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上画着大喜的红妆,铜铃大眼急剧充血,鼻翼翕大,面庞呈现窒息后血液凝固出的粉紫色,涂着朱砂的嘴唇大张,吐出的舌头直垂到下巴。 那舌头的涎水凝固成鸡蛋白似的半流动液体,饶是如此,舌头上鲜红的“枣”字并没有被液体冲散。 霞帔之下,他的一条右臂也无影无踪。 似乎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撕走的,淌下来的血在凳子下汇成血泊。 “……就是这样,所以他最后留下的文字线索,是一个‘枣’字,枣子的枣。” 刁青畅再次叹气,结束了自己的描述。 “枣。” 明仪阳细细琢磨这个词,慢慢品着: “这个字应该不是麦泽雨自己留的,而是来自于无间主,或者……无间主的规则。” 旁边的言祈灵再度拿出那张红笺,素白的手指揭开纸片,仔细翻看。 他的眼睛快速扫到写着“听到猫叫时赶紧离开房间,即使是晚上”的规则时,原本要继续翻看的手指不由微顿。 沉吟片刻后,他说: “红笺的规则变了。” 所有人的脸色顿时不太一样,大家呼啦啦地围聚过去,纷纷看向那张红笺。 只见原本写着:听到猫叫时赶紧离开房间,即使是晚上。 悉数被炭笔似的东西潦草划掉。 划掉的字迹后又用蝇头小字补充了新的内容:五更天若被拍肩,立刻出房间,若不能出房间,务必记得学猫叫。 林永健看完,神色复杂地得出结论: “看来,只要死一个人,这个规则就会更新,或许会持续到我们所有人死绝为止。” 奕鸿达原本习惯性带笑的面庞这时也染着凝重: “其实,还有一件事……也是我们今早才打听到的,文家的那个公子,原本不是说病重吗?但今早好像……歇菜了。你们说,这个婚是不是可以不用结了啊?” 明仪阳冷笑,冷淡地睇着这些对世事险恶丝毫不知的人,嘴角含着嘲讽: “谁说死人不能成婚?现在文白两家更要把这个婚结了。” 奕鸿达面露难色: “……这么说,你和刁青畅的想法一样,也觉得这个婚事会变成冥婚?!” “其实之前我就想说,可能不仅是冥婚……” 林永健慢慢地吐出自己的想法,视线却似有若无地掠过旁侧的言祈灵: “白老夫人现在不需要在乎新娘子的死活了,只要她们的身体还在……对于白家而言就是有价值的。” 奕鸿达难以置信: “这个世界的‘人’看上去还蛮通情达理的,真的会这么对她们吗?” “你别忘了,这个世界是无间主捏出来的。” 刁青畅赶紧提醒脑子好像有点不清醒的奕鸿达: “所谓的通情达理都是无间主捏造出来的,实际上祂可能会利用这点杀人于无形,你放松警惕是最要不得的事情。” “况且麦泽雨已经付出代价了,你还觉得这个世界讲道理,我说……你这样随便推测才有点不讲道理。对自己的生命负点责,兄弟。” 奕鸿达不说话了,他不算纯粹的小白,只是有点不愿接受目前经历到现在的一切,原来都是绝路的铺垫。 于魁自始至终都在发抖,他不仅无法参与决策,就从心态上看,这个人基本处于半废的状态。 而像个背景板旁听的士文光在最后分享了关于“坟堆上的女人”的故事。 “其实我们昨晚去文家路过坟头撒纸钱时……我感觉旁边好像坐着个人,但是我撒了钱,同时也有刁先生的符篆傍身,所以那个人始终没有靠近我……” “后来它离开我,我才看清……那好像是个女人,赤着脚坐在坟堆上,喃喃自语说她没穿鞋什么的……” 他有些后怕的模样: “……还好我没跟它搭话,不然可能就被吃了。” 言祈灵却根据他的描述,不动声色地转过目光,安静地盯着他看,突然出声询问: “它有问你要鞋穿吗?” 士文光先是一怔,随即疯狂摇头: “我哪敢跟它说话,总之都没有理会它,它还一直在我旁边唱歌,只是完全听不清楚……” “这样。” 言祈灵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点点头: “不理会是对的,毕竟无间世界,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按理来说,关于赤脚女人的事,他们还能再多聊两句的。 但不等深入探讨,明仪阳已然戒备地往墙头靠去: “有人来了。” 他回头与言祈灵对视。 得到对方眼中的暗示之后,明仪阳立刻攀上墙头离开,林永健回头看了眼言祈灵,也跟着明仪阳翻墙跑路。 其余人等也纷纷离去,最后这里只剩下士文光和言祈灵,他们原本就是账房先生,呆在一起倒是很正常。 闯入这里的人正是面白无须的西乙管家。 言祈灵忽然想起,文家的管家,似乎叫乙西。 西乙来时气势汹汹,但见到只有他们两人时,嚣张气焰立刻压低下去,甚至有几分唐突贵人的不知所措。 