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后的金妈妈还活着,那就证明她不会死在今天。” 赵淮山犹豫了,可是手依旧紧紧扣着麻绳,“那也不能……让她一届弱女子去承受一切 ,明明我们在这里,有两全其美的办法……” “两全其美?”墨行舟轻笑了一声,“赵大侠?你当这里是哪里,这里是回忆啊,你想在回忆里改变现实的轨迹,确定不是在讲笑话么。” 赵淮山震惊极了,没想到周公子竟然会说出如此冷情的话,“可是……” “林霜姐姐,阿钰,你们别吵了,我们快些走吧,否则金姐姐岂不是白白……”在剩下的几个姑娘的视角里,就是阿钰和林霜忽然起了争执。 两人对视了一眼,在墨行舟似笑非笑的目光中,赵淮山终于败下阵来,“好。” 他越走心里越难受,只能默默疏导自己周公子说得也不错,他确实也改变不了什么,可没想到,走到半路,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惊叫:“阿钰又不见了!” 赵淮山猛地转身,队尾的麻绳只剩一个空空的圈子,地上的一串方向相反的脚印昭示着他的去路。 他滞了片刻,感觉在这冰天雪地里,胸腔中逐渐涌上一股暖流,原来周公子并不是冷漠,他是……他是打算自己去冒险啊! 如果墨行舟知道赵淮山是怎么想的,一定会拍拍他的肩膀,真诚地劝他改行去写话本子。 自圆其说能力的太强了,真的。 他只不过是在途中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意念指引,意识到是真正的阿钰在回忆的关键处抢占身体的主动权。 于是阿钰偷偷解了身上的绳子,拼命追赶上了金妈妈。 金妈妈贴在地面上听声音,判断追兵的距离和人数,见到她后大吃一惊,“阿钰,你怎么回来了!” 阿钰扬起一张纯真无害的笑脸,郑重道:“金姐姐,你说过的,若是害怕,便跟紧你。”
第32章 醉意 入目皆是白皑皑明晃晃的雪, 刺得人眼睛发疼,已经看不出天与地的交界线。 西南方传来的擂鼓般的声音越来越近,安着蹄铁的马蹄视三尺厚的积雪于无物, 荡开一条畅通无阻的道路。 马儿追赶了一夜,两只眼睛依旧炯炯有神,相比之下,那两道在雪地里奔跑的瘦弱身影, 就像两只被猎隼追逐的可怜兔子。 有个赤着一条胳膊的的男人坐在高头大马上, 贪婪的目光盯着那两道身影,冲身后的一帮追兵大声道:“我们头儿可说了, 抓到抓不到,都随便玩。” 说罢,开弓搭箭, 无数只箭毫无目的地从天空落下来,有两支箭先后射在了阿钰和金姐姐的脚边。 “快跑!” 金姐姐奋力拉拽着快要脱力的阿钰, 可是追兵很快就跟上来,也不杀她们,恶劣地欣赏她们的惊慌失措和狼狈不堪。 雪中很快显露出一座恢弘的城池。 “不能再往前了金姐姐, ”阿钰的脸苍白地几乎快要融在雪色里, “他们一直在把我们往万俟城里赶,再往前,其他人也一定会被找出来的。” “驻守在渡陵的监工身低微, 除非状况特殊,否则根本没有入城的资格, 他们这是想借抓捕我们的名义进城, ”金姐姐苍凉一笑,“只怪我, 没能狠下心来杀了那个姓汤的。” 金姐姐将自己身上的白色斗篷也解下来,套在她的身上,“跑,继续跑!往城里跑!” “你......” 嗖—— 又是一只羽箭飞来,这次金姐姐竟然没有躲,阿钰亲眼瞧见她抬起胳膊迎上那只箭,刹那间血流不止。 “快跑!”她用力推开她,厉呵喝一声。 阿钰惊恐万状,抬头对上她如坚冰般沉沉的目光,鼻子一酸,泪水夺眶而出。 金姐姐做到如此地步,她本该离开的,但是她没有,她捡起地上的那支箭,毫不留情地划烂了自己的胳膊,动作一气呵成,好像是早就演练过千百遍一样,别人想阻止都来不及。 金姐姐气急了,“你做什么!你本就不该跟来的!现在又是闹哪出!” 阿钰一言未发,她将斗篷重新穿戴到金姐姐身上,从自己的衣服上撕出布条,一圈一圈厚厚地缠绕到金姐姐流血的手臂上。 她眼中蓄着泪水,一边后退,一边说:“我知道,如果不是遇见我们,凭借金姐姐你的本事,早就逃出去了,你救我,我一定会报恩,但你不能替我去死,因为我......实在无以为报。姐姐,你走吧,你该好好活下去。” 她转身跑进风雪中,手臂上的血流像蜿蜒的小溪,落在纯白的雪地上,在她身后,开出一条妖冶的红莲路。 血液的红在雪地上最明显不过,追兵像是饿极了的狼,闻着血腥味追赶上她,箭矢贴着她的面颊飞过去,也没能逼她再走一步回头路。她不知自己跑了多久,终于脱力,倒在了雪地中。意识模糊中,她听到耳边的咒骂。 “娘的!只有一个!这小贱人!坏兄弟们的好事!” “头儿!另个小娘们还没走远!” “头儿,还是您有先见之明,我二哥的队伍走得比咱们远,您猜抓到几个?诶!六个!” ............ 之后就是一些断断续续的模糊的片段在脑海里重映,墨行舟意识的整个控制权都让渡了出去,甚至用了一些魔气来引,阿钰还是没能回想起来完整的回忆。 天寒地冻,护城河边,墨行舟以阿钰的视角看见了一具瘦弱的白色身体被抛入河中,年轻时期的金妈妈呼喊着阿钰的名字,跟着跳了进去。 