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瞥了顾山青一眼:“说起来,山青,我为你补魂的方法,其实也是在这里学会的呢!” “也有时候,那深渊里有数月、数年不会显现出任何东西。我就会出去转转——在我死后很久,那大门才打开,但它没法拦住一只鬼。也有的时候会有些不长眼的人闯进来,正好撞到我,我就把他们的魂魄抓出来,看能不能扔进深渊里,把阵法打开。可是不行。哪怕做出献祭,也是只进不出。他们不肯放过山君的魂魄。那些被我丢进去的人很快就崩溃了,也被他们同化成魔,只有山君不肯屈服。那是我的主君啊!” “我走遍了昆山每一处角落,想寻找破阵之法。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被我发现了一处隐秘的地下石洞,那石洞里都是当初封魔设阵的先人。我翻遍他们全身,终于在一个人身上翻到了关于这阵法的记录,写的是他们如何下定决心牺牲自我,如何因势利导,化用山川之力,以及,叮嘱后人要万万当心这世间的‘逆天之物’,莫要被有心之人搜集利用。” “哈哈哈……你能想象吗?这记录没能给到他的后人,倒落在了我手里!落在了我手里啊!我终于有了努力的方向,剩下的,只是怎么想办法从昆山阵里出去,然后,山青,你就来了!你知道那时候看到你,我是什么心情吗?这是天要助我,天要助我啊!” 他的表情益发狂热,顾山青却觉得浑身越来越冷。眼前明明是一张那么熟悉的脸,他却觉得对面的人无比陌生。 似是看到他脸上的表情,他师父的神色也忽地平静下来,甚至现出一丝疼惜,一闪即逝:“其实当时出了昆山阵,我是想过把你就那么丢在那里的。可是看你呆呆地站在那,那么无助,那么乖,我还是不忍心了。之后又教了你那么多年,我从来没有后悔过我的选择。你真的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徒儿。前一阵子,当我得知小林子为了你而放弃了我交给他的任务,放弃了聂入锋的时候,我是庆幸的,幸好他没有伤害你。” 说到这,他停住了,似是期待顾山青能回应他些什么,可顾山青依然静静地看着他,默不作声。 他只得接着说了下去:“其实我也不想伤害你,或者你的那些小伙伴们。可是,你站在师父的立场想想看,你又会怎么做?如果被镇压在阵法下的,是对你最重要的人,你不会像我一样吗?”他顿了顿,又道,“以前经常接我去妖王宫里看病,一直从王都追着我追到这里来的那只四爪小鸟,是你的好朋友吧?” 顾山青的脸色陡然一变:“苍殊在哪里?你把他怎么样了?” 林岩树,或者说木石嵩莫名露出一个苦笑:“说起他,你倒是有反应了。他没事,好好地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呆着呢。他太难缠了,一定要抓我回去,说这样才能洗刷你的冤屈,把你放出来,我不得不把他弄晕了。” 见顾山青脸色稍松,他接着道:“山青,回去吧!别管我了。就算我把魔放出来,他们也决然伤不到你。异术在人间发展了这些年,其实早就已经比当年强得多了,绝不会对付不了一两只魔。回去吧!我把那只小鸟还给你,你就带着你在乎的那些人找个地,躲起来,好不好?” 他的语气中甚至带上了几分央求。 顾山青沉默不语。鹭飞飞和猫九郎紧张地对视一眼,又小心地望向他,似是不知道他会作何决定。 鹭飞飞首先按耐不住了,然而他刚张了张口,还未说出什么话来,便被顾山青斩钉截铁地截断了:“不行,师父。我不能答应你。魔一放出来,首先遭殃的就是山下的百姓。”他语气一软,“师父,你不是也去过吗?这昆山底下就是九歌镇,你不是也吃过那里的饭,见过那里的人吗?你忍心让他们被害死吗?师父,我知道你想把山君放出来,可是难道只有这一种办法吗?我陪您一起再找找别的法子,肯定有办法的……” 他的师父静静地望着他,而后,过了许久,长叹一声。 就在顾山青心中渐渐升起希望时,只见他的师父长袖一甩,一道黑影从他的袖中飞出,瞬间变大,向他们铺天盖地地辟来:“既然如此,那你也与他做伴去罢!” ----
第122章 逆天 “你又躲在我后边!老大不是说让你遇到什么事赶紧飞吗!” “那是本能反应,又不是我自己能控制的……” “为什么不能控制?飞起来明明可以躲过去!哪怕不带上我,你至少也可以带上顾大人逃走啊!” “我知道,可是……” 中气十足的争执声传入耳畔,顾山青眨了眨眼,醒转过来。 平日都是鹭飞飞数落猫九郎,这一次,难得他们两个的角色倒转了,变成了猫九郎指责鹭飞飞,而鹭飞飞低低地嘟哝着为自己做出分辩。 顾山青吃痛地“嘶”了一声,坐起身来。在他师父甩出那不知是什么的东西砸来时,他下意识地抬手挡了一下,此时整个手臂火辣辣地疼,然而仔细感受一下,身体的其他地方却似乎没什么大碍。 见他醒来,那一猫一鸟住了口,齐齐地望向他。鹭飞飞抢先道:“顾大人,您没什么事吧?” 顾山青摇了摇头:“没事。”他环顾四周,“我们这是在哪?” 鹭飞飞也随着他的目光望了一圈,无奈地道:“我们也刚醒没多久,什么都不知道呀。” 