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榭听完,先是看了一眼任积雪,却在他的眼里看见失落。头疼在瞬间吞噬所有感官,似要爆炸开来,兰榭想不了其他了,只匆匆道:“你去见吧,他来找你的。”
这话是对任积雪说的,他在赶人走。
“六六也走,去问问魔二首领们都到齐没有,我有事要说。”
说完也不管这俩人去不去,兀自往前走着,踏上绿茵草地,走着走着就到了古树底下,看见了再次被修好的秋千。
比上次更结实,更美观,随风轻轻摆动,静静在等待着什么。兰榭失魂落魄般靠近了些,就这样静静看着,不敢坐上去,怕弄脏任积雪亲手修的秋千。
若是在春天就好了,春天是草长莺飞的季节,如果他能多活一年,熬到明年春天,就给六六买个纸鸢玩,六六爱跑爱跳,多动动总是好的,不至于像他一样什么也不愿意尝试。
熬不到也没关系,六六有钱,自己买也可以,不必在这里玩,他应该奔跑在世间各个角落,自由散漫,且开心。
心魔突然说话:“可不可笑,他离了你还怎么活?你以为大家不欺负他是因为什么?你能保证他以后孤苦伶仃一个人不被欺负吗?
真是笑话,这个世上最深不可测的就是人心,也就是现在你还活着,所以没人敢对六六不敬,你试试对他冷漠些,看其他人会不会欺负他。”
心魔很慌,虽然兰榭身体状况日渐变差,经常心慌发抖,按理说现在趁虚而入是最合适的时机,但是心魔试了很多次,还是不能完全掌控这副身体,甚至连蛊惑他去杀人都做不到。
怎么会这样!兰榭还没疯,心魔要疯了!它馋了鲜血的味道好久好久,渴望到极致的杀戮一直没有出现过,现在这个宿主把魔族世代相传的业火给出去了,但是它还在!
它与这个宿主绑死了,宿主要死,它也活不了了,会彻底消散在这个世间,万万年的嚣张不复存在,曾经能掌控宿主思想的辉煌一去不返,它还不如疯掉好了。
作为血腥残暴的存在,心魔报复心很强,它不能如愿,宿主就别想好过,兰榭只觉得脑中的痛感一阵盖过一阵,有根弦被拉紧了,将断不断,扯着疼痛永不停歇。
“将死之人,哪里有什么余生可盼,臭和尚不听话就应该杀了他,把他埋在魔窟里,日日都可以去看他,由不得他不同意。”
兰榭神志瞬间不清醒了,甩了甩头,眼前还是一片混浊,脚步也乱了,胡乱走着,分辨不出方向。
心魔恼羞成怒,没耐心劝导了,“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再这样固执,就等着疼死吧,看谁先熬不住!”
“你别说话!”兰榭突然一声怒吼,表情顿时冷若冰霜,眼中透着血色寒光,狰狞恐怖,吓得刚来到他身后的六六瑟瑟发抖,小声道:“大人,我还没说话啊……”
兰榭忽然转身,凶巴巴地盯着六六,手指往殿内方向一指,怒道:“进去,不准出来!”
他的本意是叫六六进屋别出来,只是眼前看见的更多是虚影,他指歪了。六六第一次被他凶,很是害怕,但坚决摇头。
六六看不懂兰榭眼里的异常,但是他知道这不对劲,也清楚这时候应该听话走开。他不走,大人刚刚还抱他了,大人不会伤害他。
心魔说:“你朝他发火有什么用?你应该直接杀了他,这个跟屁虫优柔寡断还爱哭,老是坏你好事。”
“滚开!”
心魔不断重复着:“杀了他!杀了他!”
兰榭双眼通红,眼角渗出血珠,朦胧间好像看见了另一个自己,模糊不清的,狞笑的,该死的,早该死的!
忽地一把掐住虚幻人影弱小的脖子,恶狠狠看着他,似要将人生吞活剥,拆骨入腹。
六六被吓哭了,脸憋得通红,瞪大了眼睛感到难以置信,惊恐唤着:“大……人……”
熟悉的声音换回了兰榭一丝理智,他痛苦闭眼,不敢再看,一把甩开六六,疯狂捶打自己的脑袋。
“滚开!”
都滚开!无论是谁,六六或是心魔。
兰榭一掌朝秋千击去,彻底击了个粉碎,确保这次再也修不好了。
谁让任积雪自作主张修秋千了,谁准许他修的!
他修过的秋千,兰榭才不要。
任积雪告别尽空回来刚好看见兰榭把秋千毁得彻底,没有生气,只是依稀在兰榭身上分辨出不属于他的暴戾狠色。
六六坐在地上哭泣,兰榭回头看向他的眼眸是比平时更为鲜红的血色,带着凌厉杀气,眼尾泛红,血泪顺着眼角溢出,这个世界变得通红,血……到处都是血!
另一个模糊人影把地上的模糊人影带走了,很快又独自返回,兰榭眼前景象都清晰了,在一片血色中艰难分辨出任积雪的影子。
想要杀人!想看滚烫的血汩汩流出,想要眼前会呼吸的都不再呼吸,让他们躺在地上看着血从自己身体里流出来,怎么也流不尽,看他们恐慌却无可奈何,叫鲜血洒满大地,浇灌出浓郁血腥的花朵。
兰榭盯着任积雪咽了口口水,不自觉脱口而出:“我要杀人。”
手心里渐渐涌现出一团红色火焰,兰榭表情冷漠,眼里只能看见任积雪脖颈下流动的血液。
任积雪单手立在胸前,周身散发柔和金光,面对兰榭的靠近不躲不闪。
“不杀人,你不爱杀人。”任积雪看着兰榭不断涌出的血泪,内心陷入巨大的恐慌。
兰榭这副样子太像了!跟老魔尊那时候一模一样,任积雪慌了,立着的手有些执不稳,第一次感到手足无措。
“兰榭,清醒过来!”
