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他们而言,任何词句都是多余的。只这短短的一语贯穿始终的承诺就足以抵偿他对祂万年如一的等待。 事实上,光是再见到祂,崔斯坦便觉得什么都值了。 被晾了许久,一直在偷听他们叙旧的黑发约书亚忽然拍手道:“精彩!没想到这天使之愿竟如此灵验,还真能给他复活回来,这下可有的好玩了。” 祂的眼睛里清晰地浮现出另一对瞳孔,声音也和刚才有些不同,低沉了许多:“约书亚,我正好想找你。” 祂衣袖一挥,黑气在身后凝成一块屏幕,祂注视着屏幕,将自己脑中的画面投射在上面。 于是圣堂内的众人看见:被推倒的教堂,为了给新建的体育场馆让路;门可罗雀的弥撒现场,只有教士一个人坐在台上瞌睡;无人问津的宗教古迹,墙壁上有人用夸张的街头风格画满了涂鸦;很多电光火石的机械;各式各样庞大纷杂的化学结构式,颜色鲜艳的药剂;还有很多密密麻麻的文字一闪而过,叫嚣着:神明已死、信仰已死、世界上根本不存在什么神明、扼住命运的咽喉、人类才是世界的主宰、我命由我不由天…… 我们总以为凭借自身的力量就能驾驭一切,将事物背后的哲理参透,将这个世界解构。实际上又有谁说得清楚,是不是有只冥冥中的手将一切放在那里等我们发现?那些一闪而过的灵光、稍纵即逝的想法,不是来自神明的启迪?而那些日以继夜的钻研、焚膏继晷的琢磨,不是天赐的意志与动力? “看看你们把这个世界搞成什么样子?约书亚,拿弗他力,你们太让我失望了。我将这个世界赐予你们,是想叫你们教会在这片土地上诞生的造物——无论你们打算将它称呼为人类还是虫豸,对我来说这两个词汇其实并无差别——要永远敬仰神明,敬畏命运。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你们竟一无所成。其实万年前末日浩劫你来找我,请求我修改人类注定灭绝的命运,再给它们一线生机时,我就有种不祥的预感。果然时隔经年,你们竟连那时候都不如,甚至还叫这些低等生灵荒唐地生出了造神的想法。” 身后黑气翻滚,旋成一个黑洞。祂伸手从黑洞中抓出一个人,扔在众人面前。 约书亚与崔斯坦对视一眼,因为他们都认出了这个人,正是在人间度假期间曾见到的浩浩荡荡游行人群脸上戴的面具:大卫·扬斯。 黑发的约书亚继续道:“这便是那个在人间自诩为造神者的人,我替你们把它抓来了,你们打算怎样惩罚?” 大卫前一秒还在监狱的高级单人牢房中听着音乐吸着氧,下一秒就被带来了这里,简直莫名其妙。他抬头看一眼这群穿着打扮光怪陆离的神祇,却一个也认不出来,谨慎开口道:“这里是什么异装癖聚会吗?今天的着装代码是?” 黑发约书亚哈哈大笑。祂轻抬一根手指便叫大卫来到自己面前,双腿悬空,仿佛被什么东西拎着后颈皮提起:“跟我说说,你害怕命运吗?” 短短几秒,大卫·扬斯这位精明强干的中年企业家便觉自己几十年如一日的唯物主义世界观轰然崩塌,他本能地意识到这群人和自己不一样,似乎是手握生杀大权的群体,但又一时半会儿弄不清楚他们属于什么品种,只好根据经验猜测:“你们是……外星人?听着,请不要先着急杀我,我们可以合作。我在这颗星球上拥有一家公司,可以说代表着这个世界最前沿科技力量,我可以把数据全给你们。你们需要实验样本吗?我也可以给你们找,我有很多员工,还很有钱,我一定可以帮到你们……” 黑发约书亚转向两位始神,重瞳之中震荡着讥诮:“看吧,这就是你们的杰作,一群愚昧、低能、刻意、谄媚、狂妄、缺乏敬畏、自命不凡的人类。说吧,你们打算怎样处置?还是说,你们已经麻木到连对这种污蔑都无动于衷?” 祂眼珠骨碌碌转动,脸上忽然浮起一个促狭的笑:“算了,还是我来吧。” 一打响指,大卫猝然坠落,原地滚了一圈,变成一条巨大的肉粉色蛞蝓。 “我保留了它的意识。从今往后,就让这颗野心家的大脑继续在这具蠕虫的身体里做它造神的春秋大梦吧!” 祂再次转向约书亚和拿弗他利:“这个世界本该是你们的,你们可以成为这个世界的主宰,可你们偏偏要把自己变成可有可无的吉祥物。你们知道,失去信仰之力的神明会有什么样的命运?” 祂顿了顿,用一种明显不属于自己的声音,仿佛狂风刮过密林,山呼海啸,令人不寒而栗。 “陨落。” 崔斯坦厉声问:“你到底是谁?” 黑发约书亚爆发出一阵大笑:“它竟然问我是谁?约书亚,快给你的小宠物好好解释一下。” 光明神低垂着头颅,声音凝重:“祂是逻格斯神,是宇宙所有秩序的总和,又被称为天道之神,命运之神,时间之神。” “也是创造我们的神。”拿弗他利补充道。 ---- 逻格斯第一次出现是在《第六日(14)》,以防小伙伴想要考古
