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为苍生而死,你们却砸她的金身,烧她的庙宇——凭什么?凭什么!你们有什么资格质问她?!” “三殿下!手下留情!”秦广王忙道。 太迟了,亡灵已经被暴怒的木青归捏得魂飞魄散,他双目赤红,祭出打神鞭,斥退试图上前的鬼差。 地面亡魂瑟瑟发抖,木青归找出在孽镜台出现过的面容,拘向万鬼蜮。 “快去禀奏大帝!”秦广王心急如焚。 判官战战兢兢:“大帝、大帝被天君请去天庭议事,尚未归来……” 秦广王愁得拍大腿:“这可如何是好!” 顾烊烽正在加固结界,忽见木青归拘着十余个亡魂奔来,还没来得及问,就看他拽着那些亡魂冲进结界。 “三弟!”顾烊烽咬牙,跟着冲进妖魔域。 “你们也来尝尝,被这些魔头啖血食肉的滋味!”木青归癫狂吼道。 无智魔一拥而上,将那十余个亡魂啃得干干净净,转头便向木青归袭来。 顾烊烽祭剑格挡,且战且退,抓着木青归回到万鬼蜮。 “你疯了!”顾烊烽一把将他摔在地上。 木青归还在笑。 顾烊烽怒其不争,正欲斥责,忽见头顶黑空撕开了一道口子。 金光乍泄,霖天帝立在半空,左右分别是酆都大帝和陆压道君。 三位神尊同时现世,压迫感扑面而来,众鬼仙都被骇得匍匐在地。 “顾烊烽、木青归,擅闯妖魔域、草菅生魂、目无法纪,”霖天帝缓缓道,“着令削神籍、剔仙骨,贬入冥界。立刻带去诛仙台,孤教子无方,亲自行刑。。” ……天帝在说什么。 秦广王怀疑自己耳朵聋了。 顾烊烽也愣住,张了张嘴,试图解释:“帝父容禀,儿臣并非有意闯——” “错便是错。”霖天帝挥袖转身,直视纠察灵官,“没听见么?” 纠察灵官胆战心惊,将二殿下三殿下押回天庭。 直到跪上诛仙台,木青归才如梦方醒,他看着霖天帝手持剔骨剑朝自己走来,终于忍不住求饶。 他的父亲置若罔闻,冰凉刀锋刺入后颈,神力在一点点流失。 剧痛之下,木青归不记得自己喊了些什么。等到仙骨被剔除,他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看着霖天帝提剑朝顾烊烽走去,木青归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颤抖着拉住他的衣摆。 “爹,不关二哥的事……他是来救我的,全是我的错,你杀了我都可以,二哥是无辜的,放过他吧……” 木青归声泪俱下,苦苦哀求,霖天帝的脚步只短暂停留瞬息,踢开他,再度迈向顾烊烽。 ……不要…… 他牙关颤抖,眼睁睁那把带血的剑没入顾烊烽后颈。 ……我害了他,我害了我二哥…… 木青归心如刀绞。 顾烊烽被剔仙骨时一声不吭,直至霖天帝收剑,父子二人的视线短暂交际。 “覆阳枪已封存于你体内,如有万一,我再取用。”霖天帝传音道,“往后种种,看你兄弟二人造化。你为兄长,凡事多让他三分。” 顾烊烽微不可察地点头。 “下去吧。”霖天帝道。 手脚镣铐被解开,顾烊烽扶起已经濒临崩溃的木青归,最后望了眼巍峨宫阙。 再也不会有了。 他含泪闭眼,和木青归一齐跳下诛仙台。 原天界二殿下顾烊烽被贬鬼界,继任东方鬼帝神荼一职,三殿下木青归下落不明。 同年三月,峦封阵启,天界覆灭,万神殉世,人间魑魅尽被封于阵中,持续了近千年的无智魔之祸平定,六界只剩人鬼二界。 在这场灭世之灾里,霖天帝放在人间的三千世界,只有一个留存下来。 这个世界的人民不明真相,只知道这段时间天灾频发,雷云连月不散,洪涝肆虐,无数人走上治水的道路。 其中某个年轻人跋山涉水,途径一个叫衍回谷的地方,在那里撞见一位可以御水的女神。 他请求女神教他仙法,好治理洪涝、普度众生。 水宴听见了,但是她心想,众生死活关我何事。 为了避他,水宴刻意飞到四面环水的险峻巅峰,可年轻人非常执着,每日凫水登山来拜,一连三月,风雨无阻。水宴莫名地,想起顾润说的能让她有所应的信众。 要是顾润在,大概会答应的。 水宴给了年轻人九个定水铜鼎,让他放在九个地方。 这个年轻人叫禹。他走后不久,衍回谷的水位骤降,露出怪石嶙峋的光裸峡谷。 水宴离不开这片土地,经年累月地在料峭山谷踽踽独行,形单影只,宛如游魂。 高处风声萧瑟,她抬头,望见漫天星河,浩瀚璀璨,亘古永存。 她想起那年在人界放的河灯,桃花灯一语成谶,果真慰藉顾润亡魂。 水宴缓缓将手伸向天空,那样遥不可及。 可惜这一次,她再也无法像捞回河灯那样,救活自己的心上人。 无边的孤寂和刻骨的思念把水宴折磨得痛不欲生,她深陷苦海,无从发泄,一百年,一千年,在漫长的岁月里终于熬成了魔。 她好想顾润,却连梦也梦不见。所以在那个有着造梦能力的巫师前来拜见时,水宴接受了他的供奉,赐予对方长生的力量,在鬼母产出的土地上搭建了记忆中的天宫。 在须弥幻境里,顾润一直陪着她。 水宴陷入自己编织的美梦,一遍遍重复与顾润相知相爱,分不清现实与幻境。 