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一阵更加剧烈的疼痛,她下意识将架在矮桌上的双腿分开,两只手都按在肚子上。 舞者们依旧在表演,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们身上,只有约书亚目睹了她的痛苦。 就像有人在肚子里给了她一拳,路西法忽然坐正,脸色变得比纸还煞白。她终于把腿放了下来,暗红色的血水顺着脚踝淌到地上。 约书亚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都别跳了,快去瞧瞧你们母亲!” 路西法整个人都从座位上滑了下来,坐在地上,双手捧着肚子。 “呼——肚子里孩子在动……我好像、好像要……” 卡梅拉像只灰色的雨燕,唰一下掠过整张长桌,落在母亲旁边。 “妈,是孩子要生了吗?” 她虚弱地点点头。 “这怎么可能?不是还没足月吗?” “我不知道……扶我、扶我起来……” 又是一阵宫缩,路西法瘫倒在地,捧着肚子蜷缩起来。地上的血水将她身上的白裙染红,也摧毁了她的优雅,只剩下狼狈。 “妈!!!” 卡梅拉使劲儿想把她拉起来,其他暗天使姐妹也纷纷上前帮忙,可路西法已经疼得无法站立,她不停地在地上扭动,拼命想用手把孩子从肚子里挤出来。 “不对!以前不是这样的!她生孩子,从来没有那么疼过!”卡梅拉对她的姐妹们说。 约书亚看向娜塔莎:“我记得你过去帮人接生过?” “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而且那孩子最后死了,记得吗?”女特工还在切盘子里的牛肉派。 “那也比我们有经验,你去帮帮她吧?” 娜塔莎:“我凭什么帮她?她把你害得那么惨,差点被龙吃了。” “可她要是死了,我们不是还找不到崔斯坦吗?” 路西法的情况看起来不太好,她抓着桌腿发出连续而凄厉的尖叫,就像有人要抓着她的双腿把她从中间撕裂。 娜塔莎咽下盘子里最后一块牛肉,用桌布擦了擦嘴角,站起来。 "我去帮她。但这绝对是我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从今往后,无论她有什么事情,你都休想再叫我帮她忙。" 她长腿向后一踢,顶开椅子,一边撸起袖子,一边跨上黑玉台阶。 "你把别的人都带出去,女人分娩,最需要的是私密空间。" 约书亚站起来道:"大家都跟我走,不要让路西法陛下分神。" 卡梅拉跪在母亲身边,死死握住她的手。 约书亚走上台阶去拉她:“你母亲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已经成功给予了你的那么多兄弟姐妹生命,这次也不会有事的。” “不!你不确定!万一她……”卡梅拉倔强地撑圆双目,泪水就在里面打转。 路西法在阵痛间隙拍拍她的手背说:“去吧,他说得对,我需要自己一个人待会儿。” 娜塔莎:“我留下,我有经验,我保证她没事。” 暗天使终于站了起来,被约书亚带出了王座厅,米诺陶斯在他们身后重重落了锁。 王座厅内终于安静了,路西法抬起她那双因为疼痛而泪水涟涟的眼睛看着娜塔莎。 “我还以为,你不喜欢我呢?” 娜塔莎:“那怎么办,总不能让你难产死在这里,我们空手而归,被别人笑话?帮你一把,至少回去还可以吹吹牛。” 路西法哀哀地挤出一个笑,伸手抓住她的手腕。 “拉我一把,扶我到里面去。我不想在大厅里生孩子。” 女特工低头让她环住脖子,两手托起她的腰,刚一用力,阵痛又回来了,路西法像条在滩涂上垂死挣扎的鱼那样,将自己抛出去,又重重摔在地上。 根本感觉不到疼,一个生命即将出世,破开她的身体,像是破开一层碍事的包装,冰冷的黑玉台阶是她产床,又或许,会成为她的水晶棺…… “操,还没有出来吗?” 娜塔莎拿起桌上的酒,匆匆将每根手指淋洒个透,在她两腿之间跪下,弯腰将手伸进她裙下。 “只有四指,还没全开。” “快给我喝一口!” 路西法红色的眼睛死死盯住她手上剩下的半杯酒,两片失血的嘴唇打着颤。 娜塔莎将酒杯藏到身后,“你现在不能喝酒,我需要你保持清醒,保留体力。” 黑尔女王痛苦地将脸扭向一边,脖颈上暴起青筋,和湿漉漉的发丝纠结在一块儿。 她放在肚子上的手慢慢捏紧,指甲将裙子揉成一团,嵌进肉里。 她用一种低沉到咬牙切齿的声音说:“孩子,你给我听着,如果你再不出来,我就把你闷死在里面,我说到做到!” “啧啧啧,这么狠吗?这下孩子被你吓的更不敢出来了。” 路西法瞪了她一眼,:“告诉我,你生过孩子吗?” 娜塔莎摇摇头。 “既然自己没生过,怎么知道该做什么?” “喂,好容易让你消停一会儿,不抓紧时间休息,反而跟我东拉西扯?” “人家这不是想多了解你一些嘛,虽然时机挑的不太好——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也不知道怜香惜玉……” 她忽然两眼一翻,身体挺得像条冻僵的鱼,腹部隆起的皮肤下面,似有什么东西在激烈蛹动。 娜塔莎皱了皱眉,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情况。 “很疼吗?” “要不你来试试?” 她伸出一条胳膊放在她嘴边,“实在疼的话,你可以咬着。” “你这么……好……我怎么舍得?” “少来,不咬你就自己受着吧。” 路西法又开始呻吟,那悠长而喑哑的低吼犹如濒死之人的呼救,又像是被绑在火形柱上的女巫最后的诅咒。 她像是要把自己的心给呕出来,鲜血淋漓的,连同那个不肯降生的孩子一起,她被折磨烦了,想用这种自毁的方式,来给这具承受苦难的身体求得片刻安宁。 娜塔莎都有些不忍看下去了,就在几分钟以前,她还以为自己会很享受看她受苦。 漫长的阵痛过后,路西法脱力一般躺在地上,两眼发直,四肢如海星一般放射开来。娜塔莎隐隐有种不安的感觉——生孩子不应该是这样的。 她一边轻轻为她拭去额头和颈间的汗,一边用一种极温柔的语气沉着地说: “我曾经为我的亲姐姐接生,那大概是两辈子以前的事了。我姐夫在出任务,他也是间谍,我姐姐忽然要生了,家里只有我一个人。那时候我只有十五岁,刚来例假的小姑娘,看到她羊水破了,立刻慌了手脚。 “因为姐夫的工作,我们住在偏僻的远郊,一栋安全屋里。我们爸妈死的早,对我来说,姐姐就像母亲一样。她要生了,我跑到外面去叫人,可那是安全屋啊,根本没有人知道我们的地址,为了保障安全,室内甚至不通电话,一个人也找不到。 “我姐姐告诉我,别找了,让我帮她接生。可是我哪里敢?她笑着告诉我,没关系,这事她也是第一次,万一失败了也没事,她和姐夫还会有别的孩子。她当时没告诉我,万一失败了,她也有死的危险,但她为了安慰我,什么都没说……” 路西法歪着头,安静地听她说话,身体逐渐松泛下来,似乎被她的故事吸引,暂时忘记了疼痛。 “后来呢?” “后来我就手忙脚乱地帮她接生,用一盆热水和一把剪刀。我完全不知道怎么做,就听着她的指令,她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最后孩子生出来了,面皮红彤彤的,很健康,我们给他取名米沙,那是我们父亲的名字。” 她没有接着往下说,因为结局不怎么吉利。米沙在三岁的时候没了,是由于她当时的操作失误,这孩子吸入了太多羊水,肺出了问题。米沙死的那天,她刚得到了自己特工生涯的第一桩任务,可等她执行完任务平安归来,才发现死去的不只有米沙,还有姐姐和姐夫。他们在医院中最后陪伴米沙的那段日子,姐夫的身份暴露,安全屋被夷为平地,他们都没活下来。 当时局势紧张,根据组织的规定,死去的特工不能设墓地,不能办葬礼。姐姐和姐夫就像被从世界上彻底抹去了一样,一点痕迹也没留下。 而米沙,本来是可以成为那个痕迹的…… 娜塔莎的助产师资格是后来她自学的,她找了个有经验的产婆,鞍前马后跟了她整整三个月。她不希望自己再遇到这样的情况时,会像当年帮助姐姐一样束手无策。 她把故事的后半段留了下来,只希望讲出来的那部分,能给黑尔女王一些宽慰。 “所以你放心,我手气很好,保你们大小平安。” 她跪在她身旁,路西法虚弱地抬手拍拍女特工的膝盖:“有你在这里,我很放心。” 娜塔莎又低头看了看裙子下面,伸手去产道里一摸:“快,开到十指了,现在用力!” 叹息宫外,卡梅拉坐在石头台阶上掩面抽泣。小汤米靠在她身边,不停想给她递纸巾。三头的小金蹲在她面前,把正中那颗脑袋放在她膝盖上,舌头轻轻舔舐她的手背。 约书亚走到她另一边坐下。 “我知道你很担心她……” 卡梅拉听到声音狠狠甩甩头,用胳膊蹭掉眼角的泪花,推开小汤米递来的纸巾,仿佛自己只要没用那东西,别人就看不出来她哭过。 “我才没有担心!”她强硬地说,但声音还是止不住地哽咽,“我知道我妈会好好的,一定会好好的!” 不,她骗人,她心里担心得要命。 路西法过去生产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她总是轻轻松松,在感觉到快要分娩的时刻,她会回到自己的卧房,告诉孩子们不要进来。一小时后,她又会容光焕发地走出来,怀里抱着新生的黑翅膀小天使。 她从来没有早产,更不会难产,她是血脉高贵的初代天使,是黑尔的女王, 她的身体和力量来源于两位始神,金刚不坏,击垮寻常女人的痛楚,在她这里根本算不上什么。 “对,她一定会没事的。”约书亚伸直双腿——他人高马大,坐在低矮的石阶上有些委屈——双手撑着膝盖,“我猜想你们这里大概没有祈祷这回事儿,不过我还是想试一下。” 他闭上眼睛,双手合十。 “为路西法祈祷是没用的,笨蛋。她背叛了潘瑞戴斯,上面没有人会保佑她。”卡梅拉抬起蓝眼睛,眼眶里虽然还是湿润的,但已经恢复了冷静。 “那也要试试。我可是刚从龙坑里活着出来的人,我相信我足够幸运,能够让祈祷回应部听到我的声音。” 卡梅拉的身子稍稍往前倾,似乎想给他一个拥抱,但最终还是止步于将手放在小金毛茸茸的脑袋上,搔搔它的耳朵。 “其实妈妈吃这么大的苦,都是为了我们。”她垂下头,几不可闻地说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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