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子脸嗤道:“画像本来就做不得准,而且就你那眼神……” 斗鸡眼急赤白脸道:“我眼神怎么了?我眼神好得很!而且我看的可不是画像!前年我去王都的时候正好赶上妖王巡游,他那时候就在大鹏王边上!” 麻子脸将信将疑:“你说的是真的?但那可是苍殊大人啊!他来咱们这小破镇子做什么?” 斗鸡眼道:“那谁知道……” 在角落里啃鸡腿的俏娘住了嘴,放下鸡腿,用帕子擦了擦手,柔声招呼店小二:“结账!” 她也不等找零,挎起随身的包袱快步往外走。不想没走到大门,就被人挡住了去路。 一个肚大如鼓、穿金戴银的纨绔子醉醺醺地拦在她的面前,迷蒙豆眼给酒烧得通红,泛出淫邪的光来:“这位小娘子真是生得好美丽……” 俏娘不欲理会,想绕过他接着向前走,却被一把抓住了手腕。 纨绔子缠道:“别走啊,陪我喝一杯,少不了你的好。” 这纨绔看起来脑满肠肥,力气却出乎意料地大,狐俏娘想把手抽出来,但怎么也挣不开。 怎么会这么倒霉? 她飞快地四处瞥了一圈,大堂里越来越多的人看向了他们。 再不快走,就走不了了! 眼珠一转,狐俏娘瞬间扮上一张甜美笑脸:“这位哥哥,喝上一杯算得了什么,就是喝上十杯、百杯,小女子也定当奉陪!您先把我的手撒开,我们先好好说说话!” 还没等纨绔回答,一个身形细长的小厮气喘吁吁跑进店里,看到这个情形,大惊失色,急忙上前拉他的胳膊:“哎哟我的爷!您怎么又来了,人家是良家姑娘,放手,我们先放手啊!” 似是给他拽得恼火,纨绔的脸上现出怒色,一把将小厮推开:“你算什么东西,还想来管我?有多远给我滚多远!” 他手上没有控制力道,小厮“哎哟”一声,被推了一个夸张的跟头,好巧不巧正撞在俏娘的包袱上。 包袱飞了出去,还不知怎么散开了,金银首饰尽数从里边掉了出来,哗啦啦铺了一地。 早就开始看热闹的食客们一片哗然。 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早就远远超过了狐俏娘的预计,她恨恨一跺脚,也只得蹲下身来捡拾自己心爱的首饰。耳环手链发簪这些本来就是小件,又不知为何被那小厮一撞,分得极散、极远。 眼看一件件捡起来实在太慢,狐俏娘一咬牙,下定决心般摸了摸指上的戒指,向首饰的方向伸出手。只见她五指微动,地上的物件突然像被隐形的丝线牵引一般,飞速聚拢到她的眼前。 等她匆忙地把所有细软都收进包袱,才猛然觉出不对,背后一凉,冷汗瞬间冒了出来。 刚刚还在咒骂的纨绔和连连告饶的小厮不知何时都闭上了嘴,大堂静得出奇。 狐俏娘慢慢扭过头,卑躬屈膝的小厮站直了身子,醉醺醺的纨绔子分明两眼清明,更可怕的是,苍殊一身玄色,从旅店大门迈了进来。 ----
第5章 牵思戒 狐俏娘满脸惊慌,脱力般坐倒在地。 苍殊来到她面前,直直地伸出手来。俏娘一愣,脸色变得灰败,颤抖地将食指上的白玉戒指捋下,递给苍殊。 苍殊看也未看,反手交给身后的顾山青:“你验一下。” 顾山青接过戒指,迟疑道:“这……” 苍殊打断了他:“不错,妖王禁制被人扭曲了。” 这白玉戒指本名叫千丝戒,又名牵思戒,看起来虽不起眼,其实凶名赫赫。 传说这戒指原本是几百年前一位山中高人所做,此人平生极嗜傀儡戏,又性情孤僻,不爱与人交往。他遗憾于一个人寻常只能操控几个玩偶,便潜心钻研,研究出了这个戒指,就此哪怕控制成百上千个傀儡也不在话下。 若事情到此为止,那也没什么可说的。 坏就坏在这位高人仙逝以后,这戒指流传到世间,不知到了谁的手里,竟发现这戒指不仅能控制物,还能控制人,且法力越强,控制的人越多。这戒指隐秘流传到十余年前,一个叫作丘无忌的魔头不知从哪听说了这个消息,使手段将戒指夺了去,而后便以拿戒指操控人相互虐杀为乐。父子相杀、夫妻相刃、兄妹相煎,受他控制的人无不身心俱受尽折磨、死状惨烈。 而最恐怖的是,在做这些事时,他们无法控制身体的行为,本人却是清醒的! 叫也叫不出,哭也哭不得,只能等那魔头戏耍够了自行离去之后,再看看自己还剩下那些零件。 一时之间九州大地四处人心惶惶、胆战心惊,直到几位大拿联手将他制服,才又恢复了平静。 这枚戒指也因为这段血腥过往被列为禁物,收进了妖王宫,直到前些时候被人盗去。 顾山青的指尖冒出一缕金光,潺潺融进戒指里。一时间似乎没有什么变化,又过了少顷,只见一束纤细银丝从戒指的一侧垂下,宛若一束温柔小巧的瀑布。 他神色复杂地叹道:“真是漂亮。” 谁能想到这样漂亮的事物,居然是近二十年前那诸多惨案的罪魁祸首?顾山青不是第一次见这戒指,却从未想到会有如此平静地把它握在手上的一天。 俏娘跪在地上,在苍殊严厉的审视下瑟瑟发抖。 苍殊开口道:“说吧,怎么来的。” 俏娘战战兢兢答道:“是、是一个赌客输给我的。小女子以为这只不过是个普通的白玉戒指,只是多了一点机关而已。” “输给你的?还有这样的好事?”顾山青透过戒圈看向狐俏娘,“然后你只是偶然发现了它的机关,才开始用它出千,是吗?” 