婵婵闭了嘴,甚至连阿钰的抽噎声都小了。 她并不严厉,甚至也并没有年长她们几岁,说话在一群小姑娘当中却很有威望,她环顾周围,说:“现下我们要想的,是如何以最稳妥的方式逃出去,而不是在这里吵嘴。阿钰,今后不要再独自逃跑了,好吗?” 阿钰抽噎着点头。 金姐姐接着说:“我今日来时看了天 ,近来大概会有一场暴风雪,届时渡陵全城封锁,我们就趁封城前逃出去,风大雪大,他们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我们,我以前在军中时常常雪夜行军,接下来的几天便将经验一一教给你们,现在只差监工管事的通行令……汤妈妈还醒着吗?” “昏过去了,醒着不老实,林霜姐把她打昏了。” “醒了。”角落里传来一道声音。 墨行舟看向那边,发现角落的椅子上捆着一个妇人,据说阿钰就是被这个人选中的,她睁眼一看见阿钰,就歇斯底里地哭嚎,可惜被破布塞住了嘴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阿钰躲远了些。 她旁边站了一个身量很高的姑娘。 “林霜,这几日都是你看着她,辛苦了。”金姐姐对她说。 林霜显得有点不好意思,挠挠头,说:“分内之事,不辛苦。金姑娘你是女中豪侠,你做的事情才是辛苦,令我敬佩万分。” 墨行舟瞧他一眼。 他抱拳,向金妈妈作了一揖。 墨行舟又瞧他一眼。 金姐姐要询问汤妈妈一些事情,角落里围着的人太多,墨行舟便往旁边让了让,然后林霜也跟着出来了。 她看了墨行舟一眼,拿出一个小瓷瓶,说:“擦一擦吧。” 墨行舟看了那瓷瓶一眼,笑说:“我并未受伤。” 林霜说:“你的胳膊。” 墨行舟挑了下眉。 他的胳膊是被遮住的,遮了两层,一层是他为掩盖那三道抓痕而铺的一层障眼法,另一层就是衣物的遮挡。 林霜的手还拿着药瓶,固执地停留在半空。 “我看到了,魔气,你被魔物袭击过。我觉得你不是真正的阿钰,因为我也不是林霜。” 林霜说:“我叫赵淮山。”
第31章 风雪 窗外天空昏黄阴沉, 一团黑压压的云从西边的城楼飘过来,酝酿着一场即将到来的大雪。 “要下雪了。” 萧郁看了眼窗外的天色,云下雾茫茫的一片, 什么也望不见,看样子像是已经处在肆虐的风雪中了,“西边是哪座城?” 荆澈抬眸望了一眼,说:“渡陵。” “渡陵?” “我在万俟硕的回忆里看见过, 渡陵是专万俟城驯化奴隶的地方。” 萧郁点点头, 他与荆澈已经交换过各自的得到的信息,也知道他曾入过万俟硕回忆的事。 他在窗外挂了一条纸鹤, 关上了窗,解释道:“我在纸鹤上附了灵力,倘若赵师兄他们看到, 会过来找我们。” 荆澈:“嗯。” 屋内还有两个人,荆澈和瞿水, 一个静坐着,另一个一脸沉静地被捆在椅子上,都是话不多的样子。 因为瞿水的意识在这一路上已经在他本人和要人命的三爷之间切换过数次, 谁也不能保证他下次醒来是谁, 萧郁执意认为这还是瞿水的身体,不能伤,安全起见, 便把他捆了起来。 他的对面,荆澈正襟危坐, 手指无意识地摸索着茶盏, 再抬眸时,已经看不见窗外的情景了。 “你我都能看清这街上每个人的面容, 所以我们应当没有进入任何人的回忆,而这个场景真实存在,那么就说明有别的人会以回忆主人的身份到来……” 萧郁正垂眸分析,转眼瞧见他一副心不在焉的表情,声音一吨,在他对面坐下,问:“你怎么了?” 荆澈垂眸,说,“没什么……” 默了片刻,又斟酌着问:“虽说……你不准你师弟进赌场,但他还是偷偷跟过来了,况且你也知道他如今也在阵里,他还那么小,你就不担心他吗?” 萧郁一愣,没想到他竟然是在关心自己小师弟,心中霎时有点感动,说:“荆师弟不必担心,临行之前我在君问身上下了母子蛊,他若是出事我自会感知到,他若想找我,只需催动蛊虫,我一刻钟之内也必定可以赶到,如今毫无动静,想必是没有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情,璞玉虽难得,也需仔细打磨才能成器,君问天资过人,趁此机会历练一下也好。” 荆澈微微愣了下,不太确定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蛊?” 萧郁像是早就料想到了他的反应,冲他眨眨眼,微笑道:“是,蛊,听着是歪门邪道吧?可眼下,寻人的符咒用不了,还有比母子蛊这种东西更便利的么,我与君问情同手足,均无陷害彼此之心,母子蛊在我们身上就如同寻人符咒一样,只是一个确认对方安危的工具罢了,说起来,还真是有点大材小用哈哈。” 萧郁尽量在算不上活跃的氛围里开着玩笑,荆澈很给面子的捧场,可是真正的心情却并不开朗,尤其是在听完萧郁的一番论调后,心里更加郁结,像是蒙了层吹不散的黄沙。 ——只要无陷害彼此之心,母子蛊在我们身上就如同寻人符咒一样。 原来世间人人避之不及的蛊虫也能这样用吗?只要彼此足够信任。 