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位仙长,周某有一事不解,”墨行舟望向东宸的飞舟,和站在船头的二公主视线交汇,微微颔首算是打招呼,“此次出行这般声势浩大,就不怕打草惊蛇?” 萧郁:“师叔前去探查时已经在暗中布下一件法器,形成结界,他们想逃也逃不出去。” 楚少轩道:“噢~所以接下来我们就只需各显身手,看谁捉到的半魔多!嘿嘿,那不就是狩猎场一样吗?我们是猎人,他们就是插翅难逃的猎物!” 话音刚落,荆澈猛地站起来,脸色苍白,衣袖下,手背青筋隐隐暴起,面对众人纳闷的视线,低头说:“我出去透透气。” 楚少轩一脸懵,“他……他怎么了?” 墨行舟目光随着荆澈还带着少年单薄感的背上,直到他在视野中消失,“他早上吃多了,晕船。” “噢,噢……” 墨行舟收回视线,拆了手中只折了一半的鹤,微笑道:“请继续吧,还有什么比赛规则,我代他听。” 萧郁则若有所思地看着荆澈离开的背影,片刻之后悄悄退了出去。 荆澈肚独自在外头吹风,那句满是戏弄之意的话语却盘亘在脑海,怎么都挥之不去。 “荆师弟。” 身后有人喊他,荆澈神思一动,转身看见萧郁一步步走来。 “好点了吗?” 萧郁的表情看上去是担心,荆澈不知道墨行舟为他的突然离开找了什么借口,只能模棱两可道:“嗯。” “萧师兄,找我有何事?” 萧郁避而不答,只笑着拍拍他肩膀:“多日不见,你看上去,比我第一次见你时变了不少。” 荆澈眉头微动,“哪里变了?” “更加……”萧郁冲他眨眨眼,“康健了。” “……”荆澈神情中透露出几分不明所以的懵懂,“是……吗。” “是啊,”萧郁哈哈笑了起来,荆澈不知他的来意,只好默默等他开口。 一碧如洗的天空之下,起伏的青山和小城宁静祥和,萧郁同他一起吹了会儿风,突兀地问了一句:“你知道半魔最可怕的地方在哪儿吗?” 风仿佛都随心跳滞了一瞬,短暂的沉默后,荆澈道:“不知。” 他的反应还算正常,可是握在栏杆上的手,指尖因太用力而泛着白,出卖了他此时紧绷的一颗心。 但萧郁压根没空注意别的,他目光空泛泛的,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当中。 “最可怕的就是他们太善伪装。实不相瞒,映山剑宗如今之所以这么痛恨半魔,和祖师爷映真老祖有关,当年祖师爷便是收了一个半魔徒弟,最后死在了他的手上。” 而后他话锋一转,“但是……” 他眸中一片复杂,隔了半晌,才重新接上一句话,语气也低缓下来,“但是……也有例外。” 荆澈喉咙紧了紧,转头看向他,问:“是……什么样的例外?” “我幼时,曾受过天神的恩惠。” 荆澈愣了愣,不确定道:“……天神?” “其实我也不知道她究竟是什么人啦,我那个时候还太小了,”萧郁难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语气轻柔却异常坚定:“但在我眼里,她就像天神一样。” “我两岁那年家乡遭逢天灾,而后整整三年,遍地荒芜,寸草不生,可是我们族中,信奉世世代代守护部落的土地神,远徙之人等同背叛神明,我的母亲不忍我受苦,冒险带我远走,途遇风雪,生死一线时,亦遇见一对母子。 那位母亲有一身神奇的术法,行走于暴雪之中不费吹灰之力,她救了我们,听说了我族中之事,便随我母亲回到族中,略施法术,天灾竟然也在她手中轻易化解。她说我天资极高,劝母亲送我去五大宗修习术法,没有她,便没有今天的萧郁。 她将她的孩子,笼罩在灵力屏障之下,遮得严严实实,不曾叫人看了去,但我幼时顽劣,曾模仿她施法时的手法,悄悄解开看过——那个孩子,有兽爪兽耳。” 荆澈眼皮一跳。 萧郁顿了顿,接着说:“我那时太小,许多事情记不清,都是后来母亲讲给我听的,但是不知为何,唯独将那个孩子记得清清楚楚,长大后,入了映山剑宗,才知道他原来是半魔的幼时体。” 荆澈沉默了片刻,他大概已经猜到萧郁和他说这些话的意图,但还是问:“你和我说这些,是为什么?” 萧郁看他一眼,说:“我看你今天一反常态,你也觉得围剿半魔太过残忍吧,你和你师父在外游历多年,见多识广,万一见过善良的半魔也不足为奇,但是我想说,半魔终究是半魔,他们生来就是亡命之徒,既不受魔尊庇佑,也不被修界所容,即便天性纯良,也注定会在环境熏染下变得扭曲,这并不是你我能决定的,我们能尽力去做到的,就只有保护无辜的凡人不受无妄之灾。” 即便是萧郁,即便是接受过那位所谓“天神”恩情的萧郁,也和所有人一样,站在半魔的对立面。 荆澈忽而间感到呼吸困难,仿佛身边的空气一下子被抽空了一样。 他也不愿意承认,但不得不承认,萧郁说得并不错,在环境的熏染下变得扭曲,至少在他自己身上就得到了印证。 