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书亚向身旁一直抱着双臂像看热闹的路西法问道:“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路西法笑吟吟地说:“还记得那天我在戴斯彻海上对你做过的事吗?七种魔法元素相生相克,相生的元素彼此吸引,而相克的元素,诸如水火、土雷、光暗,则能够互相激发。你那位崔斯坦带上来的一丁点信仰之力,是不足以支撑很久的,他们想借着这一波信仰之力的回升,孤注一掷,用七种元素同时发起猛攻,相生的吸引,相克的激发,一举惊醒光明神。” “那他们会成功吗?”约书亚问,随后又像安慰自己一般喃喃道,“你这样做既能成功,他们也一定可以吧?” 路西法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笑:“只可惜他们不是神族,一旦那些被召唤出来的力量进行反扑,他们根本无法招架,又没有神族的自愈能力,结果恐怕不会太好看。唉,新生代的天使总幻想自己和初代天使一样强大,但他们忘了自己身上并没有流淌着始神血脉,只不是经过粗劣改装的魔法元素容器罢了。” “不,他们是。”约书亚道。 路西法看着他:“你说什么?” 约书亚转过脸,迎上她的目光:“我听说,七位初代天使是由始神的翼羽所化,后两位始神将自己灵封入他们胸中。而光明神在造第一批人类的时候,也曾将自己的灵封入他们胸中。如果说祂全部的灵有十分,那造六位天使用去两分,造遍布洲陆的人则用去五分,虽然这些灵在后世漫长的繁衍中被无限稀释,但终究不能否认他们和你一样,身上也流淌着来自祂的血脉,我们每个人都是,只是数量多少的差别。” 崔斯坦从背后注视着他,目光灼热得能将纸烧穿。 “你知道你是在跟谁说话吧?”路西法并不生气,依旧笑意盈盈。 “知道,你是黑尔的女王嘛。” 七位当今潘瑞戴斯法力最为高强的天使仍在向神殿大肆输出本源之力。那些无比凶悍的魔法元素就像七把利剑,狠狠刺入了潘瑞戴斯之心,却久久未能从另一头穿出,整座神殿都在发亮、震颤,就像有人将焰火闷在了防爆桶里。大约几秒之后,通体水晶的神殿突然变成了镜面,将袭击它的七种力量全数反射,七位长老级别的天使被同时震飞。 潘瑞戴斯之心周围又发生一场小小的爆炸,掀翻了近处的一众天使。但好在崔斯坦带来的信仰之力仍未耗尽,神殿低悬于空中,只是停止了上升。 约书亚一拍脑门:“我知道了!” “你知道了什么?”崔斯坦问。 “我知道了解决人间大窒息的方法。” “哦?说说看?”路西法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刚才你们都看到了吗?潘瑞戴斯之心每一次爆燃,就会把周围的气体消耗殆尽,短时间不能再发生第二次爆炸。也就是说,这种气体是能够被消耗掉的,只要我们堵住它的源头,不再让更多气体产生,同时制造一场足够大的爆炸,就可以将这种气体燃烧殆尽。” 路西法道:“漏气的地点我已经找到,就在冥海海底,有人在那儿凿了个洞,我已经派人把它堵上了。” “那就好办了,接下来我们只要找个适合引爆的东西。” 约书亚眼睛逡来巡去,最后还是落在了潘瑞戴斯之心上。 “路西法陛下,你说,光明神真的在那里面吗?” 黑尔女王道:“想知道的话只有一种办法,那就是进去看看咯?” “假如他真的在里面,那我们就把祂老人家救出来再点火烧祂的房子。我想,祂知道我们这么做是为了救祂的子民,应该不至于怪罪吧?” 说罢,他又回头看着崔斯坦:“怎么样,想进去看看吗?” 崔斯坦眼神肃穆,甚至肃穆得有些哀伤,伸手拉住他的衣袖,摇摇头:“别去,那里面危险。” “你不想见见那位心心念念的神祇吗?” “现在你就是我的光明神,除你之外我谁都不在乎。” 约书亚笑道:“可是我说过,如果有机会见到祂,我绝不拦你。现在机会就摆在你面前,就算你想放弃,我也必须去,因为我现在是天使了,保护祂是我职责所在。” 他又转向黑尔女王:“路西法陛下,有兴趣一起来吗?” 路西法却罕见地摆了摆手:“恕我不能奉陪,刚接到消息,黑尔有灵魂暴动,我得去处理一下,后会有期。” 说完,她漂亮的金属色羽翼展开包裹全身,立刻就像一颗塌缩的行星那样消失不见,连同她带来的赫尔墨斯一起,仿佛她从未到过此地。 约书亚举身飞向光芒逐渐黯淡的潘瑞戴斯之心,感觉身后有一只手抓住了自己。 “那我陪你。” 是崔斯坦。 他点点头,两人并肩来到了神殿的入口。阻拦外人进入的法阵已被爆炸破坏,内部迷宫般交错纵横的阶梯大部分也都倾颓崩塌,很容易就找到了那条通往光明神寝殿的玉石台阶。他们未经任何阻挠地长驱直入,径直闯进了那传说中的圣堂。 然而,圣堂内早已立着一人。 那人身材极高,黑发披肩,一身纯黑色的丝质长袍,只在袖口边缘处镶了一道赤色的绲边。他背后羽翼残破,如同杂役天使一般凋零斑驳,但仅凭这翅膀收起的形态,便可知他的翼展一定相当惊人,甚至要超过初代天使路西法。 