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文典正精神十足地说起那最后一道蝴蝶酥:“……所以说,不是所有的蝴蝶酥都能叫蝴蝶酥,只有葩香花作馅,才真的能招来蝴蝶,才配叫蝴蝶酥!”又摇头惋惜道,“只可惜问君殿设了结界,否则说不定真能欣赏一番蝴蝶群聚的奇景。” 他身旁白鸿听得一脸信服向往。 顾山青回想了一下,那最后一道点心确实异香扑鼻,就算他早没了品尝美食的心思,也觉出了特别。他本以为“蝴蝶”指的只是那点心精致的形状花式,却原来还有这么一条讲究。 “果真如此?”,不空惊奇地问,接着捶胸顿足道,“可惜了,如果张施主能早些说,小僧怎么也要尝一尝!” 白鸿难以置信地看他:“你没吃?” 谢丰年哼了一声,嘲笑道:“他一心忙着安慰美人呢,哪里还顾得上吃啊。” 木清笑嘻嘻道:“没事,反正你也不吃肉,没吃上的好吃的不止这一道,不可惜不可惜!” 张文典突然叹了一口气,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道:“其实真正可惜的是,咱们谁都没能看到文影舞剑。”他招招手让几人凑近些,“你们知不知道她舞的这个剑是什么来头?” 顾山青挑起眉:“你知道?” 张文典得意地瞥他一眼:“即使不中,亦绝对不远矣。” 原来,据他所说,这弦舞最初乃是一种对敌之术,是几百年前人和妖攻城夺镇时,不会浮空术的异士们为了应对妖禽在空中的优势想出来的法子——你不下来,我自己上去不就得了? 用上坚韧妖筋,再配合轻身术,借力攀升,法子虽笨,却好用,甚至创出了与之相对的剑法,只是在双方止战后慢慢衰落,最后演变成了只有象征意义的,在云州几地流传的惊弦舞。 而不知其中来龙去脉的大鹏王就那么大咧咧地、兴致勃勃地问起了这种专门用来对付他们妖禽一族的弦剑术。 顾山青不由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又听谢丰年问:“你是从哪知道的?” “这自然是……不能告诉你们的。” “快说!”木清一拳砸在他的胳膊上。 张文典痛呼一声,揉着胳膊道:“好好好,我说我说,小姑娘不要这么暴力好不好?” 木清又举起拳头:“你说不说?” “说说说,”他轻咳一声,道,“我前两日在街上看见她执着扇子跳舞,莫名觉得舞姿中有几分剑意,身形偶尔也很似剑招,就回去翻了几本剑谱,果然被我翻到,就叫作云州弦剑术。在脚注里也提到了文影跳的惊弦舞,说只有有剑术功底的人才能学此舞。” 谢丰年打量了张文典一眼:“你学过剑?” 张文典苦笑:“可不是,我就是小时候学剑不成,才转修的术法。” 几人一路走一路聊,顾山青一边三心二意地听,时不时附和上两句,一边想着此时再叫王伯烧水好像有些晚了。但能早些回家躺到床上,那也是极好的。 然而人不遂愿,他们刚走出花园偏门不远,就听有人在背后道:“顾大人!顾大人请留步。”转头一看,竟是仲文。 他换了一身外袍,松松套着,但显然伤口并没有处理好,肩上又殷出一点血色。 谢丰年也放慢脚步,狐疑地瞪向仲文,顾山青对他摆手:“你先走吧,我稍后跟上。” 等镇异司的人走远了,仲文才掐诀张开一个消音结界,客气却冷淡地问顾山青道:“顾大人,实话实说,你是怎么知道石怪被附魂的?”不等顾山青回答,又接着道,“除了他扶了文姑娘一把这个理由。” 仲文在这时候拦住他,只是为了问这个? 顾山青有几分奇怪,依然答道:“其实我在见他时就隐约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后来出了事才把一切串起来。只不过文影摔的那一下是最明显的,可惜我没能更早反应过来。” 仲文似乎对他的说法毫不惊讶,追问道:“还有哪里不对?” “比如文姑娘给他们端去的饭菜,其中一个剩了半碗。我在祭礼前曾和他们一桌吃饭,按理说他们身为石侍,得了文姑娘的指令,不吃完就不会停止,又怎会剩下半碗?” 许是因为惦记着接下来的行动,没留意到这些细节,也实在吃不下去吧。 “仅是如此?”仲文将信将疑地看他。 “仅是如此。” 他答完,两人蓦地陷入了沉默。 电光火石间,顾山青突然明白了仲文来找他的缘由——仲文在怀疑他! 回想起来,在所有人晕倒时只有他和白鸿保持清醒;他召出小黑想对念君施以援手,那剑却是念君自己拦下的,旁人只看到小黑向念君冲去;他无凭无据就提出那红衣女乃是幻术;而就算他揪出了石怪中的何非,那也可以解释成,他眼看事情败露,出卖了同伴,以保全自己! 顾山青暗暗苦笑,且不论念君发话之后,仲文会不会阳奉阴违,暗自继续追查,就算他真的继续追查,在查出何非的同伙之前,他必然也要在这位将军这记上一笔了。 仲文盯着顾山青看了半晌,最终道:“明白了。顾大人早些回去歇息罢。” “是,今天也有劳将军了。”顾山青点头道。 仲文正要转身离去,顾山青又叫住了他:“将军请稍等。”说着手上一招,引来细细光流。就在要触到仲文肩头时,他侧身一闪,幅度不大,却极是明显。 顾山青的手一顿,苦笑道:“将军放心,在下只是想为你治伤。” 