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君道:“说吧,下幻术的是谁?” 坐在地上的白鸿突然道:“虫子。她身体里有虫子。” 顾山青尚且有些关窍没想明白,这时听他一说,立时又打通了其中重要一节。 白鸿爬到文影身边,伸出一只手指放到她的耳前:“难受,你忍一下。”接着,他的一根手指变成了一枝细细的藤蔓,蜿蜒而出,钻进了文影的耳洞。 仲文仲武脸上是如出一辙的厌恶,显然觉得这个场景很是恶心。 文影蹙眉闭眼忍耐着,过了许久,才听白鸿道:“好了。” 藤蔓倏地收回,那虫就顺势落在了白鸿的指肚上。顾山青从没见过真正的蛊虫,早做好了准备去见识一只肥滑囊软的白胖肉虫了,伸头一瞧,却发现白鸿指上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黑点,不到半个米粒大小,非常平平无奇。白鸿稍稍一捻,便爆出汁水,成了一道散碎黑痕。 猎奇心理没能被满足,顾山青微妙地感到了一丝失望。 仲武一脸嫌恶地问道:“所以,她是被这个虫子控制了?” 顾山青回神道:“是,如果我猜得没错,这应该是一种影响人心神的蛊虫。在将其放入人的耳中时,可以对其灌输一个想法。只要在合适的时机催动,人就会将之实行。” 他询问地看向白鸿,白鸿赞赏地点点头。 念君揉了揉眉心:“所以,操纵这个蛊的,可能是问君殿里的任何人了。” 顾山青摇了摇头,没等他说话,脾气明显更加火爆的仲武怒道:“你是摇头上瘾了吗?有话快说,有……” 好赖在念君面前把后边一句吞下去了。 顾山青苦笑:“将军稍安勿躁,且听我说。控制这蛊虫只可能是此处的人。在仲文将军从君上身旁离开的下一个瞬间,文影就一剑刺出,这个时机掌握得太过精妙,必然是能看到念君周遭情形的人。” 仲文冷冷瞥了白鸿一眼,道:“如果我没记错,那时候只剩下你和这小子吧?或者说,难道是有人装晕?” 白鸿怒气冲冲地瞪他。 顾山青一笑,却转而说起了旁的:“将军可知九州至南有一座山,名叫熔冲山?” 仲武不耐烦道:“你突然说这个做什……” 仲文抬手截住了他的话。 “世人皆知熔冲山地下有精火,但很少有人知道那火上还有巨石。”顾山青接着道,“这巨石中偶然有那么一些受了火精万年的炙烤,会生出意识。但毕竟精火酷烈,任何生魂都不能幸存,因此这些巨石有识,却无灵。” 仲文平板道:“是有这么一说。南方有石怪,有识无灵,宜附魂、可再塑肉身。” 顾山青点点头:“不错,除此之外,这些石怪经过密法炼制,还能成为极好的侍卫,忠心耿耿、力大无穷,而且因为原本就是石头,毫无存在感。只不过唯一的缺点是,有一个指令,做一个指令,绝不多做哪怕一步。” 仲文的视线缓缓平移,落到仍然无知无觉般,阿石阿土糙陋的脸上。 “而这样一个侍卫,怎么会在主人跳下高台,马上要摔倒时,把她扶住呢?对吧,阿石?” 顾山青想了想,好像不够严谨:“或者阿土?” 仲文仲武:“……” ----
第54章 石怪 顾山青话音未落,阿石瞬间暴起,冲念君的方向疾冲而去。 仲文仲武只不过比他慢了一毫。仲武一声大喝,对着阿石当胸劈下,这一剑按理早该将一个寻常人劈作两半,但阿石的肩颈处却只不过多了一个巨大豁口,滴血未流。 他去势不止,仲文连踏几步,脚下浮空,在仲武上方挽了一个剑花,决然一刺,一剑贯穿了阿石的咽喉。 阿石的脖子几乎马上就要断裂,他却恍若未觉,仍往前冲。仲文步法变换,在半空用力一蹬,仲武把卡在他胸前的剑猛然拔出,又深深地捅入阿石腹中,两人一道,这才止住了他的脚步。 这一切发生在瞬息之间,阿石虽再不能前进一步,但依然死死地盯着台上的念君,目眦欲裂。 念君淡淡地看着他,无悲无喜。 顾山青断然喝道:“出来!” 阿石在仲文仲武压制下剧烈的挣动顿住了,而后颤抖起来,石头身子里的灵魂在激烈地抗拒着、挣扎着,却仍耐不住顾山青的又一声轻唤:“出来吧,已经结束了。” 一点点光从阿石体内泛起,越来越亮,如同蝴蝶破茧,一个透明的人形从阿石的躯壳中脱出。阿石又恢复了顾山青初见他时一动不动、目无表情的样子,唯有头颅在脖子上摇摇欲坠。 妖和兽的魂灵往往很简单,所以总是最原初的金色,人却复杂得多。许是因为激烈的情绪和种种念头,不同的颜色在那人的魂魄中飞速地流转变幻,突然涌起又蓦然退下。 生魂离体动荡不稳,顾山青向那人走了一步,想为他定魂,却在这时看到了他的脸,不禁惊呼:“怎么是你!” 这人分明就是镇异司的人! 他的眉目比常人要深,依稀有几分异域风情,叫顾山青格外记住了他的脸。就在顾山青和苍殊一同从昆山下的小镇飞回王都时,他还扒在镇异司的墙上看热闹。 和顾山青同时出声的还有叶一:“何非!山青!” 她在离开后终于又赶了回来,正好看到这一幕。接着又发现了倒在地上横七竖八的人,厉声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从有人通报,到她赶回来,满打满算也到不了一个时辰,花园里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顾山青下意识地看向叶一,而就趁他一刹的分神,何非的魂魄迅雷不及掩耳地冲到念君的眼前! “何非!”