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他,不知道。 但他心底有一种不可言说的想法,他觉得当初未能想起,并非全是一件坏事。如此一来,他就少了很多纠结,与可能要承担的良心与道德谴责。 他深感无力,慢慢掀回了眼帘,与上方的眼眸对视:“事成定局,拿着你想要的东西回去吧。记得与正道的合约并非只对双方形成约束,还会带来对等的利益,就当是为你自己好,无论怎样,行事要有分寸,不要想一出是一出。” 娄念眯了眯那双漂亮的眼睛,危险蛰伏在睫毛投下的阴影之中,俯下身来,与他低声道:“我想要的,不能称是东西。” 荀锦尧不细问他想要什么,捏过他的下颌,直直地看着他反问:“亲一下当作告别可以吗?” 这种话他曾经不用问的,但现在不一样了。确认过对方的意思被拒绝,比他事先主动被拒绝,会让他心里更好过一些。 他话方落,对方红润的唇在他眼中上挑起一丝弧度,丰盈饱满的唇形轻启,似是想与他说什么,却被不远处的一声炸响打断。 冰冷的、夹杂着冰碴子的风浪冲击着山间林木草叶,迅速在其上裹了一层洁白的寒霜。 两人果断分开来。荀锦尧微抬下巴,看似不经意从那两瓣唇上擦过,随后直接从娄念身上跳下,站在巨石边上打量四周的环境。 白雾已散了个干净,他毫无障碍看清山神挟着浑身血红的姚清衡向此处飞来,梁弘毅也从后气急败坏跟上。 山神将姚清衡狠狠摔在地面,几根黑色的触手冒出将后者牢牢锁住:“这东西差点就自爆散魂了,幸好我反应及时没让他得逞!你个不长眼的东西,要不是你打中他了,他绝无机会从禁锢中逃脱!” 他后半句是对着梁弘毅吼的,梁弘毅也不落下风:“我打的就是他怎么了?你想用他变得更强?我偏不顺你的意!!” 说着梁弘毅又要一剑戳过去,中途被娄念拦着了,一挥灵力将他甩去了棵大树底下。 “他也就点儿自行了断的本事,”娄念低着眼瞧姚清衡,一抬下巴,“继续,把他魂体里的东西剖出来。” 山神依言照做,手里聚起红黑两色的光团,向姚清衡的胸口狠狠拍了进去。 眼见娄念还没有要走的意思,荀锦尧说不上什么心情,想着方才的事情,像是人家还没急着走呢,他先急吼吼地索了个离别吻…… 那他到底想要离别吻,还是只想要个吻?他抿了抿唇,没有继续想。 既是杵这儿怎么都有点别扭古怪,他索性没事找事,去大树底下把梁弘毅扶过来了。 路上免不得被梁弘毅叫嚷什么“自己能走、谁稀罕、无事献殷勤。”之类不大好听的话,他听习惯也无所谓了。 山神还在摆弄姚清衡的魂体,嘴里嘀咕:“也不知它到底在抗拒什么,反应一直都很激烈。” “怕疼吧。”娄念若无其事地道。 “也对,剖魂嘛,不可能不难受的。” 梁弘毅却冷笑:“雪人族长在魔界丢了性命,事实如何,外人动一动头脑就能联想个差不多,有些人却连自己造的杀孽都不敢往外公之于众吗?” 娄念笑了下:“你看这山里住着怎么样?” “什么……”梁弘毅话说半截就反应过了他的意思,登时火冒三丈。 “它体内的灵力走向好奇妙,”山神突然奇异道,“像是把妖丹和灵根一块带在了魂体上。” 两人眼看又要吵起来了,听得此话不由惊异扭头。 按理来说,死了就是死了,丹田与灵根会随着时间逐渐溃散,根本不可能带到魂体之上。就连鬼魂用的灵力,其实也不是它们活着时传下来的修为与灵力,而是由死后的怨念和天地灵气转化而成的。 那姚清衡是怎么回事? 山神动作不停,猛地从魂体中抽出手来。 姚清衡发出比之前都要凄惨的哀叫声,胸膛处浮出一团晶蓝色的光团,而它本身则失去了那种独特的、浅淡的、幽蓝色的光辉。 几人表情齐齐一变。 “出来了!”山神道,“但这个……这也不是灵根和妖丹啊,我看这更像一团本不属于它自己的天地灵气?嘶——好浓郁好纯澈……这东西我可不敢吃!” 荀锦尧道:“有没有可能……姚清衡死后,他炼化的寒天玉精髓还留存在魂体之中?” 如若这般,寒天玉精髓本该随姚清衡的死亡溢散于天地之间,熟料姚清衡化作恶鬼,那缕灵妖精华的精纯气息便被怨气束缚包裹,散不去也殆不尽。 “不对,它开始溃散了!”山神低叫道。 当下虽不能确认,但绝不能放过这团天地灵气。荀锦尧看娄念一眼,见他已开始着手处理,便把视线移向梁弘毅。 姚清衡的事情可大可小,他猜梁弘毅又要磕碜人,想言两句劝说之辞,结果却见梁弘毅眉头微蹙,盯着姚清衡的魂体,似是在思索什么。 荀锦尧意外偏了偏头。 “灵根,溃散……”梁弘毅突然喃喃道。 荀锦尧愣了下:“你在说什么?” 梁弘毅难得没有嫌他吵闹,眉头皱得更紧,沉默一会,又念了几个词汇:“剥离,融合,炼化……我想起来了,那魔头当初看的医书,上面写了这几个东西。”