阴暗的地牢里,一句句双目紧闭的、灰败的青春面孔掠过眼前。 她们都死了。 阿钰说,别让我想了,别让我想了,太疼了,真的太疼了,我不想再记得...... 金姐姐活了下来。 她以惊人的意志力撑着最后一口气游上了岸,几日后,站在万俟城热闹的大街上,仰头看见醉花荫三个字。 她不知是用什么理由说服了醉花荫的主人汤妈妈,将阿钰从地牢里放了出来,两人最后还是逃不过命运,她们在醉花荫也从最低贱的奴仆做起,一步步掌握了二十年前万俟城最大的声色场所——醉花荫的实权。 死里逃生的二人义结金兰,金姐姐在冰冷刺骨的护城河里伤及根本,落下了病根,时常感到遍体生凉,阿钰用光了自己攒下的第一笔私房钱,给她买了一条质地纯良的狐狸毛的大氅。 醉花荫不再像汤妈妈还在时的那样到处掳掠买卖年轻的女孩子,她们和万俟城里的显贵之间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制衡形式,样在两姐妹的互相扶持中走过了十几年。 然而十几年后的一个冬日,阿钰离开了,她建了芳菲盛,就在醉花荫的对面,处处与她对着干。昔日姐妹,今日宿敌。没过几年,二人昔日情同手足的日子便再也没人提了。 墨行舟除了从阿钰断断续续的回忆里大致拼凑出了这个故事外,还有一个意外收获——解襄。 解襄有一只狐狸。 他得到了这些消息,已经没有耐心在这鬼地方浪费时间了,可是阿澈如今不知道在哪,自己强行破阵势必会引起仙门弟子的警觉,如果他还和萧郁在一起,那可不好脱身。 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墨行舟正在想事情,十分不耐烦地等这次的场景变换过去,也没看自己在哪,转身欲离开,忽然听得一阵铃铛响。 再走一步,又响一声。 一阵香风拂过,大腿凉飕飕的。 墨行舟感觉情况有点不太妙。 他缓缓低头,看见自己身上只有一身薄如蝉翼的纱,还是除了隐私部位其他地方全部镂空的那种。 这……? 墨行舟闭上眼睛,心中默念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可是他要走啊,走路先得看路啊,于是他抬起了头看向前方。 这一眼更让他直接石化在原地。 阿澈就在他半米远的席位上坐着,目光一言难尽,表情如遭雷击。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两人都认出了彼此。 墨行舟的石化状态只持续了一秒就消失了,他觉得自己运气还不错,正愁没处找他,这下得来全不费工夫,那一点点心态崩裂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但是荆澈实在是太尴尬了,他满脑子都还处在视觉冲击的余震之中:怎么能这样?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墨行舟怎么就穿这样的衣服出现在他面前?怎么办?他该怎么办?他该解释清楚自己只是比他早来了一会儿而不是一晚上都在看跳舞吗? 脑子一抽,他决定装不认识。 他缓缓站起来,虚假地咳了一声,“咳,姑娘,你挡我路了。” 墨行舟脸上的笑容滞了一瞬。 什么意思?没认出来他?又? 明明连赵淮山都能看到他身上的魔气。 他眸中笑意更深。 好,真好。 眼波流转,墨行舟一手将他推倒在席位上,左手按住他的胸膛,右手顺势捏了一杯醇香的果酒,俯身,送杯至唇边,“小公子,我的规矩,不喝酒,不让走哦。” 荆澈愣了半天,耳尖逐渐漫上绯色。他的第一反应是推开他,可是墨行舟锢着他的手,使了十足力气,他难以轻易推开。 他感受到墨行舟的膝盖就卡在他的两腿中间,根本没有移开的意思,心里燥得慌,认命地闭上眼。 墨行舟强势掰正他的脸,指尖轻触他的眼皮,柔声道:“睁眼。” 理智告知自己要警惕,但他像是被蛊惑一样,缓缓睁开了眼睛。 望向墨行舟。 望向他的眼睛,荡漾着潺潺春水、潋滟秋波的眼睛。 离太近了,真的太近了,果酒的清香丝丝缕缕沁入鼻腔,荆澈看着那双漂亮含笑的狐狸眼,近在咫尺,一时间忘记自己是否还在呼吸。 墨行舟的眼里原本只是未达眼底的笑意,后来变了,是沉甸甸的,又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他低头看了阿澈半晌,忽然自己仰头将酒喝了。 荆澈所有的反应都慢了半拍,呆呆地看着他动作,下一刻,他看见他压低了头。 墨行舟的脸在他面前骤然放大,荆澈的眼睛跟着睁大,蝶翼似的睫毛轻轻扫在他脸上,羽毛一样的触感,有些痒意,不只在脸上。 这点痒让他忘记了所有的招式,所有的剑法,所以自己拥有的力气,他像是初次长出四肢一样,手足无措地面对着即将降临的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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