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楚晏清长叹一声,双手合十,“但愿不要再碰见那什么劳什子的大巫,我可不想跟他再打一场。” “在此之前,我还有一事要问。”祁九辞沉吟片刻,道。 “问掌门吗?” 祁九辞颔首点头:“你还记得天山吗?” 那楚晏清可再熟悉不过了,天山可是他看着长大的。 “我疑心,姒门的掌门生生世世都是天山的转生。” “?”楚晏清听得云里雾里的,他记忆中的天山虽说香火不盛,但也未至沦落到香火断绝,贬官成人的地步。 “你......你走之后。”祁九辞斟酌着用词,说:“天山也因犯事被贬了。” 楚晏清更纳闷了,天山一向谨小慎微,在仙界的时候就不招惹是非,怎得就犯了事,还落下如此大罪。 “我疑心你临走前告诉了她什么,听说她出事之时就赶了过去,没想到还是慢人一步,天山已被革除仙籍,贬为凡人了。” 祁九辞像是想起了什么,道:“我一直在找她的下落,却苦于遍寻不得,几日前于锁灵阵中窥得她的残魂半魄,上面有天山身为仙官时尚未清除干净的痕迹。” “她当时一定留下了什么,但是随着她的消失一同埋没。那时她留了只小狐狸跟着我,引我去了昔日天山,才发现那座山早已被夷为了平地。” “有人要将往事一并掩埋在过去,借刀杀人未必不可能。将天山夷为平地,世间便不再有天山山神,天道不会留无用神,所以天山的陨落只是有人借天界规则的破漏之处故意为之。”祁九辞道。 楚晏清顺着他的话捋清了思绪,却又深觉细思极恐。 有人自远古洪荒之伊始便布下了一个包罗天地万物的局,上至天庭仙尊,下至黎民百姓,无所不有,无所不包。所谓傀儡之术只是一个诱饵,逼迫他们循着蛛丝马迹去探寻千年之前扑朔迷离的往事。 “他布下这么一个局,就是为了看我们一步一步却又无可奈何地走入他设下的棋局。明知前路凶险却又不得不深陷其中,实为请君入局。” 可这局中人并非糊涂,而是清醒地看着自己一步一步趟入这趟浑水,就如飞蛾扑火一般,清醒地自取灭亡。 此人心计之凶险,可见一斑。 “我看到的魇阵并非全貌,而是有人故意而为之,可能会有篡改,或者残缺。仅凭那一星半点想要窥得千年前的真相,简直天方夜谭。” 楚晏清灵光一现,福至心灵:“所以我出事之前便早已料到了如今的局面,是故将揭示这场跨越了数千年之久的迷局的线索寄放在了天山那里。布局人知晓之后,便赶在你之前,先将天山贬去仙籍,落入茫茫人间,让你再也无迹可寻。” 可百密终有一疏,谁又能料想到,他自以为天衣无缝的傀儡之术竟将天山在人间的转世暴露无遗,让本陷入绝境的罗刹有迹可循。 楚晏清看向祁九辞,喃喃道:“那人也会想到,他在锁灵阵破开之时,一定有所感应。” 他惊呼一声:“糟了!” 倾姒带着弟子回首峰习武,阿若便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们,既不上前,却也不离远。 待弟子各自散开练武之时,倾姒才看了阿若一眼,示意她来。 阿若会意,避开人群,跟了上去。 姒门的藏宝阁在离后山不远的地方,一座高可参天的大殿,顶头被仙山常年不去的祥瑞云气缭绕,似人间仙境。 倾姒和阿若一前一后地进了藏宝阁。片刻之后,一道黑影略过,快得近乎只剩一闪而过的残影,肉眼未必能捕捉完全。 “阿若,你......这些年,过得如何?”静谧的藏宝阁内,突兀地响起了倾姒如水柔和的声音。灯火昏暗,只照亮了一方狭隘天地。 屋内蓦地静了片刻,半晌之后,阿若才缓缓道:“挺好的。” 倾姒点了点头,自语道:“那就好......” 两人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许久后,倾姒才轻轻道:“你不在的这些年,师兄师弟们都很想你......” 她斟酌了片刻,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我也很想你。” 浓重的墨色之中,阿若的眸子轻轻颤了颤,微乎其微,让人难以发觉。 倾姒像是觉得有些难以启齿,说完这句话后便低下了头,不愿再看她。 阿若的心也跟着颤了颤,一片柔软,她正待开口之时,忽地神色一凛,对着无边黑暗中的某一点厉声道:“谁在那里?”