第176章 阿尧,随我走吧 灵根,溃散,剥离,融合,炼化。 荀锦尧反复在心中默念看似毫无关联的几个词汇。 灵根与溃散似乎能结合在一起,那后面呢?剥离什么?又是融合与炼化什么东西? 以及最重要的,煞罔为什么要看这种医书? 荀锦尧道:“还有别的吗?” 梁弘毅仔细回想了片刻:“草药名称。我记得两个单字,不出意外的话,它们是火栀子和幻心草。既是本医书,它们一定属于某种药物的配方。” 这两种草药,荀锦尧并不陌生,前者火栀子一般用于提纯,练个丹啊药啊啥的,能有效减少杂质。 至于后者的幻心草,这东西最是广为人知,随便抓个平民百姓,都知它最早是来自魔界的“邪草”,能让人产生幻觉,同时还是迷魂香的主要成分之一。 荀锦尧对医术和草药的了解仅限于皮毛,凭他有限的见识,想破了头也想不出这两种草药能碰撞出什么效果。 火栀子应该不会在药方之中占据重心,反是幻心草…… 这种致幻的药草奇特而神秘,出现在任何一份药方,都要让人格外谨慎而细致地确认用量与配比。 为什么会是幻心草? 荀锦尧的心跳骤然加快,有一种想法在心底悄然成型。 他冷不防回想起当初在飞鸿宗,谢宇斌曾提醒过他,煞罔极有可能利用幻术类的药物针对魂魄,以此方便对娄念的掌控与夺舍。 但在最终,娄念顺利出逃,身体里带走的,却是一个针对他灵根与血脉的火毒…… 等等,灵根,溃散……火毒??! 荀锦尧攥紧的拳头在衣袖下隐隐颤抖,手心已发起黏黏腻腻的汗。 ……还不能轻易下定论。 他深呼吸一口气,强行让自己迅速冷静下来,继续在头脑之中有条不紊地分析。 倘若那份解药真是所谓的火毒,煞罔图什么?那时候的煞罔绝没有用药毒杀娄念的想法,否则煞罔根本不用冒着风险,在飞鸿宗与娄念拖那么久的时间。 问题究竟出在什么地方? 他想起梁弘毅口中的后几个词汇,剥离,融合,炼化……难道事实与它们有关联吗? 他越想越想不通。最后的最后,他控制不了自己向一侧偏过视线的冲动。 他强烈地想知道,娄念会不会也与他一般从中得到启发、猜测他是清白的、两人之间的所有都是误会。 某种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激动与兴奋再一次强烈冲击在他的心坎儿,他的心跳越来越快,甚至连他一贯良好的自制力都被他抛去脑后。 两人分离不过短短几日,但是,有些东西被他闷得太久了。 “你怎么想?”他急迫着问出了口,双目一眨不眨地看着娄念,或许是想从对方的眼中和神情看出一丝一毫的恍惚与动摇。 他一直以来都想亲耳听见娄念一句话,一句“都是误会”,可能他们就能重新回到以前,没有怀疑与猜忌,争吵与隔阂,所有的支持与陪伴也不会夹杂染着血腥的痛苦与悲哀。 但他眼里的娄念神色是淡淡的,落着眼睫没有看他,不知心里想些什么,听了他的问话,也是隔了许久才轻飘飘地移开了视线。 “没什么,与荀仙长无关。” 甚至语气也是心不在焉的。 短短一句话就像一桶兜头的冷水泼下,慢慢地,将他的头脑与心灵真正冷却。 荀锦尧张了张口,才意识到他自以为的强行冷静不过是个笑话。面对这个人与难以解开的误会,他内心底始终是疯狂的,不够冷静的。 只是他藏得很好,很少表现。 他抹了把脸,觉得这样的自己很蠢,冲动又草率,甚至有一点不像他了。 他明明自己都清楚,此事在逻辑上还是说不通的,没有什么能证明他是清白无辜的,凭什么强求娄念仅为一个毫无根据的猜测,就认同他二人之间的一切都是误会? 或许在对方眼里,自己是巴不得用这一点来逃脱他本应承担的罪责。 真傻。 直到娄念将那束晶蓝的光团全部收纳,荀锦尧也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山神和姚清衡残余的魂体被娄念随便找了个小盒子装了进去,方便携带。 娄念将盒子收起就从巨石边上站起身,经过荀锦尧身边时,点着指尖的火焰在荀锦尧眼前晃了晃。 荀锦尧定了定神,移目看清娄念那张明艳没有瑕疵的侧颜,狭长眼尾勾着狐狸似的狡黠。 他的心理调节能力一向很好,不过一会时间,就不再计较方才的压抑与郁闷,与娄念的对话仍是自然平静的:“你要走了?” “你怎么总撵我走?”娄念在荀锦尧几步远外的地方驻足,头也不回道,“那我偏不走。” 他甩了下手腕,那点火焰竟从他的指尖往外扩散,向着地表自发蔓延。 荀锦尧看他动作,微微蹙眉:“就算不走,你也别做烧山之类没有意义的事情。” 流动的火焰飞窜,迅速结成障壁与不算规整的环形。 荀锦尧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梁弘毅已不在附近,大抵是被那些火焰隔挡在外。 他感知燎烤皮肤的炙热气息,突然有种莫名的感觉,事情好像……远没有他看见的那么简单。 他望向那道白衣的身影:“你到底想干什么?” 火焰燃烧呼呼作响,娄念在火海前侧过脸看荀锦尧,眼眸里跳跃着灼灼的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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