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年轻的梁王微微仰着下颌,露出个倨傲且张扬的笑容,“自然。” …… 他赢了。 ---- *伯玉知非 《淮南子·原道训》:“故蘧伯玉年五十,而有四十九年非。” 没有女配,没有女配。 HE,HE! (大声)
第56章 囚牛好音 一连三日,我都没有再去看过隋风。 忙碌可以冲淡许多情绪,所以我待在自己的营地里,尽量让自己忙起来。 余暇之中,冯雾常常来帅帐找我。 从前我一见他,便是“中军粮草不足”,使我头大得很。 现如今见他,却莫名觉出了几分解脱般的愉快。大略是因为心境的改变,我对他的笑容也多了些。他仍旧恭恭敬敬,话语间隙里常常忽然低下头,回避我的视线,好似羞赧,十分可爱。 又停了两天,最后一车辎重启程,我也整兵班师回朝。 辞别之际,到底需要些面子功夫。我还是去看望了隋风。 隋风还未大好,但唇上已经恢复了血色。他大略原本在帐中歇着,听说我要走,才顺手披了件狐裘大氅出来送我。那衣衫都是松垮的,甚至连金玉腰革都没有束。春风撩动之间,隐隐能见胸口裹着的白色纱布。 他站在一面纛旗之下,脸色平和,平和到我有些无措。 诀别来得如此仓促潦草。就在这茫茫荒野,在这乱石戈壁。 我如同提线傀儡一般,僵硬地笑着,与他寒暄了几句道别的话。话毕,便快速转身,翻至马上。 ——这已是我的极限了。 坐在马背上,视线陡然宽阔起来。即便是隋风这样高挑的身形,也矮了下去。 我不住地在心底嘲讽——现如今,他不过是连剑都提不起的病中王侯,没什么值得我再三顾盼。 这样想着,我两腿猛夹马腹,胯下的良骏嘶鸣而奔。隋风的身影,便从我眼尾余光中飞速消失了。 赵军浩荡启程,尘烟滚滚。 冯雾要回去与妻子团聚了,他兴致高涨,策马追上我: “王上,这条道路,唤作‘囚牛道’!”他褐色的脸庞笑纹堆挤,洋溢着将要与家人重逢的欣喜,“再走五十余里,就是齐国边境!马上进入咱们的地界儿了!” 囚牛…… 龙生九子,长子囚牛。“囚牛”龙头蛇身,性情温顺不嗜杀逞狠,性好音乐,能辨万物声音。 囚牛尊使,敢问梁王心中……正作何声? . 隋永安被软禁在昭德殿东侧的小阁楼里。 我风尘仆仆回来,一刻不停便先去了那阁楼。仓房之中,堆置着从隋永安手中收来的各式物品。一杆银枪横置架上,旁边是两把镂花匕首,一把皮鞘弯刀,其上缠绕一条精致的马鞭。 另有一块颇显陈旧的木牌,顶端钻有小孔,系着条红绦子。 我的视线不受控制,停在了那块木牌上。 “王上!”值守的禁卫凑上来,“王上,这块木牌对您不敬。前后虽然无字,但侧面的木棱上,却刻着,刻着……” 禁卫欲言又止,怯生生地看着我。 “说。” “……竟敢刻着王上的名讳!” 我狐疑地拿起来,见侧楞上刻着五个小字:赵玉归不归。 字虽小,刻痕也旧,可气势却磅礴肆意。这是谁的手笔,我一眼便知。根本无须多想。 那个可爱可憎的名字于一霎之间,便似拨开了浓云稠雾,在我眼前渐渐清晰起来。 禁卫暗中窥探着我的脸色,停顿了许久,才补充道,“定是那梁贼暗中行些……招魂之术!” 我又好气又好笑,心想这刻字的混账……从前既偏执又愚笨,懂什么招魂之术! 半晌,我终于憋出一声冷笑:“烧了。” 我径直上了楼,紧闭的花棱门前站着六名彪形禁卫,他们纷纷下跪行礼,随后,替我拉开房门。 隋永安半醉半醒,手中抓着酒壶,倚在一张檀木酒案旁边。他忽然鼻翼翕动,嗅着楼下漫上来的焦味儿,而后醉眼迷离地回头看过来: “子玉,什么东西烧着了?” 我冷着脸坐下来,一言不发。 他像是找回了些清醒,细细打量着我,而后笑嘻嘻地说: “我听禁卫说,哥哥要和亲。你是不是很不高兴?” 他一开口,登时酒气冲天。我不舒服地往后仰了仰头。 隋永安正了正身子,却因为酗酒而摇摇晃晃的。 “公主出发之前,你来找我吃一次酒吧。反正你的小心思,也没别人可以说了。 “哦,我一个人,实在无聊。找两名美姬来陪一陪我。” 隋永安眼睛里水光盈动,一抹狡黠闪烁其中,“要路子野一些的。” 这阶下囚……跟我倒是毫不客气!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忍着替隋风打他一顿的冲动,勉强问道: “不知,太子殿下……偏好什么长相?寡人也好命人去寻来。” 闻声他双目迷蒙,看着窗外,若有所思。 忽然,他答: “长得像你,那就最好了。” ---- *囚牛 明·陈仁锡《潜确类书》:“龙生九子,不成龙,各有所好。……囚牛好音,形胡琴上。” 囚牛常见于胡琴、三弦的琴头上。