第118章 第七日(16) 什么是命运? 即便它凌驾于一切,却仍需要容器去承载。 那么,它究竟是在一具有灵魂的容器诞生前就已注定,还是随着后天言行的轨迹进行绑定? 或许可以简单粗暴地把命运理解为一本账目,逻格斯作为它的簿记员。每一段命运都有一个初始值,你的每一个决定,都会留下一个后果,祂就以此为依据在这本账目上加加减减。如有盈余,祂可能会宽纵些时日,如有亏损,祂必来追索。 不过这位簿记员只在意那些宏观的、巨大的、具有深远意义的,而我们这些下等卑贱的生命,根本入不了祂的法眼。 唯一能够确定的是,当命运召唤,哪怕神明也必须听命。 众神之神逻格斯道:“人类历史本该止步末日浩劫,是你提出用你的无尽的神寿作为交换,才使它们留存至今。而今,你已经没有任何筹码,连你自己这条命,都是欠我的,是从我这里偷走的。 “我要收回这个世界,彻底抹去你们留下的所有痕迹,让它重新变回一张白纸,赐予它新的神明。至于你们两个,也是时候接受作为没有领地的神祇的命运,在我清除完这个世界的所有生灵后,你们会自然陨落,还是说,你们需要我手动提前?别客气,这个选择权我留给你们。” 约书亚道:“就没有别的选择吗?” 逻格斯耐心地摇摇头。 约书亚弯腰捡起地上的双刃剑:“如果那样的话,我只好负隅顽抗了。” 拿弗他利反手握住祂的手腕,指尖轻触,感知祂体内的灵。 虽然经历了复生,但那些挥霍出去的灵是不可能再要回来的。约书亚的身体中,仍是一种灵力空虚的状态,与万年前陨落之时别无二致。 “别去,你打不过祂的。” 约书亚淡定一笑:“不是还有你吗?” 就仿佛祂们只是共渡一桥,桥面狭窄,约书亚走在前面,拿弗他利提醒祂小心落水,祂回答:不是还有你吗? 司掌阴影之力的神祇怔忡一瞬,为这句话里透出的亲密与信赖短暂动容,随后握紧自己的长柄镰刀贴身跟上:“自然。” 披着黑发约书亚皮的逻格斯在原地等他们,脸上抱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 约书亚手挺双刃剑首先向祂刺去,逻格斯一动未动,背后黑气合围,铜墙铁壁一般。 约书亚稍加用力,本源之力顺着手指汩汩汇入剑柄,双刃倏忽亮起,竟在那坚如磐石的黑气上如热刀融化奶酪一般缓缓嵌入一道深隙。 罗格斯不得已提起双臂抵挡。 拿弗他利趁势突袭,镰刀挥砍祂后腰,被逻格斯用旁光发现,及时闪避。 两位始神开始一左一右,交替进攻,犹如回到世界之初,在潘瑞戴斯圣山上相偎相伴的时光,他们就是这样在日复一日的对打中精进自己的本源之力。他们眼中仿佛没有逻格斯,一来二去只为呼应对方的招式,配合天衣无缝,如同这万余年来从未疏于练习。 崔斯坦想上前帮忙,被路西法拉住:“我们两个谁也不是逻格斯的对手,上去只会添乱。” 就这么不知疲倦地斗了半晌,喜怒无常的众神之神忽生厌倦,那张和约书亚如出一辙的面庞上闪过一丝乖戾,双手抬起,正好一边一个,捉住祂们的兵器。 “好啊!一个正面,一个侧面,一个掩护,一个奇袭……真有你们的,以为这些雕虫小技能奈何得了我?刚才只是看你们可爱,陪你们热热身罢了!” 祂手上用力,黑气像藤蔓般沿着兵器螺旋上升,只听一阵噼里啪啦的脆响,竟将两把神骨炼成的法器尽数粉碎,玻璃渣似的落了一地。 法器相当于本源之力的放大器,没了法器,本源之力的输出必会受限。 约书亚用神音向拿弗他利传话:逻格斯有一个弱点。祂本身弥漫无形,想要进入我们的世界除非通过依附别人的身体,如此一来必会受到宿主本身机能的限制。比如祂实际上只能将你那位约书亚的能力增强放大,却不能无轨电车乱开,使出什么祂有但宿主没有的技能,这或许是我们击败祂的一个突破口。” 拿弗他利以神音附和道:还有一点,逻格斯挑选宿主也并非全无讲究,祂一定是利用了我造的那个冒牌货内心深处的某种执念或怨愤,同意祂提出的交易,才获准进入。逻格斯想毁灭世界,但我那冒牌货没有理由这么做,或许我们可以利用祂们目的的不同来大做文章,挑起宿主本体的怒火,夺回身体的主导权,那样势必会削弱逻格斯的力量,甚至将祂挤出去。 约书亚:可是另一个我究竟想要什么? 拿弗他利:让我先来试试。 于是,祂挑衅地朝着逻格斯大喊:“喂!约书亚二世,你给我听着!你永远只是我造出来的一个冒牌货,缝合怪,连我哥哥一个小指头都比不上!当初那个时候,我就应该趁有机会亲手把你销毁,也不至于落得今天这种地步,家丑外扬,连众神之神都来看笑话。 约书亚听得老脸一红:……也不用偏心得那么明目张胆吧? 祂现在算是弄清楚这爷俩平时的相处方式,无非是不断的贬低、嘲讽、碾压与谩骂。明明是这样一个以爱之名造出来的灵魂,却在拿弗他利一声声“你不是祂”、“你永远也成不了祂”、“你这个冒牌货”、“你是我不能见光的耻辱”中,慢慢陷入自身存在主义危机,以至于异化为现在这个样子。 那一边,逻格斯倒是毫无反应,脸不红心不跳的。约书亚轻轻拽了拽拿弗他利的衣摆:看来你没能切中祂的痛点。 拿弗他利:让子弹再飞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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