第31章 大巫 一袭黑影倏然而至,自无尽墨色中现出,仿若暗夜幽灵。 倾姒拔剑挡在阿若前,眉峰紧蹙,一脸戒备:“你是谁?” 能在她们二人毫无发觉的情况下悄无声息地潜进门派重地藏宝阁,此人绝非等闲之辈。 黑影蹲在光暗交接处,一半脸隐在浓得化不开的墨色中,另一半在昏暗的烛火下泛着冷如白瓷的颜色。 倾姒和阿若在看清那半张脸后,猛地一窒—— 只见那张似鬼魅般骇人的脸上,盘踞着一只栩栩如生的九头鸟,眼睛淬着碧绿的寒光,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宛如活物。 那人动了,顷刻之间便瞬移至眼前,手中黑气凝聚,狠狠砸下—— 阿若猛地反身挡在倾姒面前,腰间佩剑形成剑阵,以微不足道的力量对抗那道蕴含着可怖力量的黑气。 那团浓郁精纯的黑气在碰到剑阵后猛地散开,化作气势滔天的风暴,将整个藏宝阁都席卷了进来。阿若猛地喷出口血,剑刃断裂,她气力不支,颓然握着断刃半跪于地。 源源不断的黑气越聚越拢,所及之处万物腐朽凋零,数不清的门派藏宝尽数付之一炬。 至邪至恶,至凶至煞。 无尽的风暴中,倾姒勉强睁开眼,正对上高空之上,黑袍人投下的视线。 她挣扎着将重伤的阿若抱在怀里,飞速旋转的风刃将她裸露在外的皮肤割出一道道细小的血口,鲜血顿涌,滴落在阿若昏迷不醒的脸上。 “该了结这一切了。”那人并未开口,沉沉的声音却回响于天地之间。 正当那无孔不入的黑气漫进四肢百骸之时,她猛地一震,像是五脏六腑都被腐蚀一般,灼烧般的痛感痛得她几欲昏死过去。 她们那渺小的力量在黑袍人的眼中,简直如蝼蚁般不自量力。 蓦地,浩荡剑气劈开重重缠绕的黑雾,直直砸落在二人身前,剑入土三分,坚硬宽阔的土地裂开一道巨大的缝隙,无限延伸至黑袍人的脚下。 黑袍人轻飘飘地躲过那道急速伸展至脚下的巨大缝隙,抬头向天际看去。 只见祁九辞高悬云端,手持长剑,淡然地看着他。 “有意思。”黑袍人僵硬地扯了扯嘴角,闷笑着的声音自胸膛震出。 “终于可以堂堂正正地打一场了,罗刹仙尊。”他的声音有些怀念:“上一次交手的时候,你还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 “大巫......”祁九辞低低念着这个名字,手中长剑所指,千夫所向,化成凌厉的剑气直逼而来。 大巫被这犹带破空之势的剑刃生生逼退至绝境,倏地消散。 “有前人之遗风。”大巫的声音逸散于寂寂天地间,从四面八方响起,却不见其人。 “看来瑶台没白费功夫。” 铺天盖地的黑气漫卷而来,迎着祁九辞可劈山裂地的剑刃,猛钻而上。 霎时间,天崩地裂,连高耸巍峨的首峰都不堪重负地抖了抖,剧烈晃动起来。 “公子,公子,游医兄应该没事吧。”山间小院里,砚书一脸惊奇地看着远处姒门首峰上的激烈交战。 天地之间,一时亮如白昼,一时又黑若永夜。 奇异的光影在楚晏清清可见底的眼眸中急速变换,他看着祁九辞排山倒海般的剑势,无端觉得有些熟悉。 总觉得祁九辞的招式在哪里见过,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倾姒扶着阿若踉跄着走进院中,衣袍混合着鲜血与泥土,脸上遍横交错着无数道血口,看着触目惊心。 楚晏清带着砚书急忙去迎,将她们安置在屋内。 倾姒气力殆尽,脑袋昏沉,全身剧痛,连开口都艰难。 但她在看到楚晏清之后,还是断断续续地吐出破碎的字句:“......你是,瑶台吗?” 楚晏清浑身一僵,神色复杂地看着她,蓦地,他很轻很轻道:“你想起来了?” 倾姒半睁着眼,血色从她脸上汨汨而下,连视线所及都是一片红色。她迷蒙地看着楚晏清,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没......” 说着,她的头无力垂下,昏死了过去。 “有长进。”那道声音久久回荡在耳边,祁九辞循声劈斩而去,却又落了个空。 那黑气就跟取之无禁用之不竭似的,像藤蔓一样簇拥上来,劈凿开后,又源源不断地扑上来。 祁九辞默立山巅,低低念了句繁复的咒诀,霎那间,天地一静,遮天蔽日的黑气扫荡一空,唯余四下充斥的白色,无风也无尘。 “后会有期,罗刹,我们之间远未止步于此。” 片刻寂静之后,那道声音古怪地笑了笑,呕哑嘲哳,听得人汗毛倒竖。却又蓦地消散。 整座山头复归平静,清风习习,穿林打叶,沙沙作响。 砚书揉了揉眼,像是被刚刚那道突如其来的强烈光线逼得眼睛生疼:“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闪瞎了我的狗眼。” 长鸣都尉在一旁附议地“咯咯”两声。 门中弟子皆被勒令闭门不出,他们远在山腰处,目睹了山头这场旷世之战。 “这便是罗刹仙尊吗,实力竟恐怖如斯......” “人家好歹是活了几千年的仙神,肯定名不虚传。” “说得有道理......不过,掌门呢?” 就在门中弟子焦急地四处寻找他们的掌门之时,祁九辞已然回了小院。 阿若和倾姒身受重伤昏迷不醒,楚晏清派砚书去请本派的药修,自己一个人坐在床头守着她们。 极轻极轻地“吱呀”一声,木门自外而内被推开了。 楚晏清没抬眼也知道是谁,是故问道:“是大巫吗?” 祁九辞悄声走过来,他的脸上黑色经脉隐隐涌动,却因着楚晏清没抬头,所以没察觉到。 “嗯......” 楚晏清觉着他的声音与以往有些不一样,要他形容的话,应当是在竭力压抑着什么将要喷薄而出的东西。 格外沉闷。 他纳闷地抬头,正要问祁九辞怎么了,却见祁九辞一眼不眨地盯着他,眼眸墨色翻涌,隐忍非常。 最引人注目的,还是他脸上无数道蔓延攀爬的黑色经络。 他心下骇然,思绪百转,忽地记起魇阵中,少年时候的罗刹也是这样,浑身遍布着令人望而生畏的可怖经络,那时还有菩提,可以勉强压制他体内的暴虐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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