闻声,那人微微侧脸,从外透入的信仰之力微光照亮了他侧面的线条,竟是比天使更优美,超越了任何语言能够形容的范畴。 约书亚愣了一下,因为他认出了他。 这就是那个,他曾在顶楼见过一面的人。 也就是他,拒绝在崔斯坦的灵魂之书上签字画印,路易称呼他为“主神”,所有天使都对他讳莫如深,只有极少数有幸得见他真容…… 关于他是谁,约书亚只能想到一个答案:“你是……阴影神?” 那人将脸全转了过来面向他,微风掀开他挡住一侧脸颊的长发,约书亚这才发现,他只有一只眼睛,在另一边被头发遮挡的地方,只剩下了一个黑黢黢的空洞眼眶,在他无比俊美的脸上触目惊心。 那人先看了看约书亚,随后又注意到了站在他身旁的崔斯坦,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既然如此,就请把我的东西,还给我吧。”
第104章 第七日(2) 说罢,约书亚衣服的口袋里忽然发出红光,紧接着,那枚被他一直当成幸运石随身携带的鸽血石就自说自话地飞出来,径直落入那人手中,变成一颗浑圆无棱角的红色晶球。那人侧过身,右手微微挡住脸,左手将那枚晶球放入眼眶。 约书亚问:“你的东西,为什么会在我这里?” 阴影神抬起头来,健全的双眼使祂看起来不像刚才那般可怖,隐隐还有一种“好心被当驴肝肺”的委屈。 “当然是为了守护你。”祂平静地说。 “那请问我何德何能,劳动得了阴影神大驾为守护我,挖一只眼睛下来放在我身边?” 约书亚刚说出口就后悔了,仔细想想这枚鸽血石确实救过自己几条命,无论是那次在黑尔龙穴中的命悬一线,还是在示剑荒原上的生死决战,这块鸽血石哪一次不是在自己生死关头忽然显灵?却原来,是有神在守护。 当然,也有一些细思恐极的记忆翻涌上来,比如那次在人间,第一次和崔斯坦在一起的时候,这块石头就被他放在床头,后来不知怎么翻下去了,又被崔斯坦捡起来放回原位。 想来,那个时候,大概逼迫这位始神看了点“非礼勿视”的画面…… 约书亚想着想着,血色便爬上了耳廓,他回头看了看崔斯坦,想看看他是不是和自己想到一块儿去了,但崔斯坦脸上却还是那种坚如磐石的勇毅,仿佛只要约书亚一声令下,他就会毫不犹豫地冲上去和那个人对打,尽管知道自己完全没有胜算。 而对面那人似乎也对此事无知无觉,他继续十分平静,平静到甚至有些认命地说:“你们进来是为了救光明神吧?” 不等约书亚回答,他又自问自答似地说:“你们救不了祂,因为祂不在这儿。” 约书亚:“那祂在哪儿?为什么还不现身?外面发生了这样的事,祂就准备一直这样袖手旁观吗?” 那人抬起眼睛定定地望着他,他的眼睛是赤铜色,像极了月蚀时的红月亮:“祂已经死了。” 一万年前。 约书亚消失后的第一天,拿弗他利行走于世间,遍寻祂的踪迹。 始神是不可能消失得无影无踪的,更别提这世界上处处充斥着祂的神迹,小到草木蝼蚁,大到山川气象,拿弗他利在自己所行经的每一件事物里,都看到本属该于祂的金色之灵在流淌,艰难地压制着自己让整个世界为祂陪葬,顺便把那些灵重新聚集起来,复活哥哥的心念。 但祂还是在人群中降下了一场瘟疫——他们必须付出代价,如果不是为了拯救他们,或者说最初没有造出他们,哥哥本不必死的,也不会变得如此虚弱,以至于输给自己。 所有人都感染了这种瘟疫,血色的疱疹爬满全身,很烧,很痛,但不能挑破,一挑破就会溃烂,最后体无完肤地死去。 所有人都得了,除了国王崔斯坦。 这是祂送他的礼物,眼睁睁目睹自己的臣民在无边的苦沼里越是挣扎就陷得越深,而自己的健康却固若金汤;眼看着皇宫外尸台高筑,自己却因治理无能而饱受猜忌与非议…… 可是崔斯坦偏不让祂如愿。 他打开皇宫,让没有得病的人躲进来;他单枪匹马闯入疫区,似乎对阴影神施诸己身的不死诅咒很有信心;他用清水给病人们擦身,又替他们涂抹用清凉的药草制成的油膏…… 他不能兼顾所有,那就顾一个算一个;他不能治愈瘟疫,那至少要让病人好受一点。 拿弗他利气急败坏地在人群中暴走,时不时丢下一场地震,或者点起一把大火给他添乱。 倏忽间,祂听到一声细小的祷告。 死神啊,我请求您,带我走吧! 拿弗他利回头一看,只见一名满面戚容的男子跪倒在自己妻女的尸体旁,她们全身溃烂,正散发出臭不可闻的气味,而那男子脸上的疱疹也已红得发亮,不日就要破裂。 祂低头问那男子:“你为何求死?” 男子道:“生于我已无意义,我的家人都死了,而我自己也已病入膏肓。在我家人尚在的时候,我曾向光明神祈祷让她们康复,但祂并未显圣,国王有太多人要救,显然也看顾不到我。如今,我只求一死,以断绝我的痛苦。” 拿弗他利冰冷的脸上,少见地显露出一丝怜悯:“好,我答应你。” 祂袍袖一挥收走了他的魂魄,也包括其中那来自于约书亚的小小光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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