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能招架住这样的重负,约书亚当即被压得趴在地上,毫无还手之力。而腹部之下原本坚硬无比的盾石又忽然变得像烂泥一样绵软无力,他被深深摁了进去,如沥青一般黏糊恶臭的东西侵入了他的气道,真是濒死的体验。 本源之力测试的初衷便是藉由这濒死的体验激发出受试者的身体本能,看看身体里究竟蕴藏着哪一种元素能在关键时刻爆发出最惊人的力量。立柱的倾倒是假,盾石的泥化也是假。七根立柱中间实际上有一个隐形的法阵,受试者只要站上盾石的中央,法阵便会将他牢牢包裹,他在其中看到的、感受到的一切,都是罗德里戈希望他看到、感受到的。 约书亚觉得自己就快要窒息了,不是被闷死就是被熏死,他的双手死死支撑着身体,却发现根本没有着力的地方。七根立柱的重量把他的腰背死死往下压,再这样下去,他的脊骨就要断了。 罗德里戈长老在外面恨铁不成钢地大声道:“快点给我站起来!” 他沉下心,试图寻找身体中的魔法,他似乎能感觉到它们,像一群毫无章法、四处乱窜的游鱼,他设法控制住了它们,并将它们逼进自己的四肢百骸,瞬间就有一股坚不可摧的力量充满了他。 脚下的烂泥似乎是一种非牛顿流体,越用力,就变得越坚硬,他终于有了着力点,开始试着一点一点缓缓地站起来。 罗德里戈长老见他没使出本源之力就快要站起来了,连忙又给他上了一场加试。天花板上同时降下七把巨刃,齐齐砍向正奋力托举着立柱半蹲半站的约书亚。 他无暇思考,四肢同时发力,将那七根相交于顶点的立柱送了出去,又立刻夹紧双肘护住头部。 刹那间,场地中闪过一道极其耀目的白光,将整个四平八稳的法阵兜底掀翻,以致一直睁大眼睛注意观察的罗德里戈长老足足失明了三分钟。等到视力慢慢恢复,十诫厅的掌事长老才发现,法阵之外,七根真实的立柱,被震断了四根,剩下的三根情况也不容乐观,裂纹如爬山虎般生长。 约书亚有些不好意思地站在试炼场的废墟中央,心虚地问:“这……需要赔钱吗?” 罗德里戈长老似乎也被波及到了一点,他的皮肤显然比刚才黑了一个度,仿佛刚做完了美黑,只有戴眼镜的地方还是原来的肤色。 “好……好……你下去吧,到隔壁去稍等一会儿。”他惊魂未定地说。
第96章 第六日(11) 约书亚走进第二间屋子。 这里四墙洁白,连头顶的天花板和脚下的地板也不例外,墙面与墙面之间看不见相接的棱,这让整间屋子呈现出一个球形的错觉,每迈出一步都要小心地先试探一下脚下。 房间的正中央摆了一张白色的方桌,桌上有一套折叠整齐的天使制服,显然是给他的。 约书亚走过去,伸手摸了摸那衣服的料子,光滑如绸缎又温暖似皮毛。 他脱去自己的衣服,突然,一道耀目的光墙自他面前拔地而起,逼得他抬起双臂护住眼睛。 在那光墙之外,约书亚能感觉到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自己,目光犹如一条火蛇,机敏而滚烫地在他赤裸的胸膛上游移,似在寻找什么。 “相传,光明神为了铸造那柄双刃宝剑,曾经从自己的身体里抽取了两根肋骨,而两道丑陋可怖的伤痕也自此永久地留在了祂的胸膛上。我猜您就是在找这个吧?很遗憾,虽然我同您一样迫切地希望祂回来,但在这具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躯体上显然是不可能找到那样的圣痕的。”约书亚几乎有些同情地道。 “把衣服穿上吧。” 眼前的强光缓缓熄灭,约书亚一边往身上套着制服,一边充满好奇地留意着那逐渐清晰的身影。 “哈,我就猜到是您,天使长大人!” 路易交叉着腿坐在一把扶手椅上,两边扶手的前端是纯金的,雕刻成凤鸟的形状。他的手放在上面,似有若无地轻抚着它们。 “为什么觉得是我?”他微微垂下眼皮,盖住那双冰冷的灰色眸子。 “原因还不明显吗?我弄坏了房间里的柱子,现在你要来和我谈赔偿的问题。先说好,钱我没有,让我签卖身契可以,反正当了天使就是要没日没夜地随叫随到,和当牛做马也没什么两样。” 路易当然听出了他这不着四六话里的弦外之音:看来,他是知道自己本源之力测试的结果有些异常,只不过是好是坏还有待考证。 他摊开手掌,在掌心处凝出一个光球。 “这个小把戏,你会吧?” 约书亚点点头。此时,他已穿好了全套制服,那看似简单浅素的织物被他一穿上身,却忽然有了一种洗尽铅华的美感,仿佛是一轮穿云而出的明月,照亮了尘世间一切平凡而美好的事物。 天使长用空着的手打了个响指,罗德里戈院长立刻就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另一位丰神俊朗的大天使,似乎是十诫厅的掌教之一。 路易向他们简单示意,于是罗德里戈长老就在约书亚头顶下了一场毛毛雨,而另一位则变戏法似的在手里开出一朵花。 “这些,你也知道该怎么做,对么?” 约书亚又点点头。 路易翻转着手腕,很自然地接下去:“如今,神力稀薄,大多数天使最多只能完全掌握一种元素的运用,而诸如光、火、雷这些高阶元素的操控者更是已经百年不遇了。知道我为什么能当上天使长吗?因为在你之前,我是潘瑞戴斯唯一一个光系天使。” “很遗憾,我抢了你的风头。” “而你不仅是弥足珍贵的光系天使,更是罕见的,同时拥有三种本源之力的天使,你将是这批新晋天使中的佼佼者。” “那又怎么样?” “这就意味着你可以自己选择导师。” 