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吐出最后一个词,施施然转过屏风。 然而屏风后早已空无一物,唯有从亘古深渊中传来的,仿若吐息的空空质问: “你也是无间主!何故入我境界?!” 男人双瞳望向幽深之中,蓝瞳完全黯淡下去,唯有右眼红芒绽出幽火红莲! 他轻声说: “为寻一物。” “事成之后,即刻离开。” 那空洞音声阴森低沉: “若我不愿呢。” 男人轻笑: “你愿不愿,与我何干?” - 姒姝好不确定自己晕了多久。 她在摇晃的花轿里缓慢苏醒,此刻,她已经失了先前在堂屋对抗的所有气力。 回想起来,都有点恍如隔世的错觉。 她斜靠在柔软的软枕上,十指撒开,不敢触碰到周围的东西。 钻心的阵痛一波波袭来,被针钻开的指甲盖已经有些翻起,有些已经开始发紫发黑,完全看不出之前保养良好的样子。 她发着呆,思考自己的指甲要是掉了还能不能长出来。 但很快,这思绪又跳到了更远一些的未来。 虽然言祈灵及时出场救了自己,可她却觉得内心一片空茫。 除了之前被绳索挂上教室那个时候,她从未如此与死亡接近过。 在和明仪阳还有言祈灵度过前两个世界的时候,她是觉得存活这种事情没有那么难的,只要破解规则,就可以从容地出去,过自己正常的生活。 可是现在来看。 是她天真了。 真像其它人说的,她被太上皇保护得太好了,好到失去了对危险处境的基本警惕。 好在,她的言行举止没有触犯规则。 否则就那几下,她应该早就死无葬身之地。 十指连心的阵痛时不时从指尖传来。 她坤着十指不敢乱动,那些有点外翻的指甲不知道要怎么处理,只能任由里层的血滴滴答答掉在大喜的衣服上。 不知为何,脸上突然一片潮湿。 她用手腕内侧轻碰脸颊,却抹下满脸的泪水。 手腕被水珠湿润,少女却没有显露出半分悲伤神情,反而自嘲轻笑,眼底闪动的暗芒在黑暗中微亮。 不能。 再这样任性了。 更多的代价,她付不起。 四个女孩被妥善送进了绣房,路上倒没有再生幺蛾子。 姒姝好作为受伤人士,被粟薄特意安排到了床上躺着。 廖新雅则到处翻找可供包扎的药品和布料,唯有越芃芃事不关己地开始设法找出去的路子。 姒姝好把所有事物一一看在眼底,疲惫的内心涌上迟钝的暖流。 她不愿去细想刚才发生的事情,正要想点开心的段子让自己舒缓过来,纬纱后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 她原本该吓一跳的。 因为这床靠墙。 靠墙一侧不可能有人能够靠近,所以就更不可能传出什么布料摩擦声。 但她只是平静地坐了起来,侧头凝视着纬纱之后的朦胧墙面,并没有叫喊或者做出别的过激举动。 她不知道自己要面对什么,也不清楚自己的叫喊会不会祸及其它人,在没有搞清楚的前提下,她宁愿先独自面对。 一条仿佛蛇般游弋的影从纬纱后钻了出来。 那是只洁白细腻,仿佛剥了鸡蛋壳般光滑的手! 姒姝好冷静地盯着它,看它继续游弋,缓慢地触摸到她的手腕,然后轻轻捏住。 少女清楚自己现在手无寸铁,指甲又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是根本不可能有任何反抗之力的,如果说今天就是她的死期,那么,至少让她的死亡有些意义吧。 她正要张口把自己看到的内容大声喊出,突然,第二只手也钻了出来,紧接着,是第三只手。 第二只手拿着造型奇怪的葫芦。 第三只手将葫芦拔开,用不知道哪里来的棉球,蘸过葫芦里的红色药水,轻轻润在她十指的伤口上。 第四只手拿着镊子,比划出一个“嘘”的熄声动作。 然后将她被翻起的指甲轻轻剪掉。 姒姝好骤然明了。 这些手对她并无恶意,而且……似乎是来,帮助她的? 姒姝好警惕着保持缄默,但仍然打算瞧见不对就立刻出声。 上药的过程尽管已经尽量轻柔,但还是疼得她不断抽气。 好在这些手配合得极其默契,仿佛有自己的思想般关照着她的伤口,让她在这孤立无援的恐怖世界里,获得了一丝丝荒诞的安全感。 这仿佛做梦般的奇怪景象,完全被纬纱所遮挡,少女偶尔发出的抽气,也不足以引起其它人的警觉。 等两手空空的廖新雅拉开纬纱,饶是冷静如她,也不由吃惊。 姒姝好受伤的十指,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严严实实包好了! 少女已然沉沉睡去,并没有解释这个现象出现的来由。 廖新雅放下纬纱,站在她后面的粟薄关切询问: “她睡了吗,手怎么样?” 廖新雅面不改色地说: “我现在用布料给她简单包扎一下,之后处理伤势的事情都交给我就好,不用担心。” 粟薄叹了口气: “辛苦你了……希望好好的指甲……还能再长出来吧……” 独自坐在一旁的越芃芃并没有理会她们,而是挑亮了烛火,支着下巴用毛笔在桌案前记录人名,防止忘记。 - 天阴沉沉的仿佛要下雨,潮湿的雨气映得过往行人面庞发青。 明明到处披红挂彩,丫鬟小厮们却皆敛声屏气,丝毫不见半分喜色。 知道的人晓得白家嫁女,不知道的人,以为白家要出殡。 明仪阳对着墙头抽了根烟。 缥缈的烟雾笼住他深邃的侧脸五官。 青瓦白墙中,他的存在仿佛破壁之物,有种奇异的格格不入。 但这份格格不入,却又在某刻,自如地融入水墨青黛之中,透出一份特别的和谐。 明仪阳看到带着士文光出现在这里的言祈灵。 这个人的鸳鸯眸像被水洗过,即使在这样黯淡的光线里也亮得惊人,是种从容的美丽。 明仪阳安静地注视着对方。 池子鹤曾经对他说过的话,突然惊雷般在耳畔重播: “他正常和不正常的时候,真的没什么差别。这种人挺可怕的,你知道吧?” 是没有差别。 是挺可怕的。 是他吗? 袅袅雾气在风里飘散,明仪阳没有主动灭烟。 但他也没有继续抽,只是用指间夹着,任由那烧焦的烟草熏烤自己的肌肤与指甲,烧出热烈的温度。 其实这里站着的不仅有他。 还有林永健、奕鸿达、于魁三人,这三人在窃窃地聊着什么,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不过在言祈灵带人过来时,他们就已经扭头去看,尤其是林永健。 这个人似乎终于注意到言祈灵不同寻常的鸳鸯瞳,开始仔细地用视线描摹那里面的轮廓和颜色。 尽管心中闷着莫名的气,明仪阳还是不喜欢这个人被其它人这样盯着。 他将烟嘴放入口中,深深吸入。 于蒸腾的白雾中,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人挥开林永健伸出的搭讪的手,直直地朝自己走来,骨节嶙峋的五指呈现出一种索取的姿态。 强硬得不容拒绝。 有个瞬间,明仪阳想要直接把燃烧的烟头熄灭在这洁白得不容任何瑕疵的掌中。 他想看看火星迸溅的时候,对方是否还能维持这样平静的神情。 可他最后还是在潮湿的苔藓上摁灭了手里的烟。 “滋滋”的熄灭声响起。 明仪阳想起初见这个人第一面时,对方面不改色地用舌头含住烟头的模样。 言祈灵。 那时候到底在想什么呢。 他似乎从来都没有彻彻底底地看清过这个人的任何想法。 顿了顿,明仪阳把焦黑的烟蒂放入了男人伸出的手里。 言祈灵从怀里拿出帕子把烟蒂包裹起来,暂且保管了这根已经无用的垃圾。 青年收敛了心中的情绪,问: “姒姝好怎么样?” “恢复得还不错。” 确定了雇主的存活状态以后,明仪阳从怀里掏出了那只被白老夫人没收的缠枝同心镯: “她的同心镯突然发烫,而且移动去了一个很偏远的地方,我就跟过去看了看,然后在白家的库房里找到了它。” 他拿出手机,翻出照片: “库房里有地图,白老夫人住的寿安堂是整个白家的中心,往北边,更远的地方,是两个小姐的绣房。” 言祈灵仔细看过地图,就听到青年极近的低问: “你昨天在寿安堂,做了什么?” 突然黑掉的手机屏幕倒映出鸳鸯瞳瞬间的闪烁,言祈灵露出那种标准的微笑: “用账本交换了一些新的规则。” 他把手机还给青年,从怀里掏出被丝帕包裹得紧紧的红笺: “这个,就是在白家生存的全部规则。” 这一句话清空了全部的窃窃私语,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第84章 23站:规避 红笺很快被几人传阅完毕。 这个间隙, 士文光有些不安地问: “刁青畅怎么不在。” 奕鸿达一目十行,嘴里没闲着: “他是媒人,两头婚事有很多地方缺不了席, 一大早就被喊去陪白老夫人应酬了, 晚点我和于魁找机会跟他接触, 同步信息。” 他又看了会儿,啧啧问: “哎哎,这上边规则还真多,你们哪儿找到的?居然那么齐全。” 士文光偷偷看了眼言祈灵,见他没有露出不悦之色, 于是坦诚交待: “昨晚我们在账房找到了三条规则……今天早上言先生又带了剩下的规则来, 主要还是言先生的功劳。” 言祈灵没有在意这人的小心翼翼,而是把自己掌握的消息娓娓道来: “我们在账房发现白家财务有很严重的亏空。白家本有良田千亩, 商铺上百家, 但从五年前, 这些财产都被疯狂变卖, 以各种借口被抵押出去, 如今整个白家已经是具空架子。” “而这些事的根源, 主是因为, 白家唯一的大郎, 他嗜赌。” “不仅是他, 他的母亲白老夫人,也沾染了同样的毛病。” 言祈灵立在青黛白墙之中,瓦片上的苔潮湿得像青色的天,被他瓷白的皮肤倒映成一汪清冽。
166 首页 上一页 80 81 82 83 84 8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