个褐毛兔子,看着就十分肥硕鲜美。 毕竟还是妖,又馋了好些个日子,直接被他拿口中几颗犬牙撕碎,那可怜的兔子连哼都没哼上一声便成了盘中餐。也顾不上什么雅不雅观的,混着腥血生吞了下去。 还认真嚼着剩下半只,耳廓忽然一抖。 他从草稞中站起身来,咜地吐掉嘴里粘的兔毛,闭上眼动辄五感集中到耳上。 是从崖边传来的悠悠琴声。 大音希声,挽着秋风遥遥而来。 他虽入世不久,没听过太多的琴曲,但总觉得这首曲子是特别的。 不似情爱名曲哀婉泣泪,也不似宫乐庄重严肃,只是清润静远,淡雅脱俗。 不诉情怀,不为人间乐。 从未闻过这样的琴曲。 乐谱酝着灵韵,与山中灵气纠葛交缠,浸在其中,竟觉着自己自气息到根骨都清爽了几分。 余音绕梁不绝聚于耳边,婉转反侧。让他不自觉丢下手中啃食到一半的野兔,想去走近一些,去细细听品。 他开始想象一些仙境景色,晚风吹漫天桂花,顾望舒一身墨纱衣,鹤冠高束,雪肌白发荧月色,运法力拢起一身薄银雾,削葱十指如玉轻抚琴弦,擎托勾度,轻重缓急,往来如一…… 公子如玉,风仪俊朗。 甚美。 艾叶顺琴声往回走,眼看就要到了,琴声却忽在个不需要休止之处戛然而止。他觉着奇怪,加快脚步从树丛堆里划拉出来。 果然,虽说站得有些远,但也看得到顾望舒手并不在琴身,似乎弯着腰在抚摸着个什么野兽,身形像极了个野猪崽子。 好一会儿,顾望舒似乎感受到有人过来,抬起了头,艾叶看到他面上难得融出笑意,招呼自己过去。 艾叶心头一醋:还有什么东西能叫他这般开心? “这个小兽长得好生别致,还是头次在山上见到。” “什么东西。”艾叶极不情愿地往他那边走去,他心里是烦的,毕竟是因为这个小东西打断了他赏琴的雅致。 “不知道啊,长鼻子的野猪崽子,亲人得很。”话音一落,小兽似乎和听懂了一般更往前主动蹭了蹭顾望舒的手心,鼻息中湿热的气息噗噗喷到手上。 长鼻子的……猪? 什么鬼话! 艾叶觑了觑眼想看仔细些,就见那小兽忽然回过头来面向自己,豆大的黢黑眼里泛起一丝罗刹般赤光。 这…… 不对! 顾望舒拨着小兽长鼻子玩弄,倒是艾叶脚下一麻,不详的预感如洪潮席卷而来。 “别碰!” 不等他反应过来冲过去,那小兽竟率先开口讲了人话。 “二公子别来无恙啊。有些日子没见,怎么着,交起了朋友。” 听起来是个幼童的声音,夹着令人不适的沙哑邪魅。 顾望舒手下一抖,他从未见过尚未修人形却能人语的妖兽,心念自己排行老二,以为这句二公子是说给他听的,疑惑道:“你认得我?” 诡貘鼻尖轻轻拍打顾望舒手心几下,苍声邪笑道:“还以为同是个大妖,白担忧,不过是个长得怪的人罢。” “我先看好的猎物。”艾叶咬牙发出咯咯恐吓声:“休要动他。” “知道,我哪儿敢动二公子的东西。”诡貘倏然回头:“我想要的,是二公子你。” 顾望舒心觉冒犯,低头道:“你要什么,这是我养的妖。” 艾叶可没工夫感动,一跃而起疾风之势闪向顾望舒,急声叫道:“别看他眼睛!” 顾望舒头内嗡地一响,想闭眼已经晚了。 诡貘绯红赤炎般的眼中腾起一股血色迷雾,与此同时意识瞬间陷入昏沉,耳边顿如万人在对他窃窃私语,碎念逼得人发疯,周遭景象全在扭曲模糊,渐渐化成一摊血水将他拉扯着沉溺进去, 四肢不受控得动弹不得,认如何拼命发力挣扎仍连头都扭不动半分,神智分明清晰的,却连句话也说不出来。 再便觉脚下一软,跌坐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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