天使长忽然站起来走到他面前。抬起他那双深灰色的眼睛:“但我更希望,从现在起,你就跟着我,我会亲自带你,教导你,训练你。” “那也得问问学生愿不愿意吧?您这单方面收徒,不地道吧。” 路易没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他,少顷,一个声音钻进了他的脑袋:“别逼我求你,你也知道现在的状况,我需要你,潘瑞戴斯需要你。” 约书亚斜睨了天使长一眼,忽然发现他那双灰色的眸子似乎清澈了不少,少了些防备,他也试探地钻进他的脑子,竟然轻而易举就成功了。这是第一次,路易对他卸下心防,听任他读取自己的想法。 而约书亚又是那样一种吃软不吃硬的人,于是转过身子正对着他:“既然您那么需要我,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好,太好了!”路易拍了一下手道,“罗德里戈长老,那就劳烦您着手为他安排在潘瑞戴斯的住处吧,我们需要尽快开始学习,最好今天就开始。” 约书亚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在十诫厅的第一天会是这样的满满当当。路易似乎深信他的天赋,一上来就开始教他那些极其复杂的咒语和阵法,而约书亚又是个脸皮薄的,不好意思让人家讲第二遍,只好拼了命地听和记,把脑中枢CPU直干到冒烟。 即便这样,路易还说:“今晚你需要搬家,早点放你回去,罗德里戈长老已经帮你安排好了住所。是天使就不应该继续住在珀迦托雷。” 回到家,站在满屋子的东西中间,约书亚一时不知该从何收拾起。他环顾着这件房子,虽然不大,一室一厅,但他在这里也算是度过了许多美好的岁月。 他本想等崔斯坦回来了再和他一起收拾,因为这屋里的东西不只是他一个人的,更是他俩在经年累月的相处中一点一滴堆积起来的,他一个人无权决定它们的去向,而潘瑞戴斯又没有规定不可以携带伴侣。 两个人在一起生活,就意味着做什么决定都要经过彼此商量,不能一意孤行地去做一件事,哪怕你深信对方不会有异议。 约书亚就这么在房子里等着,等到崔斯坦回来,他才抱着最深的喜悦,把这当成是一件最大的惊喜告诉他。 崔斯坦沉默了很久,久到他就要以为他根本没听见自己说话,才支支吾吾地说:“啊,要搬到潘瑞戴斯去啊?可是你看,我们有一屋子的东西,这一晚上就算不睡觉也搬不完啊。” “我们可以慢点来啊,再说,又不是所有的东西都要跟着我们,要紧的带走,一些不需要的扔掉,剩下的我可以让娜塔莎帮我暂存一段时间。” “但是……”崔斯坦欲言又止,最终垂下头,不去看他,“我还没有准备好,你自己去吧,我就不跟你一起了。” 约书亚惊愕地凝固住了,这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的可能。 他知道,崔斯坦无法对自己撒谎,但从他支支吾吾的表现来看,他一定是隐瞒了什么。他今天到底是不是去灵魂打捞部上班了?还是去了别的什么地方?究竟发生了什么? 约书亚想读他的心,意识的触角刚刚搭上他的皮肤就打住了,他想起他们刚在一起那会儿,他就暗自下过决心,以后绝不会在他身上使用读心术,哪怕这意味着这会在他们之间制造秘密和一种怀疑的气氛。 他站起来,尽管很受伤,却还是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随你,我可以先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先去,等你哪天准备好了再上来也不迟。” 他转身一个人去收拾自己的行李,心里隐隐地漂浮起一串问号。 听说他要搬去潘瑞戴斯,灵魂打捞部的旧部们自告奋勇,娜塔莎献上自己的云霄飞车,小汤米要出点力气帮师父搬运行李,而马克则提出要来当吉祥物,顺便参观一下自己从来未有荣幸到过的潘瑞戴斯。 只有崔斯坦,虽然手上也一刻没闲着,帮着约书亚搬这搬那,但所有在场的人都能明显感觉到他的心不在焉。 娜塔莎问约书亚:“头儿,傻大个儿这是怎么了?” “我正想问你呢,他今天有没有来上班?” “他上班?开玩笑!我以为他身子骨还没好透呢,哪敢叫他来上班,你不砍了我?我还挺珍惜项子上这颗绣花枕头的脑袋,买化妆品花了老多钱呢。” 约书亚白了她一眼:“我现在没工夫跟你贫嘴,白天被那倒霉天使长折腾得散了架,晚上家里那位还要让我疑神疑鬼。” “你怀疑傻大个儿有外遇了?”娜塔莎笑出了牙花子,及至看见约书亚唰唰递来的眼刀才止住,双手抱拳做了个夸张的请命姿势:“在下愿为天使大人分忧,化身私家侦探,为你去一探虚实。” “不用了,我选择相信他。”约书亚把最后一件衣服叠好放进箱子里,环视了一圈房间。 这里,仿佛什么都没有少,但却立时让他产生了一种陌生感,仿佛他已不再是这里的主人,而这里也已没有了他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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