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找了很多跟沧渊差不多大的孩子,想培养一个可以代替沧渊的新任魔尊,可是那些孩子都死在了那个黑池,除了有魔尊血脉的后人,从未有人能活着出来。”
但是兰榭挺过来了,这是连老魔尊都惊叹的意外。
历代魔尊之子都会经受黑池之水洗礼,保证自身能力强大,利于修行,也只有带有魔尊血脉的后人才能受到庇佑,不被池水侵蚀。
经年沸腾的黑池里怨气太重,沾上一点便是烈火焚烧、深入骨髓的疼,绕是老魔尊在一旁以业火相护,兰榭也是吃够了苦头,体验了一把比死还痛苦的洗礼。
从黑池活着出来的兰榭浑身散发着黑气,指尖滴着血,原本幽黑的眼眸沾染血色,彻底与魔族染上关系,以人的躯体活着,靠魔气生长,成为半人半魔的怪物。
“我为什么要活着出来,为什么不干脆与其他孩子一样死在里面,被池水腐蚀,永无来世?”他自顾自道,“为何活下来的偏偏是如此普通的我,我明明也只是个凡人,但我就是运气好,那样都死不了,任积雪,你说这是不是上天给我的惩罚?”
他抬眼看着任积雪,急于想要一个真相,“我有做错什么吗?”
“对不起。”懊悔与不甘充斥着任积雪内心,他觉得自己比老魔尊更加可恨,“对不起,是我错了。”
“你不用总说对不起,不关你的事。”
这个蠢和尚,除了“对不起”三个字就不会说其他的话了。都说了不关他的事,还一直愧疚至今。
连带着让他还俗都肯。
不用对不起。在魔窟的日子也不全然都是痛苦,至少有人经常陪着兰榭,强制给他清理,被人欺负了会第一时间想着叫他去报仇,让兰榭觉得自己对他是有用的……
虽说恩怨要分明,但是沧渊作为仇人的儿子,兰榭实在对他热情不起来,他能忍住不杀那个废物已经很煎熬了。废物似乎很喜欢黏着他,被冷脸相对也没关系,今日不被搭理明日继续来,真把兰榭当他亲哥对待了。
那是四百年间唯一透进暗室里的光,兰榭不需要光,但是也不想赶光走。
兰榭知道太多人畏他,怕他,想要他死,只有沧渊不愿他死。他若死了,魔尊之位就又回到沧渊肩上了,他父亲为他做的一切,杀的那些人,都白废了。
沧渊是念旧情,兰榭却以为沧渊是自由惯了,不想担这个担子。
把自己内心封闭太久的人,连被爱着都是不相信的。就算没有心魔,兰榭也不想活太久,因为他已经一个人太久了,腻了。
“心魔是有办法消失的,等它脱离魔族附着于人族时,就与这个人相依相存,人死了,它也就跟着消失。”脑子又开始剧烈疼着,兰榭却笑了,一把按上胳膊上的伤口,感知不到疼似的使劲压着,笑道:“我已经把魔族世代魔尊相传的业火给沧渊了,他没有心魔就不会被控制,不会无端杀戮,你回去跟人族说,大家都不用再害怕了。”
“不,不要这样……”任积雪有些崩溃。那个荒谬的二选一,他不敢选没关系,兰榭早就选好了。
在任积雪初来魔窟被带去荣城之际,兰榭失手湮灭了一个魔族守卫,将他化为了灰烬,后知后觉意识到意识有些不受控制,从那次起,他意识到心魔在他身体里复苏了,就算他不再寻死,也活不了多久了。
“现在你有两个选择,要么今日杀了我,或者听尽空话回去,来日跟着人族一起来杀我。”
“我不选,我不回去。”任积雪突然咳嗽起来,唇角咳出点点血红色,随即一大口血喷涌而出,染红了地面上的绿草。
兰榭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他总是叫任积雪走,其实最舍不得他走,任积雪要是真的走了,他会很失落。
可是舍不得又怎样,路不同,就该放手。
沧渊收到消息来时看见这一幕还以为两人大打出手了,毕竟一个正在吐血,另一个按着血迹斑斑的胳膊坐地上一动不动。沧渊走进了些,看见兰榭眼角尚在的血泪时心里一沉,“六六说你疯了。”
跟在沧渊身后的六六默默走了出来,垂着头到兰榭身边一言不发。兰榭却失望地对任积雪说:“你没机会选了。”
他拍拍衣服站起身来,抹掉了刚渗出来的一滴血泪,跟沧渊说:“还行,没完全疯。”
刚才就是意外,一时大意,差点控制不住。
沧渊不解道:“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
兰榭平静回:“没事。”
“你看看你眼睛,都这样了还叫没事?!六六说你经常一个人自言自语,时不时大喊大叫,就跟——”缓和了一下,“跟父亲身死那日一样……”
兰榭还是坚持道:“我没事。”
“……你会死吗。”沧渊轻声问着。
“你不杀我的话,应该不会。”兰榭头也不回地离开魔王殿,“我去见首领,你爱来不来。”
都这个时辰了,跟首领们的议事想必都安排好了,该去看看了。
兰榭走后,沧渊问任积雪:“他怎么回事?为何眼睛会泣血?”
任积雪唇边还挂着一丝殷红,看着兰榭的远去的背影说:“老魔尊的心魔,现在在他那儿。”
沧渊却皱着眉问:“什么心魔?我怎么从来不知道?”