他仍旧维持了自己的表情管理,笑肉不笑地问: “两位先生怎么会在这里,莫不是账房的事情已经处理完毕?” “倒也不是。” 应付对方的回答信手拈来,言祈灵就像自己天经地义要站在这里一样: “只是想起小姐的嫁妆有几处似乎录入有些错误,所以找士先生一起去库房看看,谁承想,白家建筑恢弘,我等竟然迷了路。” 西乙的假笑像贴片似的,牢牢地粘在脸上: “哦哦,既是如此,言先生何不找小厮带路,定是下人招待不周,让先生心生厌恶罢?” 然而,言祈灵的标准笑容不遑多让: “哪有的事,财务之事毕竟隐秘,况且是涉及两家的账目细节,总不好让太多人知道,所以我和士先生才打算独自出门。” “谁料白家果然是家大业大,几个圆月门就让人晕头转向,要早知如此,当初还是得叫上小厮一道为妙。” 短短几句话的交锋中,西乙很快发现对方也是个打太极的高手,继续绕下去只怕没有结果。 于是他把矛头瞄准了旁边的士文光: “听闻士先生是今早跟着刁先生从文家回来的,不知士先生对两家的账目有何看法?” 士文光没想到西乙会把这件事来问自己。 要知道刁青畅带他们回来的时候,只有个小厮给他们开了后门,按理来说一般人是不可能知道他们中途出去过的……就算知道,这件事也应该去问刁青畅,来问他算什么? 士文光下意识推推鼻梁上的镜片,低声说: “我……没有什么看法,这些账目都没什么问题。” 他说完就意识到这样相当于推翻了言祈灵之前的借口,眼珠有些慌乱地转了圈,他连忙找补: “……呃,但是言先生说账目有问题,那还是得去库房对一下数目的。” 西乙意味深长地说: “哦……这样啊,那看来,是言先生对账目不满意对吗?若言先生觉得有必要,老夫人也是随时有时间与您‘商讨’详细账目的呢,言先生以为呢?” 言祈灵淡然一笑,唇角犹如噙着抹林间的清风: “这等小事就不必打扰老夫人了,不过一点错漏而已。只是我为人勤谨,不忍两家因为小差错而起了龃龉。哦,对了,想必老夫人还记得昨日关于白公子的账目……” 西乙的神色微变。 这次换言祈灵意味深长: “看来老夫人并未同您提起过此事?昨日与老夫人促膝长谈过后,她已允诺无论我在白家如何行事,她都不会插手。怎么,夫人要毁约么?” 西乙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威胁,他下意识后退两步,原本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有些绷不住,笑意竟然在这刻变得更真实了几分: “原来……原来言先生和老夫人有这样的约定,是小的唐突了,小的这就复命夫人,不再打扰两位先生。” 他眼风往旁边一递,有个看上去机灵的小厮连忙出来,向他们行礼。 西乙堆笑: “这孩子还算聪明伶俐,就由他带两位先生去库房查账吧。” 言祈灵眯起那双自成风流的桃花眼,笑得温柔和煦: “如此,就多谢西乙管家了。” - 被困在绣房里的四人从早上开始就发觉有些不对。 白家的人从天亮开始,就没有给她们送过任何食物和水。 最开始几人还能挺一挺,但随着时间流逝,越芃芃的肚子咕咕作响,她有些熬不住了,想要出门找吃的,却被门口的守卫拦住。 守卫声称早膳还在烹制,硬是没放她们出去。 粟薄拔下头上金簪想要贿赂对方,没想到对方岿然不动。 这早饭“烹制”到中午还不见影子,不仅如此,越芃芃再打开门的时候,发现门口居然还多了个守卫!!! 姒姝好想从后窗联系明仪阳,谁料她刚打开窗户,就对上另一个守卫面无表情的脸! 看来白家是铁了心把她们困死在屋子里。 把窗户合上,四人在内室探讨。 廖新雅看着空掉的茶碗,在其它三人叽叽喳喳的当口,突然说: “我想,可能是文家出了什么变故。” 室内一时沉寂。 少女清冷理智的嗓音落在地板上,令人安定,又令人恐惧: “昨天白家愿意好吃好喝地供着我们,说明活着的我们对于白家有利用价值。白老夫人虽然折磨姒姝好,但是却不忍心损伤她的脸。” “按照言祈灵的说法,这是因为白家很在意与文家的联姻。白家是怕文家找理由退货的,所以折磨归折磨,白老夫人拎得清自己要什么。” “但今天不一样了。” 越芃芃被她说得紧张起来,舔舔干燥的嘴唇,焦急地问: “那现在该怎么办呀,文家该不会不打算跟白家联姻了吧?所以白家打算要饿死我们。” 粟薄轻轻摇头,与姒姝好对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的瞳孔中看到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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