仲文这才不动了,看那金光慢慢没入衣下,问道:“你这治伤的法子,立刻就能起效?” 顾山青摇头:“只是封住皮肉,尽快止血,在危急时能吊口气罢了。” 仲文脸色稍缓,点点头,不再说话。 治完了伤,看仲文背影消失在黑暗里,顾山青忍不住轻轻发出一声叹息。 他摇摇头回身要走,没走两步,却看到了意料之外的人,不由十分惊喜。原来,在不远处剩下的零星几个马车间,来时的马车夫还在百无聊赖却又恪尽职守地等他! 没想到那马车夫看到他也是同样惊喜:“太好了!大人您没走啊!我还怕您回去也不坐车,又给人搂着送回去了呢!” “咳咳咳咳……”顾山青呛得一阵咳嗽,“什么搂着?我不是,我没有……算了,车把式,劳烦你把我,拉着,送回家!” “得嘞!” 回去的路比来时顺畅许多,在颠簸中,顾山青不自禁回忆起晚宴上的一切。 他还不知道苍殊和叶一那边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山南苗家究竟是怎么回事,但仅从他所见而言,就可以说这个局布得又快又大胆,同时十分复杂,若说何非无人襄助,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因此,念君的态度便更值得玩味,竟然要将这样一件大事轻轻放下,不再追查。结合他莫名的自陈来看,倒像是他真的有愧于何非,有愧于何非口中的“山南苗家”,若是追究到底,反倒会把他想掩藏的事牵扯出来,越摊越大! 念君深居简出,平日连王都的官员都见不到人。若想刺杀他,这个五年一度的晚宴确实是极好的、甚至可以说是唯一的机会。 文影来王都不过几天,两日前还在为面见念君之事心中惴惴,布局的人却在这短短的两天内就知晓她会参加念君的晚宴,认出她身边的两个侍卫是熔冲山的石怪,而后何非附魂、伺机下蛊。 除此之外,还要想办法让文影跳的惊弦舞,尤其是这舞的来历传到大鹏王耳朵里,如此,那个本人对剑术完全一窍不通,却嗜剑到无时无刻不随身带剑的妖王必定会要求文影在宴中舞上一回。 最后,在晚宴中施展幻术,声东击西。 只是,顾山青之前从未听说过幻音能将人催眠。能在手无法器时做到这种地步,此人的幻术该是何等高超! 又或者,催眠众人的,可真的只是那啸音? 细想下来,这全盘细密布局里唯一的疏漏,便是低估了念君本人的实力。诚然极少有人能看到念君出手,但一个这般缜密的人,会漏算这一点吗?还是说不管念君身手如何,他本来就准备孤注一掷呢? 若是文影一开始没有出现,他又会怎么做? “大人,咱到了啊!” 顾山青止住发散而去的种种念头,呼出一口气。 多想无用,是时候回家睡觉了! ----
第55章 石怪 第二日顾山青早早来到镇异司,先去了一剑堂。叶一坐在桌后,似乎在等他:“你来了。” 他点头称是,虽说不忍,仍先问起了最关心的问题:“叶司台,何非他……” 何非在他面前魂飞魄散,不会有假。但魂魄散了,肉身却不一定会断气,也可能成为一个只会吃喝拉撒,时时需要人照顾的行尸走肉,倒比直接死了更教人不忍卒视。 叶一摇头,沉重道:“他死了。宴会之后我让谢丰年想办法找他,最后在文影所住客栈的马厩里发现了他的尸体。何非孤身一人,没有亲眷,我已将他的后事处理完毕。” 所谓处理,也不过乎乱葬岗的一抔黄土,或天地间的一捧飞灰。 顾山青一时不知心里是什么滋味,或许这样反而是最好的。 接着听叶一又道:“他的事,既然君上不再追究,就不必和镇异司同僚讲了。” 确实,就算念君不下令封口,何非的死也满是谜团,牵扯甚多,说出来只徒增大家的疑虑。顾山青应了是,而后隐去细节,对叶一大致讲了她离席之后的事。 叶一听完久久不语,顾山青耐心地等着,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她终于道:“我知道了。” 顾山青问:“叶司台昨夜之事可解决了?” 叶一脸上竟露出一丝讪然,淡到让顾山青以为是错觉:“是我太过托大了。” 原来,昨夜的人君宴叶一本人身为镇异司司台必须到场,又想让他们所有人都参加晚宴,就将自己的本命大剑放在了城东门。大剑的剑灵能辨恶意杀意,与她心神相通,如果东门有变,她远在问君殿也立刻能知晓具体的情况,甚至操纵大剑发起攻击。 叶一说得轻描淡写,顾山青心中却着实震撼:剑灵!他只知叶一的剑法或许在整个九州都数一数二,却不知她在如此年轻之时,就已臻剑圣之境! 然而她要说的却不是这个。 昨日是皇天祭最后一天,城里到处都是庆贺狂欢的人群,但在一更至三更之间,王都城门依然例行关闭。而就在他们与宴时,一个蜥头棘甲、两腿直立,前肢短小、长尾带电的异兽突然开始闯城门。 这异兽也不主动伤人,直愣愣地往城门上撞,虽然体型不大,但皮糙肉厚,且离得近了就开始放电,电不死人也得麻痹上好半天。守卫们谁都奈何它不得,眼看它将城门撞得哐哐作响,似乎马上要散架,还有不少王都百姓跑出来忧心忡忡地看热闹,于是就请出了叶一的大剑。
124 首页 上一页 52 53 54 55 56 5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