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来,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约书亚带着昏迷的崔斯坦飞出死神酒馆,在门外找了个安全的地方把他平放在地上。他的伙伴们迅速围上来。 路西法的折扇敲了敲手掌:“看来你已经找到你的朋友了,恭喜啊!” “他还活着吗?”小汤米用手指戳了戳崔斯坦的脸,一旁的小金也凑上去开始替他舔舐血迹。 娜塔莎看看躺在地上的崔斯坦,又看看约书亚,脸上浮起一个讳莫如深的笑:“他还挺漂亮啊?” 马克立即明白她话里有话,也对着领导痴笑。 “我会把他带回去,安顿好。谢谢您,路西法陛下,这次给您添了不少麻烦。” 黑尔女王道:“不麻烦。就是你的这位朋友可是在地下城出了名的,我听我女儿们说,他到处打听在哪里可以见到神,你说他怪不怪?能不能向我透露一下,你们为什么要找他,又为什么要带他回去?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 “呃……因为他,属于珀迦托雷,是我不小心按错了键,才害他来到黑尔的。”约书亚说。 “好吧,既然这样,那你就带他回去吧。”路西法轻拍赫尔墨斯的前腿,“走吧,我送你们到出口。” 她手中黑色折扇一挥,一团迷雾包裹住他们,散开时,他们已经站在了靡拉旱火山底部,电梯似乎被修好了。 路西法走到约书亚面前,用食指从他的领口中挑出那支骨笛。 “这个东西,到上面也能用,可以与我联系,千万别弄丢了。” “多谢。”约书亚点点头。 她又走近娜塔莎身旁,用折扇拍了下她的屁股:“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女特工一把打掉她的手:“滚!老娘我是直的。”
第18章 第一日(17) 他们回到珀迦托雷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 灵魂赫柏好歹也算个机关单位,薪水不多不少,刚够养活自己,也没什么加官晋爵的指望,百年难遇的大天使遴选更是"听听就可以了"。在这里工作的亡灵们,早就习惯朝九晚五,一到下班时候,就开始暗暗比赛竞走,谁也不肯多呆一秒。因此,等约书亚他们回到通天塔的时候,这里已经人去楼空了。 回到第七小队的办公室,娜塔莎和马克整理好自己的私人物品就准备回家。 “哎哎哎!先别走呀,我们商量一下,该把他安置在哪儿?” 约书亚叫住他们,他还抱着崔斯坦,找不到地方可以把他放下。 “这还用得着商量吗?当然是你带回家咯!” “为什么?” “因为你是头儿,”娜塔莎将自己的小方包往肩上一挎,甩甩金色的秀发,“再说,这个人是你点名要的。” “……” “是你自己费劲吧啦上天入地要找他,又是你自己以身犯险勇斗恶龙。他是你的战利品,头儿,这要是给我们瓜分,对你也太不公平了。” “对对对,这断断使不得!”马克连声附和。 “我……我的公寓太小,而且已经有了小金……”小汤米不好意思地说。 “……好吧,那他今天先住我家,以后轮流——” “头儿,再见!” “明天见,老大!” “拜拜,师傅。” 没有人等他说完,就都成了远处橘黄色日轮里细小的黑色剪影。 珀迦托雷的黄昏非常美,太阳将落未落,柔和的余辉,冲淡了潘瑞戴斯之心的冷光,模糊了它在穹苍上无比醒目的存在感。无云的时候,你能看见无垠的宇宙,那遍布星光的浅蓝色夜幕,正在一点一点渲染开来,你能看见潘瑞戴斯,看见生活于其上的欢乐灵魂,他们与天使同餐同宿,与神明共席共谈。 约书亚从未去过潘瑞戴斯,就像他今天之前从未有机会去黑尔一样。他,和他的队员们,都是珀迦托雷的居民。世界就像一杯沉淀后分层的溶液,最坏杂质的沉到底下,中间是游离态的普通人,也是体积最大的一块,上面漂着两层清澈的浮沫,珀迦托雷和潘瑞戴斯。 他抱着崔斯坦往自己公寓的方向飞行,汇入下班的人潮。虽然崔斯坦只是一具灵体,但抱得时间久了,依然会觉得胳膊酸痛。 他将他甩到一边肩膀上,腾出一只手拿钥匙,用脚踹开门,然后火急火燎地冲进屋把他扔在自己床上。 约书亚的公寓是珀迦托雷的标准单身公寓,一间卧室,单独的厨房和浴室,没有客厅。 房间不大,一个单身汉住着还算宽敞,如果成了家可以去申请伴侣公寓。珀迦托雷允许两个在此工作的灵魂结为伴侣,不过由于双方都是灵体,想要再生个孩子恐怕是不能的,所以这里并不提供家庭公寓。 这一天的历险搞得约书亚精疲力尽,累得他什么都不想做,只想在自己床上躺一会儿。可是这唯一一张床上现在有人,而把昏迷的伤员扔到地上,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幸好他现在还没醒,或许挨着他躺一会儿,也不会被发现。 约书亚蹑手蹑脚地将他推到床的一侧,自己则在另一侧躺下来,险拎拎地占了一条边。 他并无睡意,天花板上无甚好看,就只好转过来,看身旁躺着的那个人。 伤员鼻青脸肿的面孔看起来有些滑稽,但依旧掩饰不住英气。一道伤口从眉骨裂到额角,眼皮上青紫一片,肿得像个过熟的李子。鼻梁上也有一道疤,所幸不深,没有把他好看的鼻子打歪。嘴唇应该是磕在了牙齿上,又红又肿,像是捣碎的果酱。 