第57章 打凤牢龙 萧仲奕的聘礼下得很早。 和亲的使臣队伍浩荡蜿蜒,打头的人马已经走到王城,尾巴尖儿却还停在护城河畔。 事情总要讲个“先来后到”。萧仲奕点名要赵瑜的妹妹赵英,姐姐赵娥便顺理成章归隋风。 隋风凶名在外,因此姐姐赵娥一接到诏书,得知自己要嫁给隋风,登时吓得花容失色。 她先是跟母亲哭诉了一整日,次日又在昭德殿外长跪不起。 待我下朝,她仍然跪在丹墀下抽噎,如同临风菡萏,颤颤不已。我要将她扶起来,她却死活不肯。非要我赐她三尺白绫,了却此生。 她今年才十五,正是女儿家最好的时候。 我无奈,只能让内侍将她搀扶我的殿中,有话慢慢再说。 年少时我常在宫中走动,对赵氏姐妹也都熟悉。见她如此伤心,忍不住劝道: “妹妹风华正茂,怎么要寻短见。”我示意内侍给她上茶,拿些点心,“再说,梁王并非传闻中的庞眉虬髯、凶神恶煞……” 她这才微微抬起眼睛,抽泣声小了下去。 见她面色和缓了不少,我才松下一口气,继续道: “梁王少负俊名,丰神俊朗。虽然为人冷漠,平素也鲜言寡语……但心地善良,是个英明的君主。” 赵娥久居深宫,对外事毫无兴趣。她听到这些话,才眨着一双鹿儿眼,试探般地问: “听说王上与他熟稔……他真的是个好人吗?” “自然。”我答得不假思索,甚至觉得有些好笑。 赵娥见我笑了,便也放下了君臣间的局促,如同从前一般兄妹相称,跟我亲切的攀谈。聊了几句,她忽然恳请我屏退左右。 “哥哥,”赵娥看着宫人退了下去,才小声且关切地问,“他们说……哥哥被梁王强迫。这是真的吗?” 我的笑容僵住一瞬,很快便又自然如初: “谈不上强迫。不过是一些年少荒唐罢了。” 赵娥似懂非懂地看着我,半晌才点点头,仍旧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妹妹,能不能告诉我……这些是谁说给你听的?” 我朝她微微笑了下,但她神色却陡然转得恐惧,身子从灵山纹的圈椅上跌滑在地,而后跪伏在地上,惶惶地说: “是,是臣女的婢子,红漪……臣女平素对她放任纵容,她才无意间说起!绝无他意!还请王上……” 我站起身,扫了她一眼后,朝殿门外缓慢走去,边走边道: “先王的长陵里,缺了个挑灯值夜的宫娥。依寡人看,红漪就很合适。” 赵娥的哭声复又响起,却不敢再与我多说一句话了。 日暮时分,我正在书房同公叔岑议事,便有宫人禀报,说赵娥姐妹的母亲求见。 我头疼不已,原想找个由头推脱了,却又有宫人扑倒在地,禀告道: “灵公求见!” 赵瑜禅位与我之后,我便封他为赵灵公,允许他继续在宫中居住,又命宫人以王爵仪制相待。他的身子虽然好了不少,但仍然孱弱,咳疾更是经久不愈。 听到他也来了,我急忙抬手示意公叔岑先稍候,同时抓起屏风边挂着的裘衣就大步走出门去。 廊前阶下,赵瑜正站在那里,身上霜色的袍子浸染着如火红霞。晚来风急,摧动他的衣摆,连同腰间一线鹅黄的绶带也飘摇不定。 我心里立刻一揪,赶忙快步去迎他,同时将裘衣裹在他身上。 “弟弟怎么来了。”我的声音显得中气不足,“快进来。” 一口气让她的两个妹妹都远嫁他乡……我实在心虚。 他倒也不同我客气,接下裘衣,还笑:“我哪有这么柔弱。” 他带来了两名位分较低的侍妾。 “莫非……”我脑中灵光闪现,视线在那两名容貌端方的女子之间逡巡。 “不错。哥哥或许以为这是我的侍妾,实则不然。这些年,她们由我找人亲自教养,性情淑温。王公礼仪、琴棋书画……更是无一不晓。”他轻轻一笑,“与公主无二。” 话语之间,其中一名侍妾倏然上前,朝我行礼:“臣女赵娥,见过王上。” 另一人见状也上前请礼:“臣女赵英,拜见吾王。” 二人开口,嗓音清越而淑仪稳重,看不出半点儿坊间歌姬的影子,甚至还更为温婉懂事,不带有公主那般骄矜的脾气。 我点头,此事就算敲定。又与赵瑜商量着,如何将公主暗中迁到宫外居住,以掩人耳目。 . 夜已深了,我半点睡意也无。 经日车马劳顿,我该感到疲乏的,可脑中却轻飘飘的,又空空如也,好像魂魄都游离于九天之外。 宫人传来巫医,要替我请脉。我想,我常常心神滞涩,可能是真的病了,便没有拒绝。 巫医检查了我手臂上的箭伤,说没有大碍,几乎愈合。只是我思虑过重,成夜难眠,这不是一个好的征兆。他开了两副安神的方子,而后便退下去抓药了。 和亲之事,尘埃落定,吉日也已经挑好,两名公主在三月廿八启程——隋风要求赵娥与赵英同时上路,以示公允。 正是仲春,漳河水流湍急,不能直渡。两位公主的车驾要绕路行至崇遥关,再分别向西入秦,向南入梁。 崇遥关乃赵、秦、梁三国边境,地势险要。和亲队伍须在馆驿停留一日,次日公主们换上吉服,盛装打扮,由两国接亲的使臣分别护送入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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