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荡清邪魔,扬我天威!”百万兵将齐声呐喊,震彻云霄。 霖天帝拿起天子剑,看向单膝跪地的顾润。 对方双手高举,候待天令。 若依照往日出征惯例,他当命道“只许胜,不许败”。可是看着那张秀美坚毅的面庞,他微不可察地抿唇,将天子剑交付其手中。 “润儿,尽力而为,活着回来见我。” 顾润坦然笑道:“帝父放心,此乱不平儿不还。” 点将台下方,顾烊烽看向一身银甲的木青归,其身量不过人间十五六岁少年,与两侧魁梧武神相比实在瘦弱。 顾烊烽抿唇,伸手探向自己胸膛,取出一块灰白鳞片。 龙有逆鳞,也叫护心鳞,是龙身上最硬的一块,佩戴可保刀枪不入。 顾烊烽轻轻将护心鳞贴上木青归额头,莹白光晕闪烁,鳞片融入皮肤。 “三弟,要平安。”他轻声道。 木青归摸了摸自己平滑额头,闷闷嗯了一声。 顾润下了点将台,路过顾烊烽时传音道:“我给你的东西,别忘了交给她。” 后者轻轻点头。 此此征伐可谓倾尽天庭所有,顾润回头一眼,点将台上霖天帝遥遥相视,在他的身后,是留驻天庭的几万天官。 皆来相送,顾润眸光掠过众仙,终究没看到自己想看的身影。 她垂眸转身,拔出天子剑,寒光映九霄,折出一双冷肃眉眼。 “众将听令,开跋!”顾润朗声道。 云层之中破开结界,宛如深渊巨口,顾润身先士卒,化作金芒奔赴妖魔界。 众天官兵将紧随其后,百万人齐动身,带起的风把顾烊烽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他长久地伫立原地,直至最后一个天兵入境,大荒结界合拢,一切归于沉寂。 霖天帝消失点将台,众仙依次退散,顾烊烽独立良久,望着远征天军消失的方向,眼里流露些许凄怆。 他有种莫名直觉,那些背影,也许再也看不到了。 木青归刚出结界,阴冷尖啸瞬间在耳畔炸裂,入目是血红的天空和焦黑的土地,一条条深渊裂缝将大地四分五裂,无数黑气从裂缝里争先恐后冒出,半空满是雾腾腾的黑影,形状各不相同。 这些无智魔彼此厮杀吞噬,有个酷似猿猴的无智魔在连吞三个同类后,模样扭曲变化,隐约长出人的五官。 那双猩红圆瞳左右顾盼,视线竟和木青归对上。 他心头一跳,本能后退。 顾润立于高空,面无表情俯视着潮水般奔涌而来的无智魔,屈指一握,自虚空中拉出一杆古朴漆黑的长枪。 这把枪木青归认识,是顾氏一族本命法宝覆阳枪,从创世先祖开始代代传承,如今到了顾润手里。 只见顾润挟枪一扫,无数光电瞬间自枪头迸裂开来,电光宛如箭雨,铺天盖地射向无智魔,她抬手掐诀,随即飓风席卷天地,将被电箭射过后垂死挣扎的无智魔悉数绞杀。 不过瞬间之间,视野内浩如烟海的无智魔就被灭得干干净净。 顾润瞳内金光微闪,神识遍布妖魔界,看到远方深处密密麻麻更为浓郁的魔气,正在朝这边涌来。 她抬手一挥:“布结界,安营。” 顾润一声令下,大批天官上前,各自念咒结印,一道绚丽多彩的天幕缓缓凝结。 “太子殿下果真是……威风不减当年。”木青归听到身边有人感叹,心里那点躁动惶恐被逐渐抚平。 长姐这么厉害,她一定不会有事的。木青归这样想。 前线频频传来捷报,远征天军已荡平妖界,正待重塑妖魔两界结界。 虽已折损十余万天官兵将,但比之前预料的稍好一些,战争哪能没有牺牲。 顾润出征后,顾烊烽便入住洄颂神宫,他不如顾润机敏老练,自接手政务后片刻不敢偷闲,夙兴夜寐也堪堪处理堆积的奏疏。 这还是霖天帝筛过一遍的,他的父亲在当了万余年甩手掌柜后,终于又在凌霄殿接受朝见。 顾烊烽深感自己和顾润之间差距,无比惭愧,暗下决心待此战毕,定要潜心提升。 他定下运往前线的军需补给,送走依智神君,就有人跌跌撞撞冲进殿。 “二殿下!”发须斑白的江龙王仓惶跪地,“请二殿下救命!” 顾烊烽忙去扶,神仙跪天不跪地,跪君不跪主,江龙王简直是在折他的寿。 “龙王快快请起。”顾烊烽搀他坐下,看着老龙王涕泗横流,耐心问到底怎么了。 江龙王泣曰:“小神上月例巡,见大江上游暴雨连绵,洪水肆虐。上书请示雨师,雨师却道他未曾降雨。小神一路寻根溯源,发觉竟是天河倾泻,是以平江水位暴涨,如今辛城已被淹没,亡者十万有余。小神法力低微,实在无法撼动天河灵流,修书碧虚御府,久未得水君回音,故而冒死上天启奏,请二殿下平定水患,救渡苍生!” 顾烊烽右眼皮狠狠一跳。 自顾润下界,水宴就闭门谢客,差人来送过奏疏,意图辞去水君一职。 她身份特殊,顾润不在顾佯烽不敢擅作主张,摁下不提。请雨师代管天河事务,但雨师并没有驾驭天河的能力。 顾烊烽本能觉得,大事不妙。 这时凌霄殿来了天差,传旨捉拿罪臣水宴。 原来日夜游神路过辛城,见生灵涂炭怨声载道,上报天听。霖天帝通晓六界,掐指便知是碧虚御府水宴醉酒倾倒天河,灵气外泄掀起波澜,才让天河涌入人间,造成此祸。 变故来得太快,纠察灵官领旨将水宴羁入天牢。