他们此时身处一个低矮石洞里,不知是在地下还是山中,周围向他们沉沉压来的石墙上涂满了某种繁复古朴的画符,间或夹杂着零星几个古书文。 他师父的那样法器似乎没有对他们造成任何伤害,却把他们送到了这个陌生的地方。 “师父啊……”顾山青在心中暗叹,却没有念出声。他师父最终还是放了他们一马。 为什么呢?是为了他吗? 哪怕在了却他的千年执念过程中,他其实真的也记挂着顾山青这个不过和他有数年之缘徒儿吗? 然而,此时多想什么也无益,顾山青打起精神道:“发现出口了吗?” 鹭飞飞摇头:“没有。” 也对,他师父原本的目的就是要困住他们,不想让他们过去捣乱,把他们送来的地方自然也不会是那么好出去的。 顾山青站起身,又仔细地观察了一遍深深刻在石墙上的符文和古字。有了之前解读山南苗家的文字的经验,顾山青现在对种种符字以及它们之间或相近或遥远的关联都敏感了许多。 这墙上的符文十分古老,却也并非完全无法解读。 顾山青一边试着无声地念诵研究,一边在墙上摸索,走了几步,突然踢到了什么东西,他低头一看,却是一件灰突突的布料,毫不起眼,几乎和他们脚下的地面融为一体。 顾山青蹲下身,将那布料拾起,抖开,蓦然发现那不只是一件,而是许多件层层叠在一起,长袍、外裤、亵衣、袜套,应有尽有,十分齐全。 顾山青若有所悟,又摸了摸地面。他抬起手,手上是一层薄薄的齑粉。 鹭飞飞和猫九郎不知他在做什么,也凑了过来:“顾大人,您这是做什么呢?” 顾山青没有直接答他,只举起手来,反问道:“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吗?” 猫九郎好奇地探过头来,抽动鼻子嗅了嗅:“不知道,这是什么呀顾大人?” 顾山青道:“这是一个人化为飞灰之后的烟尘。” 猫九郎打了一个激灵,又迅速地缩了回去。 顾山青掸了掸手上的灰,站起身来:“我知道这是谁了,也知道这是哪里了。”他道,“这是那些封魔设阵的先人。而这里,就是我师父提起的,他找到关于‘逆天五行’记录的石洞。” “啊?”鹭飞飞惊讶地道,“这么小的石洞?可是,这里只有一个人啊?” “这只是那些石洞之一。你看到这些符文了吗?”他指向墙上的画符纹路,“它们都只是昆山阵法的极小一部分。” “如果我没有猜错,昆山阵法的启动需要极大的灵力支撑,所有投身于这个阵法,为其输送灵力的人,一旦开始,便是不死不休。而为了发挥每个人最大的能量,不让他们互相影响,每个人都要驻守在自己的石洞之中,直到化为烟尘。” 一时之间,鹭飞飞和猫九郎都被震住了。 鹭飞飞呆呆地道:“这么厉害……”转而又突然想起什么,紧张地道,“那我们怎么出去啊?他们都把自己关起来了……” 顾山青想了想,道:“这石洞防的主要是外界的影响,应当并不是说完全不让洞里的人出去。我们再找找,肯定能找到开门的机关。” 于是,他们三人分头行动,又在石洞的边边角角摸索起来。果然,不多时,就听猫九郎大叫一声,道:“这里有东西!” 顾山青和鹭飞飞匆忙地赶到他身边,只见一块似是供人盘坐的石块之后,在石墙的边缘,刻着一张巴掌大的五行八卦阵,阵里的每一个方位都有一块凸起。顾山青试着按了按,每一块凸起都能按下去。 可是,休,生,伤,杜,景,死,惊,开,该按哪个? 顾山青犹豫了。 鹭飞飞眨巴着眼睛催促道:“顾大人,这应该是个八卦阵吧?我听说每个八卦阵都有一个生门,一般就是阵法的出口,您知道是哪个吗?” 坐北朝南,那石座既是特意雕琢而出,与地面相连,必定是某种提示。由此推论,生门开在正东,并不难确定。可是,能够打开石洞洞门的,真的是“生”吗? 话说回来,只不过是开个门而已,为何要另设一个机关? 难道,他们是怕在阵法启动的时候,有人,或者魔循着灵力的流转逆推而来,闯入洞中? 这些先人都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他们要以自己的血肉之躯封印魔之一族,他们死,后人才能生,因此,于他们而言,死便是生。而生,便是死。 只能赌上一把了! 顾山青的手在那八卦阵上逡巡片刻,而后,果断地摁下了八卦阵最右侧的凸起——“死门”! 下一刻,他们脚下的石洞“轰隆隆”地震动起来,碎石和尘土一阵阵地簌簌往下掉。猫九郎和鹭飞飞惊慌地抱住彼此,然而,没过多久,这震动便停止了。 在那八卦阵正对着的方向,石墙开裂,石块崩落,一扇隐形的石门缓缓升起,露出石洞外的景象。 顾山青他们又等了片刻,才小心翼翼地从那石门中迈了出去,而后,立刻被门外的情景震撼了——石门外是另一个更大些的石洞,壁上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不断延伸。而在符文之下,不时能看见一个敞开的洞口,就如他们刚刚从中出来的那个一般。 也不知里边的人是在阵法启动后存活下来,从中离开了,还是那石洞里的机关日久失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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