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吁——” 他勒停马首,骏马一声短嘶后甩动着脖颈上的鬃毛,嗒嗒蹄声随之止住。 隔着一道半透的竹帘,我们静静对视。少年腰板坐得笔直,只是微微垂首,好奇地看着我。 “公主亲自送行,诚惶诚恐。”他话语中带着一点戏谑的笑意,但也可以听得出来,他此刻的情绪很是不错。 这道熟悉的声音令我心绪复杂起来,我甚至无法确定眼前这人究竟是谁,又究竟是人是仙还是鬼。 我朝这个模糊的挺拔身影试探着道: “……你是隋永安吗?” 他定定着看着我,那视线炙热如火,恨不得穿过这道竹帘,灼进我的心口。 就这样看了我很久之后,他轻声开口,道: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他抬起手,想拨开横在我们之间的那道竹帘,可就在手指将要触及竹帘的那瞬间,他还是停住了动作,轻轻笑了一声。 “玉孤辰,新婚大吉,万事珍重。” 这句话似从九天之外传来,空灵而清澈,隐隐有余音回荡。 他的嘴唇分明没有动,可这道声音,确实是他的。 ---- 经过文下大佬提示,武曲星是北斗第六星 (上一章有疏漏,将第六写成了第七,已改正!) “玄幻”没有很多,只有1点点。要结局啦。 结局分为上中下三篇+尾声二篇
第73章 相生相克(结局·中) 我一把拂开竹帘,怔然看着隋永安,难以置信道: “……你真的是神仙吗?” 隋永安握住缰绳的手再度收紧,用力到指骨泛白,片刻后释然般松开了。 他笑,“在喝下你那两坛无比难喝的酒之前,我只是隋永安。”他的眼睛是我从未见过的明亮粲然,“喝下之后,我想起了一些事情。” 我脑子里乱糟糟的,胡乱琢磨着那两坛难喝的酒又有什么玄机。 “那酒我很久以前也喝过一次。”隋永安倾身朝窗口靠近了些,将小臂架在窗棱上,“在一千多年前,也有一个人送给我一坛酒。味道实在太差,我一度怀疑天宫怎么能有这么差的酒。怕不是存心戏弄本君。” 他抬起手,往我眉心的方向隔空点了一下。 那指尖分明没有碰到我,却有一种无形之力伴着微风轻轻推了过来。我的脑袋顺势微微后仰。 “你埋在潜邸梨树下的那坛酒,很不巧,与从前的那一坛酒味道如出一辙。我便将那个人的事情都想起来了。他叫玉孤辰,是一个冷心冷情的神仙。千百年来对我的示好不为所动,却喜欢上了我的……嗯,弟弟。” “你有弟弟?”我对他的故事好奇了起来。 “我有六个弟弟。” 隋永安漫不经心的笑起来,“个个都样貌堂堂,实则都是混账。” 我凝望着他的眼睛,觉出几分好笑:“你不是吗?” 隋永安闻言先是一怔,然后开怀大笑:“我自然也是。” 片晌之内,我们暂时无话可说,陷入一阵窘迫的沉默里。我撞了撞胆子,朝他问道: “你一定是个厉害的神仙,想必……可以呼雷唤雨,法力无边吧。” 隋永安将傲慢伪装成谦逊,答:“北斗星首,天枢。泛泛之辈而已。”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隋风擅改生死簿,会受到什么惩罚?他会死吗?”我憋了很久的问题一连串讲出来,都没给他思索的机会,“他也是神仙吗?他拿什么跟黑白二鬼差作为交换的条件?” 隋永安对我这些问题毫不意外。他平和地道:“他替天帝掌管着一面镜子,那是个无上至宝。从前他就因监守自盗犯过一次戒,被天帝缚于锁仙台。如今他又要再犯,无非是刑上加刑而已。” 话说到这里,我越发焦急起来,一堆新的疑问又要脱口而出。 隋永安却显得不耐烦了。他收回手,重新直起身,不满意地道:“你只会关心他么。” “我……” 我一时语塞,尴尬笑了笑,竟找不到话来揶揄他。 “永安,能不能告诉我?”这事我再无旁人可问,只能寄希望于隋永安身上。我将竹帘再度拂开,焦急将头探出窗外。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我忽然灵光闪动,一把拽住他的小臂,诚恳道:“永……天枢星君,你能不能把他的事告诉我?那两坛酒……那酒你若是喜欢,我还能再酿给你,要多少都可以!” 隋永安拧着眉看向我,目光里满是不甘。 我用力拽着他,生怕他一生气就扬长而去。我已经清楚——以我们如今的情况来说,他轻而易举就可以挣脱我桎梏,消失在我的视线中。 一阵拉拽中,隋永安胯下的骏马躁动地刨着蹄子。 隋永安的目光仍旧一直在我脸孔上流连。他拍了拍马颈,终于开了口: “他替天帝掌管着一面宝鉴,名唤前生镜。可以照出万物生灵的前尘旧事,回溯时光。神仙真奇怪,分明已经飞升紫府,理该了却前尘。可天宫诸君也好,冥界百鬼也罢,都对自己的前尘旧事倍感兴趣。总想挖掘出遗憾之处,回溯改命。 开阳他首次犯戒,便是私自开启前生镜,为的是看一看他和玉孤辰的前尘过往。看到激动之处,竟然跃入镜中,私下凡间妄图回溯时光。” 我惊讶地张着嘴巴,“他真的是神仙?!” 