他发了会儿呆,萧郁叫他时,他如梦初醒,才发觉自己的手不知何时摸到了左腕,那里什么都没有,但是曾经绑着一根红线绳。 “荆师弟,你是……在担心周公子?”萧郁看着他脸色,也猜到了七八分。 听到这个称呼,荆澈眼皮颤了颤。 墨行舟好像真的没有拿归一绳伤害过他,他曾以为他是为了将自己监禁在身边,可是墨行舟也没怎么限制他的自由,好像单纯就是防他半夜杀他而已。那人……他现在在哪呢?魔气恢复了吗?会不会有危险? 荆澈觉得自己的担心有点多余,墨行舟可是魔尊啊!真有那么容易出事,魔殿中央的那把王座早就易主数代了,但他就是无法克制地去想,那把叫做霜覆的匕首,他也是第一次真正用到墨行舟身上,威力有多大他以前不清楚,可现在知道了,一道不致命的伤也能让他魔气尽失,站都站不起来……他是存了私心的,当时在蛇坑里,分明可以用灵力化形的刀…… 那句意识涣散中听到的模糊质问仿佛又清晰地响在了耳边—— “你究竟是恨我,还是恨我是墨行舟。” 他把他一个人丢下了,外面是暴雪! 他得找到他!立刻! 下决心并没有花多大力气,他拿过敛华,倏地站起来,“嗯,我去找他。” “等,等等!”萧郁被他这忽然的举动吓了一跳,也站起来拦住他,“荆师弟,外面暴风雪,你要找人也等暴雪过去!” “萧师兄,请你让开。”荆澈面容冷峻,不容拒绝地说,“外面暴雪,我更不能丢他一个人。” 萧郁有点感概,他一口一个荆师弟叫的亲近,但这还是第一次听荆澈这么称呼他,竟然是在这种情景下。可感概归感慨,他天生鹿一般地机警,立刻抓到了他话语中的重点。 “你在外面,见到他了?” 空气瞬间凝滞了,两人视线相交,相顾无言,都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怀疑和警惕。 荆澈也察觉自己失言,方才在外面的只有四个人——他,萧郁,瞿水,和一只失去理智的大魔。 荆澈抿了抿唇,还未做出找补,萧郁剑已出鞘,看他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不认识的人。 “你是谁。” 荆澈突然明白了妖道为什么会在瞿水身上设计这么一出。 信任的建立需要长久的积累,而崩塌却只需要一瞬间。 窗外北风呼啸,暴雪遮天蔽日。 茫茫天地间,只剩风雪,厚厚的雪地上留下一串长长的脚印,深浅不一,但很快就被新雪覆盖,七八个女孩子互相扶持着,腰间小臂粗的麻绳将她们的命运拴在一起,看上去像一只踽踽独行的小兽。 婵婵年纪最小,长的最瘦,被围在人群最中间,吃最小的风,她本想自己咬着牙也会走到万俟城,但终究还是吃不消,拉了拉金姐姐的衣角,问:“金姐姐,还有多远到啊?” 队伍最前头的金姐姐胳膊挡着风雪,扭头只说:“快了。” “噢。” 这一路上,“快了”这两个字被提起了无数遍,但婵婵仍旧乖乖地低下纸一样苍白的脸色,攥紧了冒冷汗的手掌,继续一步一步跟着走。 眼前忽然多了一只手。 “你不舒服,我能背你。” 婵婵抬头一看,竟然是阿钰。 阿钰走在队尾,不像金姐姐和林霜一样在前面挡了大半的风,她看上去还很有力气,婵婵知道,她曾是官宦人家的女儿,学骑马又学射箭,吃的用的都比她们好,身体自然也不差,可是—— “不用。” 她拒绝了,她不想承她的情。阿钰的手指僵了一瞬,但也没再勉强,默默收回了手。 “你们听,什么声音?” “地面在震。” 金姐姐俯身,扫开地面的雪,跪在地面上,耳朵贴着大地倾听,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看着她逐渐严肃的神情,有人直接吓到浑身战栗,小心地问:“怎么了,有人追上来了吗?” 沉默已经代表了一切,她站起身,二话不说地开始解自己腰间的麻绳,将自己的贴身玉佩塞给了林霜。 “所有人里,你最稳重,按我之前说的方法进城,找一个叫薛娘子的人,我与她有过命的交情,她不会不管你们的。” 众人见她这样做,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婵婵红着眼睛,拉住她的衣袖,颤抖地喊她:“金姐姐……” 金姐姐笑着拍了拍她冰冷的手,又推开,眼中带着不舍,“我自幼失去双亲,流落街头,你们肯叫我一声姐姐,我不敢相负,婵婵,出去后好好吃饭,下次再见到,可不准哭鼻子了。” 下次……还有再相见的机会吗…… 婵婵哭得更凶了。 她深深看了她们每个人一眼,转身,毅然决然地走向了来时的方向。 赵淮山眼神复杂地看着她离去,突然哀叹一声,也开始解自己腰上的麻绳。 墨行舟眼疾手快地按住他的手,“你想做什么?” “难道眼睁睁看她去送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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