天规戒律森严,凡神仙作乱造成凡人死伤过千者,斩。 顾烊烽惶恐至极,若水宴真出了事,自己怎么同长姐交待? 他去凌霄殿跪求霖天帝暂缓行刑,被痛斥一顿,心乱如麻之下,也顾不得此举是否扰乱军心,给远在魔界的顾润传去信笺。 木青归走近营帐,众天官都在主帐外侯着,一问才知道方才议事时天上来急信,顾润看了一眼脸色突变,将众仙请了出去。 信是二殿下来的,木青归当是家事,没有多想,挑开帘帐进去。 “长姐,我今天杀了二十七头无智魔……”他边卸甲边说道,顾润背对着他,手搁在案上,掌心紧紧攥着信笺。 木青归挂上甲胄,耳朵忽然嗡一下,帐内突兀出现霖天帝的气息。 回头,见顾润跟前浮现几行遒劲小字。 ……神尊传音令。 木青归霎时屏住呼吸,那上面言简意赅,水宴醉后掀翻天河十二支,淹没了人界城池,亡者十六万。 比在妖魔界鏖战七年折损的都多。 祸乱人间是最严重的罪名,纵是木青归这种不如何沾手政务的,也知道水宴此举必受魂飞魄散的极刑。 霖天帝问顾润,说你司掌刑罚,辛城水灾要如何给水宴定罪? 木青归只能看见一点顾润的模糊侧脸,许久,她轻声道。 “儿臣以为,可暂收神籍,剥去碧虚御府水君一职,剃仙骨以平天怒,流放人界辛城千年,散其神力以养土地。待到千年期满,还水宴神籍,再行召回。” 木青归听到霖天帝发出意味不明的笑声,这回没有显字,只是传音。 “六千年前,望舒星君误放广寒凉气,八月飞霜,致使人界六百生灵死于寒潮。你一纸判书,望舒神格被毁,至今还在轮回道受刑。如今水宴误倾天河,亡魂十万。延华,你这徇私枉法的决判,实难服众。” 顾润闭了闭眼,声音沙哑。 “帝父留水宴一命,我回天之后便服太上忘情丹,今后自当克己复礼,再不生半分妄念。” 营帐内陷入沉默,过了一炷香或许更久,空中终于缓缓显出一字。 “准。” ---- 国之大事,存亡之道,命在于将。出自《六韬》 我知道大家看得累,但这个副本涉及本作大背景,不得不写详细一些,希望大家体谅。抱歉。
第37章 雾失楼台,月迷津渡15 水宴出事,木青归以为顾润会立即返回天庭,但她只是一言不发地孤坐,良久,又把众将召进营帐议事。 期间举止得当,神色平淡,似乎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眨眼又是五月。 妖魔两界的屏障已经建成八分,只是无智魔数量有增无减,稍不留神就会将屏障撕开一个口子。 木青归随队去修缮某处结界,归来时天上竟然下起了血雨。 灼烫非常,滴在脸上滋地冒出热气。 “有天官被剔仙骨了。”瑶光神君抬手结印,在众人上方凝出一道避雨屏障。 见木青归好奇,他解释道:“剔仙骨是诸多天罚里最重之一,天官在诛仙台受刑时,流下的血会化作血雨倾落妖魔鬼三界,以示警戒。” 说罢,又蹙眉:“久未回天,不知是哪位神君犯了罪。” 木青归陡然生出一种不详预感。 回到驻扎营地,天官天兵大多在帐内避雨。唯独顾润站在主帐外,仰头看天。 她没有用灵气护体,身上玄色简装早已湿透。血雨不如鲜血浓稠,落到她脸上又悄然滑落,只留下一些淡淡的薄红水痕。 木青归走过去,默默牵住顾润的手,想用灵气给她镀上屏障,可试了几次都失败。 顾润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茫然脆弱,血雨从她眼角滑落,竟像泪珠。 “是我对不起她。”顾润喃喃道,“不该这样的,我渡她入世,给的却只有苦难……我修的是什么道,连自己喜欢的人都救不了……” 木青归说不出话,他未尝情爱不知其苦,连劝都无从开口。 他只能默默站在顾润身边,期盼着这场战事快一点结束,能让姐姐去见一见她朝思暮想的心上人。 战事也确实进入尾声,此次出征就是为重塑妖魔界秩序,天造界限已毁,天官在原处另设屏障,涤清妖界,现下只待除净魔界无智魔,此战便可算大功告成。 就在天庭决定发起最后一击的头一夜,变故突生。 八万天官祭献本命法宝构筑的妖魔界屏障,被骤然倍增的无智魔轰然挤碎。 那一刻,无数天官面色惨白,齐齐跪地呕血。腥风肆虐,黑云蔽日,木青归抬头,天穹之上是密集如惊涛骇浪般奔涌来的魔头。 八十万天兵率先出阵,浩瀚人墙只短暂拦截了瞬息,又被无智魔撕开口子,这些魔物各个皆具人形,牙尖爪利,三两扑在天兵身上,几口就啃得只剩白骨。 ……木青归看得手脚冰凉,更多的无智魔朝他涌来,根本抑制不住内心的恐惧,僵在原地。 背后忽然响起浑厚龙啸,一条威武庞大的玄龙腾入云霄,身躯雄似山岳,游走时遍地飞沙,张口犹如深渊,吐出滔天烈焰,将大地染成火海。 无数无智魔在火光弥散,但更多的无智魔冲上来,用身躯消弭火焰,又破开一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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