狐俏娘低下头,依然发着抖,却横心道:“是。小女子监守自盗,骗了客人的钱财,请大人责罚!但除此之外,小女子绝无恶意!” 说完一叩到底。 苍殊哼了一声,顾山青也同样不买她的帐:“若真只是一点机关骗术,也不过只会对你稍作惩戒罢了。虽说你的赌坊就再也开不下去,但也不会伤筋动骨。聪明如你,为什么要连夜逃跑,连店都不要了?” 俏娘不语。 顾山青接着道:“你分明是早就知道这个戒指的神通和价值,也知道它是从妖王宫流出。现在出了命案,我们到你的赌坊调查,你怕这戒指上有什么标记,被苍殊大人感应到,就干脆先走为上,却不想,会这么容易被他找到。” 俏娘突然问道:“大人是怎么知道我用这个戒指出千的?” “地上的牌九。我猜当时事发突然,你忘了手上还牵着牌。桌子被人群撞飞,那线伸缩自如,就照你牵着的样子平平地甩飞了出去,落到了地上。后来你把线收回了,那些牌却留在了原地。千丝戒留下的痕迹常人确实是看不出来的,但又怎么可能瞒得过苍殊大人的眼?” “两位大人好聪明,好厉害!”俏娘抬起头,直直迎向顾山青的目光,“但这戒指本来就该是我的!是我们老祖宗喜欢看傀儡戏,那个人才做了这个戒指!他到山里隐居也是为了和老祖宗在一起!我只不过是把它拿回来而已!如果两位大人想看证据,我家的族谱就在这包袱里!” “不必了。”顾山青抬手制止她的动作,摸了摸下巴。 狐俏娘这话来的突然,但几百年前争斗正烈时人妖殊途,若是有人和妖冒天下之大不韪相爱了,对外宣称隐居,而后寻一个深山老林处,躲开世人的目光悄悄地安静生活,也并非不可能。 苍殊冷冷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顾山青点点头:“不错。就算你说的是真的,我们把这个戒指留给了你,你敢保证能永远保住它吗?现在这客栈大堂有这么多人,难保不会走漏风声。假如有另一个丘无忌找上你,你该怎么办?”听了他的话,狐俏娘脸色发白,顾山青却没有住口,“到时候,可就不是你个人的灾祸,而是整个天下苍生的灾祸了!”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相比规劝,倒是威吓居多,顾山青心中其实也有几分赧然,但一点没露在面上。 这戒指绝不能在世间流传。 苍殊严厉地扫过整个大堂,竖起耳朵生怕漏掉一句的食客们纷纷低下头,装出认真吃饭的样子。 俏娘沉默了一会儿,颓然地低下头。 苍殊问道:“这个戒指是怎么来的?” 狐俏娘低着头,依然道:“别人输给我的。” 苍殊皱起眉,张口欲言,被顾山青抬手拦住了:“那你记不记得给你这个戒指的人,长什么样?” 狐俏娘蔫蔫地道:“他穿了一身黑袍,就是普通长相,我记不清了,只是……” “只是什么?” 她的脸红了几分,接着道:“只是他的皮肤比女子都白,我还问了他有什么保养的诀窍。” 顾山青对她微微一笑,道:“他是直接拿这戒指做赌注的?” 见他微笑,俏娘精神了一些,道:“也不是。那天他在赌坊手气很差,几把就输光了筹码。然后他问我想要什么,说想要什么都可以。我以为他在开玩笑,又想起了老祖宗的祖训,就随口说了这个。我赢了,没想到他真的拿出了戒指。” 顾山青和苍殊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中的疑惑。 且不说这千丝戒是妖王宫丢失的禁物,俏娘只不过是随口一提,这人身上恰好就有,这世间难道有这样的巧事? 更何况他居然真的把戒指给了出来。 如果狐俏娘所说属实,倒真像那人是知道她口中老祖宗的祖训,特地来把戒指还给她的! 而假如她说的是真的,另外一件事也颇为奇怪了。一个人拿出这样珍奇的戒指,狐俏娘作为庄家,必然免不了多看上他几眼。但凡他有什么可以一说的特点,狐俏娘绝不会记不住他的脸。 除非,他原本就在脸上施了异术,无论谁见过他,都会如此。 顾山青道:“你所说当真?” 俏娘发誓道:“如有假话,天打五雷轰!” 顾山青定定直视她许久,最终道:“虽然戒指不是你偷的,但你毕竟私藏了禁物。赌坊出千也有违例法。做错了事就该受惩罚。”他抬手示意,“周捕头,李捕头,后续的事麻烦你二位了。” 他口中的周捕头和李捕头,赫然就是之前进店的麻子脸和斗鸡眼。在苍殊和顾山青说话时,他们就一直藏在两人背后。 两个捕头点头称是,一左一右夹住了俏娘。 周捕头问道:“大人,关于宝物的事,要不要再审一审?” 顾山青道:“不必,她说的是真话。” 因他修习的法术,顾山青只要多用些心,便多少能觉出一个人所说是真是假。妖心澄澈,判断起来倒比人更加容易。 方才同样一直在当屏风的假纨绔冒了出来:“老大,合着她不是凶手啊!我以为就是她操纵那个戒指杀人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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