兰榭听见自己名字,有片刻的犹豫,脚步顿了顿,随即脑海里又有一个声音在说:“不,你爱杀人,鲜血是最美的液体,杀了他们,你会看见被血覆盖的土地长出最美的花,而它们皆向你臣服。”
任积雪朝他喊着:“兰榭,不要被蛊惑!那不是你的心魔,你记住了,你是兰榭!”
兰榭猛然清醒了一下,及时按上被雷劈伤的左边胳膊,让身体其他地方的痛盖过头疼,眼前的血色终于缓缓消失。
“我是兰榭……”
怎么会……这么严重?
这么的,想杀人。
他就要控制不住了?
兰榭瞬间清醒,踉跄着后退几步,甩甩脑袋,想把心魔烦躁的声音驱赶出去,“兰榭,我叫兰榭,我没有心魔,我不杀人……”
兰榭神情痛苦,身体一软跌坐在地,捂着头痛苦不已。
任积雪为了抵抗他的戾气不外泄,受了点内伤,喉间涌上腥甜,被他压了下去。
顾不上自己的内伤,任积雪慌乱来到兰榭身边,再三确认后,发现兰榭的状态真的与老魔尊那时完全一样。
“怎么会这样?!心魔不是死了吗?为什么在你这里!!”任积雪着急之下失了分寸,不复往常镇定,慌乱得不知如何是好。
这跟说好的不一样!
当初老魔尊以自身性命起誓说绝不会给兰榭留下任何会损害他身体的麻烦,他会教给兰榭足够消灭心魔的方法,等到兰榭把他杀死,心魔也会跟他一起消失,从此世代魔尊不会受心魔困扰,不会频繁扰乱人间!
如果不是得了这样的保证,任积雪说什么也不会答应那个荒谬的请求。
“怎么会这样……”
“别看我。”兰榭这才想起自己又泣血了,很丑,很吓人,他不想让任积雪看见。一抬头,还流着血泪的双眼难堪地望向任积雪,“你滚!”
任积雪不滚,惊慌之余安慰他道:“别害怕,我帮你擦掉。”
刚伸出手去,兰榭惊恐地往后退着,不让他碰到分毫。
任积雪的手僵住了,心脏在一瞬间被针扎了一下。
“别过来!别看我!”兰榭发了疯似的嘶吼,以手遮面,不让任积雪看见他的难堪。
身体好像落入一个温暖怀抱,额头碰到坚硬的胸膛,兰榭感觉自己在被拥抱,瞬间挣扎起来。
“别动了,我闭眼,什么也不看。”
任积雪颤着心靠近兰榭,发了疯的后悔,心里恨意滋生,“我不看,对不起,你别躲了。”
他紧闭着的眼睫有些湿润,心跳的飞快,兰榭不躲后他也放开了手,理智告诉他他不配再靠近兰榭。
兰榭感觉袖子被拽着往下拉,他从指缝间看见任积雪真的闭了眼,有些不明白他要干什么。
“对不起。”任积雪这样说着,垂着头用自己袖子给兰榭擦着脸上的血,素白的僧袍上顿时沾上星星点点斑驳的红,如冬日里盛开的红梅。
“对不起。”他一边擦着,一边道歉,声音突然哽咽,“兰榭,别恨我。”
兰榭安静的看着,没有说话,在听见任积雪再次说“对不起”时,抢过他的袖子胡乱往自己脸上擦着,擦干净后,飞快松开自己的手,假装什么也没发生过。
然后说:“等你什么时候相信刚才什么也没发生的时候,就可以睁眼了。”
任积雪犹豫了下,睁了眼,看见兰榭下巴棱角还有一丝血迹,想也不想便伸手替他抹去,刚擦干净手就被兰榭推开,眼睁睁看着兰榭自己往后退着,离他又远了一些。
刚被任积雪触到的下巴棱角处很不自在,总感觉很烫很烫,兰榭耳根悄悄红了。
任积雪看着他们之间存在的不远不近的距离,有些怔愣,第一次意识到他们之间隔的不止是世俗与身份,兰榭在意的也不是这些。
“兰榭,我要怎样才能把你留下?”他无助的问着,祈求兰榭能告诉他留下的方法。
兰榭沉默不语。
任积雪心里有块地方坍塌了,喉咙哽着难受,突然失去了爱这个世间的欲//望。兰榭越沉默,他就越无助,兰榭没有办法,他也没有办法。
现在该怎么办?他要眼睁睁看着兰榭活在挣扎里吗?如果放任不管,到时候兰榭控制不住了,谁来杀他?
没人能杀他。
死一个还是死全世界?任积雪不想选。
他颤颤巍巍起身,不确定道:“总有办法的,我去翻古籍,心魔既然存在,一定也能消失。”
“别去了,没用的。”兰榭声音很小,似是喃喃,任积雪要摒弃所有杂念与风声才能听清,“心魔,杀不死的。”
只能伴随着业火一起传给下一任魔尊,魔族血脉越纯,业火能力越强,心魔也越坚不可摧。老魔尊死后本应将业火与心魔一并给沧渊的,只是他遭受心魔折磨多年,深受其害,舍不得宝贝儿子步他后尘,一早便替沧渊谋好了后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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