他用眼神描摹过他的每一寸五官和轮廓,从眉骨到鼻峰再到唇尖,从颚颈线到肩臂角再到指节骨…… 他想象他是一只盒子,里面装着关于自己的全部往事,只等他醒来,就会将他知道的,关于自己的一切都告诉他。他觉得安稳,没有什么比知道了自己的来龙去脉更令人安心的事,而他又是那样幸运,装载他过去的“盒子”是如此漂亮…… 他缓缓抬头,发现“漂亮盒子”正瞪着一双温柔似海的眼睛看着自己:“你的眼睛是金色的,很少见——有人告诉过你,它们很美吗?” 约书亚吓得从床沿上滚了下去,一屁股坐在地板上,震得他受伤的肩背共奏了一曲疼痛交响。 “嘶——你……什么时候醒的?” “大概就刚才吧……” 崔斯坦从床上坐起来,开始环顾周围的环境。 “我是昏迷了吗?我记得自己是在一家酒馆,好像叫……死神酒馆?这是哪里?” “我家。”约书亚扶着腰,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 “哇!你家真漂亮!”崔斯坦一惊一乍。 他平移到床尾,欣喜地看着约书亚这间普通单身公寓里每一件平平无奇的陈设。刷成淡淡柠檬黄的墙壁,沿着墙根是一道乳白色的踢脚线。从门口进来就是一排白桦木的书架,上面放着一些稀奇古怪标题的图书,如《潘瑞戴斯咒语大全》、《灵界编年史》、《普罗普车尔尼雪耶夫斯基如是说》、《灵魂养身指南》、《大天使资格考试终极教程》、《灵体解剖学》、《始神已死》……当然,作为一名办公室里的小领导,他的书架上也不能免俗地放了一本《领导力》,不过看起来很新,像是从来没有翻过。和书放在一起的是一些艺术摆件,有圣母的眼泪水晶、狮鹫兽铜雕、龙骨模型、大卫头雕、微缩版嵌在珍珠相框里的《马背上的戈黛瓦夫人》、不知名的靛青色瓷瓶,还有一块莫名其妙的建筑物碎片。 书架的对面就是那张不大不小的床,一个人睡还可以,两个人就显得有些拥挤,不可避免会有肉贴肉的情况。床上的寝具也是柠檬黄的,比墙壁的颜色稍深,非常柔软,有一股香香的阳光的味道。 书架旁边有一张圆形的白色小茶几,三条黑腿支撑在下面,配上两把白色的靠背椅,茶几中央也放着一只瓷花瓶,中间插着一根麦穗,不知是真是假。 床头有一左一右两个小方柜子,一边上面只放着一瓶乳液,另一边则杂七杂八地放着:一本书《珀迦托雷爱情故事集》——大概是最近的睡前读物、一双干净袜子——显然准备明早换上、一只报时鸟铜雕——嘴巴张得老大,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左边靠墙是一扇窗,窗的两边垂着浅灰色的遮光窗帘,现在外面已经全黑了,一道突兀的光束自天而降。右边靠墙摆着衣柜,也是白桦木的,两扇门关得严实,看不见衣柜主人的衣品。 崔斯坦贪婪地将整个房间在自己脑袋里3D打印了一遍,而后转向约书亚。 “我怎么会在这儿?” “呃……那个……” 约书亚抹了把脸,脚尖不安地在地毯上碾来碾去。虽然对这段对话早有预料,但真要解释起来,仍感觉有些无从下口。 “是这样,你——都怪我不好,是我的责任——你还记得你那天对我说的话吗?什么树上的星星,什么戒尺……” 崔斯坦从床上跳下来,浮肿的脸孔给他戴上了一层面具,让他看起来气势汹汹,甚至有点骇人。 他朝他逼近。 约书亚一边后退,一边留心着自己身后的东西:“呃……我说的就是这种情况,你看起来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又不给我解释的机会,所以我就……我就……” 茶几撞上了他的腰,他忍不住哼了一声,伸手扶住一旁的椅子——好歹他家里没有什么重要的开关,不用担心自己再闯出祸来。 “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送你去黑尔!”他合十双手高举过头,闭上眼睛,“你的归宿应该是在这里,在珀迦托雷,和我们在一起!希望你看在我亡羊补牢为时未晚的份上,就原谅我这一次吧!” 他等待着一个不可避免的巴掌火辣辣地烙在他脸上,这是他该得的,崔斯坦在黑尔受过的苦,他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凡他运气差那么一点,自己捞上来的,可就只有他的骨灰了。 “是你救了我?”他听见他说,“是你把我从那座燃烧着岩浆的市镇里头解救出来,从蛮荒之地逃离,是你带我远离那群丧失信仰的暴徒,给我提供一处避雨的屋檐,一张柔软的床?” “呃……倒也不用那么夸张……” 噗通! 约书亚睁开眼睛,崔斯坦跪在他面前,切切实实的双膝跪地。 “谢谢你!我就知道你一定不会放弃我的!” 约书亚吓得膝盖也软了,和他一起跪在地上:“你你你……千万别这样,是我对不起你啊……” “他们叫我放弃的时候,我就不相信,我知道你会来救我的!你不会放任我和那些堕落的人待在一起!” 约书亚:“……” “你认为我有罪,于是让我去地狱稍受惩戒,在我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后,你就带我回到你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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