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是因为老头子的畜生基因遗传到自己身上了么? 这让明仪阳难得的有点……崩溃。 他记得自己上一次有类似的感觉,还是小学被老头子丢给土司,土司又把他丢进山里荒野求生的时候。 自从成功在野外独自活下来以后,他以为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让自己动摇了。 但他现在才知道。 自己还是太年轻了。 盘瓠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副驾驶的年轻人人歪头盯着自己的鞋子,好像在思考什么人生大事。 他同此人不熟,于是没有开口细问,只是把把休息站里买的一袋豆浆包子塞给他: “吃点早饭吧,还要开八个小时左右,待会儿到中午的时候我休息,你替我。” 青年道了句谢,然后仿佛松了口气般,低头匆忙地吃起早饭来。 盘瓠看小伙子干饭挺积极,也就暂且放下了心。 - 开车到三清山下的农家乐时,已经是晚霞晕染的傍晚。 池子鹤早早地就等在农家乐里。 这是他重修了自家老房子之后搞的农家乐,平时主要用来接待香客,因为这事特意歇业一天,好随便折腾。 “总算是来了,路上没遇到什么事吧?” 明仪阳提着沉甸甸的黑色手提袋,冷冷地说: “要碰上事了我们现在应该在局子里喝茶,还能跟你在这儿聊天?” 池子鹤见他两手袋子,愣神片刻后,大吃一惊: “言祈灵在里面?!这……怎么成这样了?!” 盘瓠拎着收拾好的两个大行李箱,较为平静地回答: “不知道,我进去的时候,已经全碎成了一厘米见方的小颗粒,要在这里说吗?” 池子鹤神色难得凝重起来,摆摆手: “不用,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先去佘家村。” 佘家村不在山上,而是在山脚偏上的位置,不同于一般旅游路线,去佘家村需要坐竹筏。 除了佘家村土生土长的人和道士以外,这村子几乎与世隔绝,偶尔有驴友闯入,也基本不留人过夜,免得这些人对外一通宣传热情好客,吸引大批不要命的人上山搞事。 池子鹤在前头跟老婆打电话,让人来渡口接送。 他后头两个提着东西的人沉默不语。 尤其是明仪阳,他两手提着袋子,想到这里面装的是言祈灵,脑海里总会控制不住地闪过那些饱含低语、哭泣、瑰丽无边的艳色碎片。 浑身僵硬得完全不像他自己,说不出来的心梗。 随着叮叮当当的铃响,戴着竹编斗笠的女人划着竹筏从池面飘来。 女人长长的麻花辫垂在肩头,她身材丰腴,上身扎着白色衬衣,修身的褐色绸裤在水面上被风吹得像皱起的波澜。 她面容白净,眼下和脸侧有颗芝麻大小的黑痣,狐狸眼纤长柔媚,顾盼间很是多情。 竹筏与水齐平,筏上摆着几把小竹椅子,池子鹤冲她招手: “凌霜!这里!” 女人应了一声,撑杆而来。 她就是池子鹤的女友,佘凌霜。 佘凌霜看了眼手提袋,没说什么,只让他们上竹筏,池子鹤要帮忙划竹筏,被她一杆子挡开: “你坐你的,别来招我。” 池子鹤可怜兮兮地坐在竹凳看她的背影,原本长得还算聪明的脸上写满了“弱小可怜又无助”。 一下子就看上去不聪明了。 水路划五分钟,竹筏就进入树荫的庇护之中,再划五分钟,竹筏就靠了岸。 佘家村留下的人丁不多,不过倒也修缮得齐整,有几家做了小洋楼,看起来很是气派。只是村里没什么人气,偶尔能听到几声狗叫。 说起狗明仪阳就忍不住去看盘瓠。 旁边的盘瓠还是维持着国字脸男人的相貌,对村里的狗叫没什么反应。 这里静谧极了。
第66章 现实:佘家 佘凌霜的家在离村口不远的地方, 水泥砌的院墙,刷着白色的漆,给太阳一照明晃晃得亮白。 周遭枝繁叶茂的百年大树漏下些树荫, 碎碎的白斑洒在院子里, 很有种宁静祥和的舒服气息。 院子里浇了水泥, 只在周围留了一圈种花种树的地方,空旷的场地上还晒了些干豆角和马齿苋,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抓着飞机模型在婴儿车边发出“咻咻”的怪声,大概是在模拟飞机飞行时的样子。 “女几,带你妹妹去房间里玩, 不要晒到啦。” 佘凌霜操着一口浓重的当地方言朝小孩喊。 小姑娘果然很听话, 举起肉肉的小手抓起婴儿车上的绳子,主动拽着婴儿车就跟他们一起进了屋, 然后朝自己的房间跑。 屋子里的装潢很是正常, 一楼铺着麻石地板, 临窗站着个矮小的老太太, 她踩在小板凳上, 拿着铁熨斗熨烫一种奇怪的半透明布料。 见有客人来, 她转过头, 扶着桌子下凳子, 然后背着手眯眼走过来。 明仪阳见过她很多次, 但无论见多少次,他的内心都会很不礼貌地想:这老太太该有多老了啊? 小老太太脸上的皱纹比百年老树的树皮还褶,她也确实有百岁多了,是当地著名的百岁老人。 