隋永安点点头,继续道: “南斗与北斗,本就是对星,前尘大抵都是水火不容、相生相克的命数。第一世,玉孤辰英年早逝,正是被开阳亲手所杀。 因此玉孤辰飞升紫府之后,对‘开阳星君’就没什么好印象,甚至称得上厌恶。开阳倒是聪明,决口不提自己是谁,而是……”隋永安气鼓鼓的,告状一般像我道:“而是对玉孤辰隐姓埋名,说他不是什么开阳,而是天枢。玉孤辰原本就与他见面不多,自然上了当。千百年来一直将他当做是我。” “开阳自然也从交谈之中,知晓了玉孤辰前世的死因。回去后他辗转反侧,生怕玉孤辰知道了他是谁,再也不与他来往了。为博佳人芳心,他索性私自开启前生镜,溯回前尘。” 我惊呆了,根本说不出话来。 原来神仙之间,还有这等爱恨情仇。 “你该知道天上一日,地下一年。开阳回到凡间,做着他的太子,而玉孤辰这个敌国的质子日日夜夜都想杀他。开阳也很苦恼——他日日都琢磨着,如何不杀了玉孤辰,还能在玉孤辰手中活下来。” 这故事越听,越与我的人生相似了起来。 我忍不住狐疑地问道:“然后呢?” “开阳为了活命,只能将玉孤辰囚禁。”隋永安忽然停顿,唇角勾起一丝谑笑,“众所周知,玉孤辰飞升之后,六根清净,不理凡尘。是个高傲的神仙。开阳彼时在凡间,日日对着手无缚鸡之力的阶下囚玉孤辰,自然淫心辄起。囚他之时,忍不住就过了火。” 至于怎么一个“过火”,隋永安却没有细说。 但仅从这些只言片语之中,我已经替玉孤辰感到生气了。 “然、后、呢。”我的语气变得不太好,脸色也垮了下来。 隋永安看我不高兴,却莫名开心起来:“玉孤辰得知自己的前尘被改,从慷慨赴死的谋士,成了君王的禁脔。从何其悲壮到淫秽不堪……玉孤辰气得去找开阳兴师问罪,顺理成章也知道了开阳不是什么天枢,就是前世杀了他的武曲星。” “开阳自然不要脸极了。不仅对自己的恶行供认不讳,还总是提起玉孤辰在他身下承欢时的种种。玉孤辰奈何不了他,又气又恼,来找到我,参了开阳一本。” “开阳却不知道从何处冒出来,不要脸的反问:‘玉孤辰,我说我是天枢的时候,你不是很喜欢我吗?怎么翻脸不认人了。’恰巧文曲星也在,看美人肝火大动,于心不忍,便做起了和事佬。玉孤辰当庭被拂了面子,于是连我们两个也一概不搭理了,当场腾云而去,开阳也追了出去。后来……玉孤辰不知被他下了什么降头,对开阳的态度忽然转好。再也不提这事了。再后来,他们两个忽然好了起来,黏糊的令人发指。” 隋永安骤然冷笑一声:“也许,这就是贞夫烈女怕缠郎。” 我不满地插了一嘴:“……玉孤辰怎么这么没定力?他不是六根清净的神仙吗?” 隋永安点头:“或许,只是看似六根清净而已。他是一颗孤星,一向独行,只行走于南斗六宫、天帝之间,与诸仙很少来往。西王母格外喜欢他,曾有意收他为义子……” “……” 我不明白玉孤辰作为神仙,前途一片大好,为什么要和开阳纠缠在一起。 “然而好景不长。”隋永安神色冷下来,“开阳擅自开启前生镜一事,被天帝察觉。天帝命人将他押往锁仙台问审,他却毫无悔过之意。甚至还像天帝请旨赐婚。天帝问清他要求娶谁之后,大为震惊,震怒之下将开阳缚于锁仙台,封印神识,又将魂魄打入轮回。让他在凡间受尽求而不得之苦。” “众人却都未想到,玉孤辰竟然会来为开阳求情。天帝更是大怒不已,索性将玉孤辰也罚入轮回,让他与开阳在前世无论如何回溯都不得善终。我因着对开阳的管教不佳,也被天帝惩处,与文曲星天权、太清真人座下的画童等人一同随着开阳入了轮回,已示惩戒。” 听到这里,我脑中顿时浮现出萧仲奕和沈涟这两个人。 难道,他们也是……?! 我心里咯噔一下,呼吸都变得沉重。 隋永安顿了顿,看向远处:“第三世,开阳已经尽力在与命盘顽抗。玉孤辰的前世也终于爱上了他,与他互通心意。然而等待开阳的,必然是无穷无尽的绝望——玉孤辰一定会在他们的婚期之前阳寿耗尽。” 我死死盯住隋永安,偏执的追问:“那他是拿什么交换了玉孤辰的阳寿?!” “他将一样宝物借给了冥帝,因此冥帝去找了天帝求情。其中原委我暂不能告诉你。但比那件宝物更重要的是,开阳还甘愿在此生了结、回归星位后,被天帝封印有关玉孤辰的所有记忆——也许是他被折磨了太久,这一世凡尘了却之后,便想要忘记玉孤辰了。” …… 他要忘记玉孤辰。 我的视线蓦的模糊了。 这是他吗?这是隋风吗?他怎么会舍得?! 我脑中一时想着“这样也好”,一时又怨愤无比地想着“他怎么可以”。两种情绪反复交错重叠,泪水顿时冲出眼眶。 世间万物在此刻仿若无声,只有我难以自抑的一声抽噎分外鲜明。 隋永安愣了一下后,还是叹着气道: “幸好因着西王母求情,开阳这一段记忆的封存并非永恒。天帝答允,三千年后会将这一段记忆还给开阳——如果那时候玉孤辰还记得他、还愿意等他,天帝便不再追究他们二人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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