他发自内心地不想再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便拙劣地转移话题,“你家在何处?” “桑洲。” 桑洲? 荆澈一愣,“那不是……那你母亲呢?” “大约已经不在了,”萧郁神色不由得黯淡下来,“那个人走后两年,天灾重现,族中之人皆认为是我母亲背叛神明所致,惩罚她,驱逐她,她拖着残躯将我送至映山剑宗,从那以后,我们再也没见过。” 荆澈哑然,怎么也想不到是这样一个结果,胸中蔓延起一股深深悲哀,“抱歉。” 萧郁从却回忆中抽身,云淡风轻地笑了笑,“我母亲常说,人生在世,悲苦常有,她若不在了,就是脱离苦海,要去天上好日子呢,这么多年,我已全然放下,如今能如母亲所愿,做个守护一方的剑修,还有什么值得耿耿于怀的?” 荆澈垂眸,仿佛眼前也浮现了一位开朗坚毅的妇人,心间升起一种感动和隐隐的羡慕之情,“你的母亲……很好。” 末了,又补充道:“也难怪会有你这样卓越的孩子。” 他这话说得诚心,萧郁的确是他见过的最有资格被人称一声“仙君”的人。 “卓越?”萧郁收了这一句夸奖,笑嘻嘻地靠近了,拍了拍他肩,说:“你若能愿入我宗门,将来只怕是比我更为卓越,怎么样,我有位师叔实力强悍,资源广布修界,收徒向来挑剔,独独十分中意你,何不再考虑考虑?” “让我看看,是哪个又在背后挖我墙角呢。”一道略带愠恼的声音插入两人中间,墨行舟鬼魅一样地出现在他们身后,他今日一身红衣鲜艳夺目,配合那一张漂亮笑脸,简直是要将所有人的视线都吸引过去。 “师尊。”荆澈下意识朝他走了两步,整个人都肉眼可见地明媚了几分,看得萧郁啧啧摇头。 异想天开了吧你?看来传言果然不假,荆师弟被吃的死死的。 墨行舟变戏法一样,手放到荆澈的面前,掌心中变出一只白蝴蝶,蝴蝶扇动翅膀,绕着荆澈飞,荆澈小心翼翼地伸手,蝴蝶便轻轻落在了他的指尖。 墨行舟将荆澈挡到身后,长长的眼睛弯起一道弧,对萧郁笑眯眯道:“萧仙君,与其在这里挖我家阿澈,不如回屋里研究研究比赛场地,这孟家庄怕是有的进没的出啊。”
第55章 神树 蝴蝶停在荆澈指尖, 在阳光下翅膀逐渐变得透明,最终化做了一缕轻烟。 墨行舟握住他的空荡荡的指尖,触感温热, 带着一层长年累月使剑而磨出来的薄茧,他带着安抚轻轻捻了捻,目光落在他表情绷着的脸上,问:“害怕吗?” 荆澈目光闪了闪, 斩钉截铁道:“不。” 墨行舟嗓音带着笑, 发出一声质疑:“真的不?” 荆澈脸红了,眉间犹豫, 抿了抿唇,小声说:“就一点。” “好,一点也行, 孟家庄情况比他们想象中的要危险得多,于你而言, 更是如此,”墨行舟宠溺地说笑着,将一条红色的线绳戴在了他的手腕上:“你进去后用归一绳与我保持联络, 如若想走, 不论是出于何故,我随时可以带你离开,阿澈, 你明白吗?” “嗯,”荆澈明白墨行舟这个“不论何故”的意思为不论是想要放弃比赛还是半魔身份暴露, 墨行舟都能带他走。他垂眸, 抚摸着腕上细密精致的线绳,然后解线头, “我不要这个。” 墨行舟按住他的手,“归一绳不受结界限制,万一有什么意外,我也好进去寻你。” “万一有什么意外,”荆澈抬眸,平静地注视着他的眼睛,“万一我死了呢?” 归一绳原是相爱之人立下生死盟誓的信物,后来才成为一件一箭双雕的杀人利器,带上归一绳的两人如同一身,若是伤害对方,同样的伤害会降临在自己身上找,可谓伤敌一千自损一千,同样,一人若不幸死去,另一人也不能独活。 墨行舟没心没肺地笑着,“正是因为如此,你才要好好珍惜自己的性命,休要牵连我,本座堂堂魔尊,哪能死得太冤枉、太窝囊?” 荆澈怔了怔:“你……你不必这样,我会好好惜命的……” 正说着,飞舟突然发出一阵剧烈的震颤,从下方荡起阵阵扬尘飞沙,呛人口鼻,船舱里的修士们全跑了出来,待风沙平息,大家才看清原来已经到达了孟家庄。 肉眼看得清的,只有庄子门前的石门楼,陈旧又斑驳,爬满了青苔,透露出一股腐朽的气息,再往深处看,一座座杂乱无章的灰瓦小楼,在混沌般的雾中若隐若现。 一个修士嘟囔:“真是诡异得紧……” “不是诡异,是他们压根没有想过伪装。” 萧郁从人群中走出来,脸色罕见地凝重,道:“孟家庄的情形诸位方才也都在水镜看过了,出乎意料的凶险,虽说有结界限制,不必担心里面的半魔逃跑,但从外面也根本看不清结界里的情形,天音宗卦象仪异常混乱,仙尊们也只能确定里面是乾坤倒转的局面。 他转身说:“周宗主,就请您来宣读名单,并将此物分发给大家吧。” 墨行舟接过萧郁递过来的东西,一手是进入结界的名单,一手是一个小盒子,盒子里装着几枚徽章一样的物件,半透明的粉色,墨行舟目光掠过那物件时顿了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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