每次她过生日, 社区的爱心团队还会爬大老远的山来给她送一些油粮米面等慰问品。 大家都叫她“佘太婆婆”,不怎么叫她的名字, 实际上,到了她这个年纪,除亲人之外,已经很少有人知道她的真名。 不过佘太婆婆也不大在意,她眯着被皱纹遮挡的小眼睛,倒是很敏锐地盯住了明仪阳手里的两个大袋子。 半晌,佘太婆婆掉光牙齿的嘴抿了抿,用很老很老的嗓音慢悠悠地说: “阳阳也知道啦?” 明仪阳顿时有种天底下所有人都知道言祈灵的秘密,就他一个人被蒙在鼓里的既视感。 他着实没想到佘太婆婆也参与其中。 在他的印象里,这老太太没事就搬个凳子在外面晒晒太阳,晒够了就回家开着电视,做做竹编,一副岁月安好的模样。 老太太没等他说话,就又站回凳子上,一大把年纪看着说话都费劲,手脚竟然都还算灵便。 她又颤颤巍巍地说: “行啦行啦,乞莲阵已经好了,把言少爷带过去吧。” 佘凌霜见明仪阳神色古怪,解释了一句: “太婆婆习惯这样喊言叔,我们去上边吧。” 乡下的屋子大,楼上隔断了好几个房间,佘凌霜把他们带到最里面那间。 明仪阳一直以为那是佘家用来放旧物的区域,现在里面乱七八糟的东西都被堆到了角落,四周悬挂八仙之物:剑、笛、花篮、葫芦、蒲扇、莲花、渔鼓、笏板。 这些物品被繁复的红丝缠绕悬挂,端正安置在八卦的八个方位上,能够聚拢纯净平正的清气,让这间不见天日的屋子都不再阴暗潮湿,反而有三清普照之感。 地上用黑紫色的颜料画了繁复的阵法图,满屋子的药草味,同言祈灵身上那股淡香如出一辙,只是这阵法…… “这个乞莲阵看起来,是用来沟通阴间的。” 青年微微折眉: “无间主的生死,阴间也能管?” 阳间、阴间、无间,分属三个不同的世界,阳间与阴间互为镜像,都有自己的运作规律,但无间却混沌不堪,毫无秩序可言。 按理来说,阳间和阴间只管自己该管的,而无间,则属于三不管也管不着的区域。 “阴间当然管不了他的生死,但能管他在人间的皮囊。” 佘凌霜指挥他把袋子放在八卦中央的位置,神色倒不见什么沉重的模样,软媚的狐狸眼一笑如月: “言叔算是奉旨还阳,他百年前有数桩因果官司在身上,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他的因果,自然只有他能了结。” “乞莲阵是他言家的秘传之术。这阵法的意思,就是同阴间的户籍管理员打一份还阳申请,填好生辰八字,请来八仙做公证人,保证还阳以后不作奸犯科,然后就等批准。” “批准下来了,判官就会负责肉身愈合的事情,审批流程要走完,大概是阴间工作日的七到二十八天,换算到阳间就是三到七天。问题不大,你们都不必担心。” 盘瓠率先诚恳道谢,佘凌霜却没让他们在这里守着,而是开始赶人: “好了,这申请报告是我替他写的,现在闲杂人等都出去,免得气息驳杂,扰乱了判官的审核。” 盘瓠出门就接到了电话,他匆忙去屋子外打电话,明仪阳则一把抓住了旁边的池子鹤,神情冽然: “聊聊。” 池子鹤早知道他会有这出,面上一派坦然: “你跟我来。” 下楼时,佘太婆婆还在熨烫那布料,满头蜷曲白发被窗外的光照得透亮。 - 池子鹤带明仪阳顺着树荫兜圈子,不等青年开口,就自顾自地说起来: “凌霜刚才说得不是很清楚,我再补充一下你想知道的吧。封狱列车是三十年前出现的,它的危害,自我带你入行的时候,就说得很明白了。” 明仪阳没有说话,默认这点。 无间世界自古就有,封狱列车,却是十五年前突然出现的产物。 它引诱阳寿未尽之人进入无间,将这些人当作供奉无间主的养料送入一个个恐怖骇人的小世界,让这群“养料”饱尝恐惧绝望之后将其吞噬,以壮大自身。 听说,最初的列车只有一辆。 三十年后,它膨胀到了二十一辆,每辆竟然有十个车厢,不分昼夜地向无间世界运送血肉。 不少知情人曾设法阻止封狱列车的扩张。 最早的时候,有人组织过一场非常有名的“炸车计划”,最终计划失败,少数活下来的人,都声称封狱列车是不可阻止的,因为要根除列车,就必须杀了列车的主人。 然而封狱列车的主人早死了。 死人没法再死第二次。 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列车自由生长,不再想彻底阻止的事情,只是以接单的形式保护雇主,能救几个是几个。 不过后来被卷入的人越来越多,这个业务逐渐商业化。譬如池子鹤的公司,进封狱列车保护雇主,就是公司的主要业务之一。 “封狱列车扰乱了阴阳秩序,阳间的计划失败,阴间也自有办法。于是四年前,言祈灵突然出现在了佘家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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