叶一一声惊叫,仲文仲武急急追去,,却不知该对他如何是好。 然而,顾山青却明白,他身为一个无凭无依、毫无法力修为的生魂,就算贴到念君脸上,也什么都做不了。 “哈哈哈哈哈……”何非大笑起来,好似对当下的情形完全不以为意,“也算终于教我见着了你的脸!” 哪怕何非这般贴着鼻子说话,念君的脸色也丝毫未变。 “叶司台,我对不住你。”何非对叶一道,眼睛却一分没从念君的面上离开,“这是我一个人的事,和镇异司无关!好君上,我和山南苗家二百三十七口,在地下等着你!” 何非魂魄的颜色肉眼可见地变得越来越淡,顾山青霎时觉出不对。诚然生魂离体不能太久,否则就会消散,但这个速度也太快了些! 他脱口道:“等等……!” 但为时已晚,何非的魂魄寸寸碎裂,只余星点微光,晚风一卷,便散成了一道直通天上的细碎长虹,很快消逝不见了。 一时谁也没有说话。 念君纹风不动的表情终于破碎,他垂下眼,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更浓的倦意似乎从他的体内涌出,让他整个人缓缓、缓缓地塌了,他斜过身子,一条胳膊支在木案上,好像不愿再看任何人。 仲文上前一步:“君上,他这一系列布置必有同党,我看必须赶紧……” 念君却打断了他:“够了,不必追查了。” 仲文似乎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又或是对他说的话太过难以置信:“君上,他的同党无疑是内贼!必须……” 念君声色更厉,道:“我说,够了!” 仲文住了口,抿紧了嘴唇。 “山南苗家的事虽然非我之过,但到底根源在我。是我的错。”念君这一句说得像自言自语,下一句又提高了声音,“既然人已经魂飞魄散了,今天发生的事我既往不咎,所有人都不许再提。” “君上!要是下次再……” 念君又淡淡地截断了他:“若能杀了我,那是他们的本事。” 仲文紧皱眉头,张口欲言,但终究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念君道:“叶一,把他们都叫起来。” 叶一点点头,对仲文道:“仲将军,借剑一用?” 仲文把剑扔给她,叶一反手拔出,在剑身上铮然一弹,铿锵声悠悠而散,余音不绝。 不多时,木清率先醒转,一双大眼睛迷茫地环顾四周。白鸿在张文典脸上狠戳一记,戳得他痛叫起来。 不空一激灵翻身坐起,双手合十,眼睛在天上四处乱飘:“阿弥陀佛,那位可怕的女施主走了?”而后瞧见依旧呆呆坐在地上的文影,赶忙向她靠近,“文姑娘没事吧?” 宴上的其他诸客也陆陆续续醒来,有人大叫:“女鬼!女鬼……什么?女鬼没了?” 也有人注意到了仲文肩上的伤口,赶过来嘘寒问暖:“哎呀!仲将军受伤了!那女怪肯定是将军降服的了!我一直就说,文武两位将军的武功真可谓是举世无……举世成双啊!” 谢丰年倒下的姿势格外优雅,宛如美人春睡,此时醒了,眼睛没睁,倒先悠悠一叹,把脸支了起来。 见他这般装模作样,顾山青噗嗤一笑,满腹疑问先放到了一边,笑道:“你如此悠闲,不怕那女怪还没走,下一个就盯上你了?” 谢丰年头也不抬:“要是没走,这花园里还能有这么多人鬼吼鬼叫?早就大气都不敢出了!” 这话一针见血,顾山青不禁失笑,何非自碎魂魄的阴影不由淡去了一些。 这时,看差不多所有人都醒了,念君端坐案前,朗声笑道:“孤布置不周,让各位受惊了,先自罚一杯!”说完,举杯饮尽,又道,“作乱之人已经正法,大家不必介怀,不必担忧,请继续飨宴!” 他受伤的手收在袖里,一身倦意和满脸疲色如化风中,再露不出分毫,连披在大鹏王身上的外袍都不知何时收了回去。 众人虽不清楚其中细节,但看之前架势,也多少能猜出是冲念君来的。此时听他这么一说,显然是不想多讲,也只得让此事这么稀里糊涂地过去,各自装作无事地聊起了曾经听过遇过的神鬼怪谈,什么“无头鬼午夜巡街”、“虎魄现形三身一念”,一时间啧啧称奇声此起彼伏。 大鹏王似乎对没看到文影舞剑很不甘心,几次三番地发出暗示,念君一概装作不知。 镇异司众人默默地回到座位,白鸿经过一番折腾,又饿了,将剩下的菜底扫荡一空。木清好奇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忍不住问道:“你们谁知道到底……” 叶一斜她一眼,她便悻悻地闭上了嘴。 又过没多久,等侍女上完了点心,念君借称夜色已深,先退了席,令大家自行饮宴。只是他这么一走,别人更没什么可呆的,也就接连散了。 顾山青思考了片刻要不要向叶一做个交代,但在这长长一晚后他也实在累了——赴宴时,谁能想到晚宴中竟酝酿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刺杀? 更何况此事情况复杂,解释起来必然花费不少时间,也不差这一晚。顾山青为自己寻了个借口,便心安理得地和谢丰年他们一起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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