她捧着顾润的脸,小心翼翼为其描眉,黛笔甫一触碰,顾润却像个泡沫般破碎。连带着寝宫楼台也如久远的壁画片片剥落,露出寒山冷月。 她的梦,被人打破了。 ………… 封净的眼前出现万花筒般的斑斓,他本能张嘴,猝不及防呛了一大口水。 他忘了自己还在湖里浮沉,憋红了脸奋力向上游去,一根眼熟的青灰绸带灵活裹住他的腰,将封净拉出水面。 他有些晕,脚步虚浮,宋怀然眼疾手快扶了一把,让封净靠在自己身上。 封净艰难辨认四周景象,好像还是那个湖,只是周边没有了人面树,空旷得很。 他又摸了摸后颈,枝条已经消失,连伤口都没留下。 不远处站着个灰绿身影,很是窈窕,呆呆伫立着,望着自己双手出神。 封净右眼皮开始不受控制地跳动。 那道倩影缓缓回头,正是水宴。 封净一开始没认出来,毕竟幻境里的水宴气质活泼,有种空渺清贵的仙气。但现在的水宴看着阴郁死寂,无端让人联想到虎视眈眈的毒蛇。 她只是散开头发,就从治愈系变成了致郁系。 宋怀然侧身挡在封净面前,拱手抱拳:“水君,叨扰了。” 水宴面无表情地看着宋怀然,她从这个人身上感受到了一丝微弱的和顾润同源的气息。想到顾润,她的魔性与杀意都缓和不少:“把鬼母从南海抓回来,重塑须弥幻境,我饶你一命。” 宋怀然右手轻轻搭在天罗伞柄,缓缓道:“诸事俱往矣,所见尽为虚。我劝神君休恋逝水,早悟兰因。” 封净心说不妙。 果然,下一刻水宴抬手,自虚空抽出一把雾气弥漫的碧蓝宝剑。 她握剑在侧,冷冷道:“不愿意,那你就去死吧。” ---- 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出自京剧《锁麟囊》。 禹和水宴那段我杜撰的,传说里帮助其治水的是神女瑶姬。 应该有小可爱看过争昼,里面提过顾霖和酆都大帝还有陆压商议启用峦封大阵,我不太喜欢写写过的情节(除非想凑字数),所以略过了那段。 没看过的也没关系,总结就是三巨头意见达成一致。酆都大帝要顾霖放过顾烊烽木青归,故意设计让木青归在秦广王殿看到顾润庙宇被毁,诱其犯罪。 而这一切,顾烊烽是知道的。 简而言之,大家都在演,只有木青归在被演。(所以才性格扭曲,谁都嫌他,什么都不带他玩儿,唉)
第39章 曾见青山 地面开始震颤,平静湖面水位骤涨,无端掀起巨浪,顷刻间淹过头顶。 封净真他妈的想骂街,神仙打架能不能放过凡人,皮都泡皱了! 四周连个攀附的东西都没有,波涛汹涌,封净一浮起来就被浪打下去,反复几次,突然被什么东西驮着脚冒出水面。 他低头,发现是天罗伞面,稳稳浮在水面,像扁孤舟载着他。 伞柄被宋怀然握在手里,他和水宴在风浪中如履平地,已经交上了手。 封净只知道宋怀然法术超绝,不曾想武术竟然也这么厉害,一柄竹剑愣是让他挥出刀光剑影,在跟水宴的近身缠斗中丝毫不落下风。 而且力气很大,竖剑劈下时,连水宴都被震得连连后退。 她的表情愈发阴郁,看到剑身上破裂的口子缓缓愈合,索性收起剑,翻掌掐诀。 刹那间风更急浪更猛,水面眼看就要填满峡谷涌上平原,宋怀然眉头紧锁,扳指莹光微闪,旋即指间凭空挟出两团流体状泥土,掷向两侧崖壁。 两道泥墙拔地而起,将汹涌澎湃的波浪牢牢锁住。水宴终于震怒,白皙小臂青筋暴起,滔天巨浪在空中扭曲变形,竟隐约化作一头狰狞水怪,黑黢黢的眼孔大如山洞,张嘴发出振聋发聩的怒吼。 封净被它嘶吼时吐出的飓风吹得一个趔趄,滚落天罗伞船,好在眼疾手快一把抠住边沿,这才没被漩涡卷下去。 宋怀然回头看了他一眼,似有犹豫。封净抹去脸上的水,吼道:“别管我!死不了!” 那水怪将手伸到水里一捞,竟抓出一柄冰晶巨斧,重重向宋怀然砸去! 封净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 在那溅落的漫天水花里,宋怀然身法轻盈,踏浪拾阶而上。侧身躲过斧锋,凌空翻身落到水怪肩头,反手握剑横平一劈! 黄光闪过,水怪当即尸首分离,化作水浪拍上泥墙。 隔着淋漓雨幕,水宴的眼眶黑气缭绕,朱唇轻启念出一段咒文,封净就感觉身体周边水波温度遽然变冷,像有针在往皮肉里钻,他忙翻身上到天罗伞面。 耳边泛起一阵令人牙酸的咔嚓声,四周水波迅速结冰,连带着漫天水珠也迅速凝结。水怪被斩后化的雨幕,瞬间变成了囚困宋怀然的牢笼。 他的手脚被盘根错节的冰柱冻住,寒气顺着向上蔓延,封净也不知道为何那一刻视力那么好,竟能看清冰花一点点爬上宋怀然手指,速度极快,显而易见会把宋怀然变成冰雕。 抛开生死,这其实是一副有些凄美的景象,宋怀然身姿样貌本就清尘脱俗,现下被庞大的晶莹冰柱环绕,笼在薄蓝濛雾里,恍惚一件易碎的艺术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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