任积雪想起兰榭刚才说的话,沧渊应当是不知道世代魔尊心魔之事的,兰榭没跟沧渊提起过,就是不希望他知道。
而这心魔之痛原本是该由沧渊承受的。
再看沧渊时,任积雪的目光里便多了几分说不清的敌意。“没什么,他毕竟不是魔族,不会有大碍。”
“不会有大碍?所以小麻烦是会有的,是吗?”
“是。”
沧渊继续问道:“他会怎样?”
“会嗜血,想杀人。”
这好办,沧渊道:“这个简单,我去抓人给他杀。还有呢?”
任积雪登时怒了,“他在努力克制自己不去杀人,宁愿自己死也不要伤害其他人,你却轻飘飘说出抓人给他杀的话,若是此刻站在你面前的人是他,你还能如此淡然吗?”
“你以为他杀的人还少吗?”沧渊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样,不以为然道,“当真以为他现在不杀人了,手就干净了?真是笑话!”
任积雪对沧渊有敌意,此刻沧渊对他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杀的人可比我多多了,数都数不尽!”
“哈哈哈哈哈!”沧渊大笑着,似乎是在嘲笑任积雪的愚蠢,“他以为他杀的都是罪人,怎么可能!那是父亲在教他心狠,跟他说那些都是该死之人,兰榭不记事,真以为每天杀的都是新送去的罪人,没想过哪儿来的那么多犯罪的。他每天都要换衣服,因为衣服上全是血,全是无辜的百姓的血!然而那些血洗不净,他每晚闻着血腥入睡,醒来又是血腥,我站在他身边都闻不下去了,他那么一个厌恶血腥的人,你说他夜里怎么睡得着啊。”
任积雪眉头紧皱着,感到有些难以置信,内心压抑到说不出话来,今日所接收到的信息太多,全是荒诞的,让人难以接受的。
沧渊继续道:“我给他买熏香,浓烈的,助眠的,带有他姓氏的幽兰,那是我买的!你现在去试试,看是不是一靠近他就有兰香,他都习惯了,他接受兰香,但是他就是忘了我!”
任积雪忽然有些不敢听下去,怕听到更难以接受的事,沧渊才不在乎他的感受,一桩桩数着兰榭的罪恶给他听,“也别说什么现在变好了,你以为他现在就是好人了吗?在你之前,本公子送来给他玩的人里,一部分被柳肃弄死了,另一部分失踪了,知道为什么失踪吗?因为兰榭那段时间懒,很少用絮影剑,杀人都是直接将他们化为灰烬!”
死一人还是死全世界,这个问题似乎有答案了,任积雪却不想承认。
他依旧不选。
与他的踌躇不决相比,沧渊显得坦然多了,临走时道:“别人死活我管不了,我只要他活着。”
任积雪也道:“我什么都不选,但我要他活着。”
……
除了柳肃,十四城魔族首领都来了,分排列坐绝杀殿两侧,没人聊闲话,全都严肃认真等着兰榭来。
众人以为他是要商议柳肃之事,因着找不到人,所以一时大气也不敢出,谁知兰榭到来之后绝口不提柳肃之事,而是当着所有首领和沧渊的面,郑重其事的把魔尊之位托付给夜尧,语气冷冽不容拒绝。
众首领惊呆了,沧渊愣住了,夜尧更是赶紧掏了掏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
兰榭重复道:“即日起由谢城首领夜尧担任魔族魔尊之位,任何大小事务全权由他负责,本尊不再过问。”
视线在众人身上一一扫过,询问道:“都听清了?”
十三个首领一一点头。虽然震惊,但是服。
兰榭视线移到沧渊,问:“你服不服?”
沧渊眯了眯眼,吐出一个“服”字。
只要不是给他,兰榭爱给谁给谁,沧渊只是很疑惑,兰榭不要这个位置了,他有什么打算?
兰榭又把目光移向夜尧,紧盯着他,问:“听清了吗?”
夜尧仍旧感觉做梦一样,呆愣着点了点头,待反应过来,噗通一下跪在地上,正要拒绝,就听兰榭说:“本尊还没走呢,这就不服命令了?”
夜尧抬头看了一眼兰榭,这该死的压迫感,压得夜尧没法反抗。
“其他人可有异议?”
没人敢有异议。
兰榭走下大殿的台阶,无视两旁聚过来的震惊视线,穿过狭长的道,然后,下达卸位之前的最后一个命令。
“把虚无师父赶出魔窟。他若反抗,抓起来,关进幽墟境。” ----
第72章 第 72 章 = 幽墟境,是世上魔气最浓郁的地方,普通人有去无回,会被魔气侵染而死,堪比魔族的第二个黑池。死在这里唯一的好处是能留下全尸。
但也会遭受非人的折磨,扰得人心绪不宁,精神崩溃,绝望至死。不出意外的话,这会儿任积雪已经被带进去关押起来,没有命令不得外出。兰榭已经猜到任积雪变了,他不再是仅仅只因为愧疚留下。
具体因为什么,兰榭不想猜。有些情感变化不能细想,还是模糊着好,清晰后会变得面目可憎,不能见光。兰榭怕了,时刻神经紧绷着,告诉自己一定要撑住,至少要撑到三日后,等任积雪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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